“啊…!”头疼欲裂的林凡勉力睁开眼睛,然而只是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全身上下到处都在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几欲再度昏睡过去。
这种无处不在的疼痛只能咬紧牙关硬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渡过最初的煎熬之后,林凡终于有余力来打量自己身处何处了。要知道他最后的记忆,还保留在他战场晕倒之前呢,谁知道这到底是哪里,自己又落在了谁的手里?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满真军俘虏了,战场混乱,虽说在他还保持清醒的时候满真就已经退兵了,可他也不敢保证满真骑军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把他抓回来。这一切并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不敢放下自己的怀疑。
等他眼睛适应了光亮,视力恢复了一些,他便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头顶的纱帐,这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他这时已然进了城了,这里应该是京城之中的某处地方。
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从自己身上的伤势来看,应该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满真大军这时应该还在撤军的路上,自己要是被俘,哪来的床和纱帐给他。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没落到满真人手里就好,要不然自己除了投降,就只有以死明志了。
“少爷醒了,快去请老爷夫人!”有女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传来,似是在为了林凡的苏醒欢呼雀跃,很是悦耳动听。
“她们叫我少爷?”林凡心中暗想,对自己所在的地方已有了几分猜测,京城里面会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就只有一个地方。
果然,就在那女孩话音刚落,就有两道人影闯了进来,正是跟随父母入京的林绍和林青阳两人。按照族内辈分,林凡还要喊他们一声族兄。
“少族长,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两人关切的问道。
林凡原本想坐起来向两人回话,只是挣扎了几次也没能起来,只好无奈放弃:“我好多了,多谢两位兄长关心!”
林绍和林青阳按住林凡,让他不要乱动。林绍说道:“少族长,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歇着吧,以免崩开了伤口!”
“都是一家人,兄长叫我林凡就好,不用叫什么少族长,显得太过生分!”既然还没恢复,林凡也就不再徒劳的尝试。
林绍并没有答应下来林凡的要求:“那可不行,林氏族规森严,你是咱们林氏一族的少族长,我们要是乱了规矩,等回到江州,爷爷和族老们非骂死我们不可!”
“绍哥说的不错!”林青阳也是点头附和。
这些传承几百年的族规对林氏族人的约束力极强,对林氏子弟来说,族规在很多时候比王朝律法还要深入人心。
因此他们既然不同意,林凡也不能强求,毕竟他是林氏少族长,要是带头破坏族规,那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这里是父亲在京城的府邸吧?我既然回到府里了,我父亲和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林凡略为急切的问道。
林绍回道:“少族长放心,族长上朝去了,这个时辰估摸着就快到家了,你一醒我就已经派人在路口守着了,只要看见家里的马车回来,立马就会上去禀报。”
“至于夫人,少族长一直在昏睡的这几天里,夫人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昨晚夫人又守了一夜,在早些时候,实在坚持不住,才在侍女对搀扶下回去歇息了。刚刚我也已经派人去夫人门口等着了,只要夫人醒过来,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林凡感谢道:“忙前忙后,有劳兄长了!”
林汝贤刚刚议完朝事归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下人回禀林凡苏醒的消息。于是连官服也来不及换,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族长、少族长,你们聊,我们就先出去了!”父子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林绍与林青阳不是没眼色的人,他们适时的提出离开,免得打扰到二人。
“嗯,最近一段
时间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林汝贤向两人说道。
“两位兄长慢走!”林凡也向两人告别。
“是!”林绍和林青阳没有说其他的,向父子二人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凡儿,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要不要紧?”等两人走了以后,林汝贤不再压抑自己。他坐在床头,抓住林凡的手说道。
听出父亲话中的担忧与关心,这让林凡心中自责不已。
在林凡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是一个内敛的人,很少这样直接表达心绪,像今日这般失态的,更是少见。
林凡用干裂的嘴唇轻声笑道:“父亲,我好多了,不妨事的!”
看到父亲穿着的上这身绯红官袍,他调侃道:“这三品官袍,穿在父亲身上,真是再好看不过了!”
林汝贤忍住用手指轻点儿子脑门的冲动,没好气道:“你小子,打小就没个正形。如今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只有在父母面前才不用有那么多拘束的林凡咧嘴轻笑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不敢了!”
林汝贤刚喂林凡喝过一些茶水,润了一下嘴唇和喉咙,就听外面顾氏的声音传了过来。
“凡儿、凡儿…你醒了!”
顾氏哭哭啼啼的冲了进来,她把林汝贤推搡到一边,抱住林凡放声大哭起来。
在林凡昏迷的这几天,她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好几次都被噩梦惊醒。
这次也是刚睡着不久,就因为担忧林凡而醒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一睡醒就得到林凡苏醒的消息,惊喜之下的她连妆容都顾不得收拾,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连忙跑了过来。
滴滴眼泪落在林凡身上,也浇在他的心里,让他更加的内疚。
他勉强笑道:“母亲,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林汝贤见顾氏动作太大,连忙轻声劝道:“夫人轻些,凡儿的伤口都还没好,你切莫弄疼了凡儿!”
顾氏赶忙放开林凡,焦急的问道:“凡儿,你怎么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母亲放心,我好多了。尤其是见到母亲之后,我更是一点都不疼了!”林凡开玩笑似的宽慰着她。
母子连心,就凭林凡皱起的眉头和额头渗出的汗水,顾氏便知道林凡是在说谎。
她的眼泪又忍不住了:“你身上那么多伤口,怎么能不疼啊!”
“你不知道,你爹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可把我给吓坏了!”
“都怪你爹,没事让你做什么官,你说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你让娘该怎么活啊!你要真出了事,娘也就活不成了!”
“夫人,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么啊?”林汝贤在一旁提醒道。
“我不管,凡儿之所以会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都怨你!”顾氏丝毫不给林汝贤面子,不过看着屋里下人们一个个全都视而不见的模样,想来是早已习惯了。
“凡儿,你就听娘一句劝,等你伤好了就辞官,跟娘回家。这个官你爹愿意做就让他做去,娘就只希望你好好的,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呜…呜呜…!”说到最后,顾氏以帕遮面,又哭出声来。
林凡见母亲妆容散乱,脸色憔悴,仿佛身形也比在家里之时瘦弱了几分,知道她这几日以来定然是一直都在担惊受怕。
她如果不是心里实在害怕的厉害,也不会连让林凡辞官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不愿违逆母亲的意思,林凡只好顺着顾氏的话说:“母亲不要伤心,等我伤好了,一切都听母亲的!”
“真的,你不骗娘!”顾氏喜道。
“当然是真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母亲您啊?”林凡轻轻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顾氏像是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轻拍胸口释然道。
“母亲,我饿了!”安抚好了顾氏,林凡小声说道。
“饿了好、饿了好,知道饿就说明身体正在恢复。你不要急,我这就让下人们去给你准备吃的!”既说服了儿子,儿子的身体也在好转,这让顾氏眉间总算有了几分喜色。
“我想吃母亲亲手做的莲子粥,我都两年没有吃过了!”林凡难得的有些撒娇。
“好好好!你先歇着,娘去给你做!”林凡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顾氏这时候也能想办法给他摘下来,更不要说只是一碗莲子粥了。
她连忙答应了下来,让林凡好好躺着,然后手忙脚乱的带着下人去厨房忙活去了。
在走之前,还不望威胁林汝贤:“你在这里看着凡儿,要是让他累着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夫人尽管放心就是!”事关儿子,林汝贤知道这事在自己夫人那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能连口答应。
等顾氏走远,林汝贤摸了摸鼻子,又坐在了林凡床头,他略显尴尬道:“你母亲也只是担心你,至于辞官之事,你不用往心里去。等你养好伤,你母亲不会逼你的!”
“父亲放心,我晓得的!”林凡应道。
自林凡昏迷以后,他对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眼下既然支走了母亲,林凡又让父亲遣退了所有的下人,之后就开始问起了一些正事。
他向林汝贤问道:“父亲,我昏迷了多久?”
“从战事结束到今日,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林汝贤回道。
“可能是伤口浸了水,你回来那天还发起了烧。高烧一夜未退,陛下派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太医甚至说如果你的烧要是第二天再不退,就让家里为你准备后事,当时可把你娘跟我都给吓坏了!”
“可神奇的是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你的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了,这让太医都直呼不可思议,感慨你的命真大!”
林汝贤说的故作轻松,但其中蕴含的凶险和父母对自己的担心林凡又岂能不知。
“劳累父亲与母亲牵挂,是孩儿不孝!”两行热泪顺着林凡的眼角流下。
“你我父子,说这个干什么?”林汝贤用丝帕帮林凡拭去泪水,只是他的眸中也闪出晶光。
林凡调整情绪,又问道:“安宁他们怎么样了?”
林汝贤亲手帮林凡取了一个靠垫,靠在他的背后,让他能更舒服的和自己说话:“安宁、王虎和那个叫陈方舒的,他们也都在这一战中受了一些伤,不过没有你严重。”
“现在他们在府里另外一座别院里养伤,你安叔和你手下一个叫李青山的幕僚在照料他们,你不用担心。”
“这一战下来,淮南道官军还有多少人?”问这句话的同时,林凡的嘴唇都在颤抖。
林汝贤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此战过后,淮南道还有不足一千三百人,其中步卒千余,骑兵两百余,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只有那些青壮民夫因为没有上战场,倒没有什么折损!”
“这些剩余兵马,现在奉兵部之令,由邓文通和曾凉率领,驻扎在城外。”
“看在你的面子上,兵部还不敢为难他们,目前的粮草医药倒是不缺!”
林凡在最初出发之时,淮南道官军足有四千余人,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三百,一场战事下来,他麾下官军就折损大半。
这可是两千七百多条人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这让林凡如何能不伤心。
“麻烦父亲帮我传话给邓文通和曾凉他们,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还有阵亡将士的遗骨也要及时收敛,绝不可让将士遗骨露于荒郊。”林凡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和疲惫。
“你放心,这些我都已经在办了!”林汝贤轻拍林凡的手背,安慰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