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时代,盘古开天辟地,三皇诞生。盘古氏、女娲氏、神农氏主宰天地,而后奈何世间多变,千年变迁,洪荒之中,便分出了燧人、华胥、伏羲、女娲、神农五氏,于洪荒世间维持着氏族间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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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既有高贵的神族,自有平淡的人族,妖魔也混居其中。自盘古劈天,女娲用彩石补天,以泥偶造人以来,人与神便有了不可言说的关系。人渴望终有一日修仙成神,也纵有不惜忍受散筋蚀骨之痛也要做人的神。却鲜闻有妖魔不惜废千年道行也要弃仙为人。
精致的妆镜前,一位少女正对镜梳妆。一袭红衣更衬得她的肌肤如雪似的白皙,手边的簪钗是用上好的琉璃玉制成,虽不比鎏金簪的高贵,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少女望着手中的簪钗出了神,半饷才微微一笑,轻唤了一声俏儿。门外一个秀丽的丫头匆匆忙忙的跑进屋,对着少女行了一礼,便忙说道:“小姐请吩咐。”少女却是一脸的别扭,随即大大咧咧的把手一挥。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别一叫你们就吩咐这吩咐那的,湛沣呢?”
那被唤作俏儿的丫头却一脸惊恐,结结巴巴的回道:“三少爷和王爷早上去…去了将军府,这会儿应该在…在前堂休息。”
少女看着一脸窘状的俏儿,忍着笑意让她下去。只怕再呆一会,她这个主子要难为死这个可怜的小丫头了。放下了手中的簪钗,挑了一个还算看得入眼的银钿别在发上,便离了闺房。
前堂之上,一位男子正襟危坐,虽无法掩饰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却也多了一份常人无法企及的威严与骄傲。他的身旁是另一位年轻的男子,一双剑眉下是一对英目,清秀的面庞下却又流露出这般年纪不该有的淡然与超脱。
“父王,这件事您交给我就好,我会和小妹说清楚的。”男子淡淡的说,可如此的口气却不能化解他脸上的愁绪。
“嗯,这丫头的性子你我都清楚。更何况…”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打断。
“死湛沣,你怎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呀,爹爹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我跟你说…”
男子宠溺的抓了抓少女的头发,无奈的说道:“七七,你要叫父王,别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
七七白了湛沣一眼,“可他就是我爹呀,为什么一定要叫父王呢?多生疏,是吧?爹…”言罢还不知死活的看着正坐在前堂上的男子。
男子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望了湛沣一眼,便离开了前堂。
湛沣温柔的看着眼前的七七,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陪我出去走走,有话和你说。”
“好”
天空中落日映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橘红色,几只晚归的大雁在空中低低的盘旋,时不时的发出几声鸣叫。虽已近黄昏,雍州城中仍旧一片热闹的景象。酒馆里的小二仍高亢着招呼着酒客,歌舞院里传出一阵阵笙萧鼓瑟声,男人的叫笑声与歌女的浅浅吟唱混杂在一起。包子铺的老板正将最后一屉包子出锅,香喷喷的蒸汽弥漫,七七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湛沣看着一脸馋相的七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七七知道从小宠她爱她疼她的爹爹因为权势之争要把她嫁到将军府,怕是…
“啊…妖怪啊…”一声刺耳尖叫声打断了湛沣的思绪。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摔落在地上,嘴角还带着丝丝殷红,眼神却说不清的冰冷与决绝。湛沣下意识的想要护住七七,可七七却不见了踪影。湛沣紧皱着眉头,低声骂了一句死丫头,便回头向胡同里跑去。好在这个街市不算大,七七又着一身红衣,想找她并非难事。可湛沣走进胡同时,却发觉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胡同。胡同中虽有平常的薪柴,家畜。只是一切却又显得极为不真实,若有若无。
“金锁阵。”湛沣已明白设阵人的意图,金锁阵顾名思义,并非绝杀阵却能留住阵中人,想必此人的目的是七七。
“不愧为霍王府的三殿下,一眼便能看破我的阵法。殿下请放心,我的目标只是霍七七,到了时候我自会放殿下离开,现在还请三殿下耐心等待令妹的…消息。”说话的人一袭黑衣,戴着面具不能看清表情。声音却低沉而沙哑,想必喉咙应该受过伤。
湛沣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敢伤她一毫,我必定双倍奉还。”
黑衣人却只是轻蔑地一笑,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袭白衣的女子飘飘长发,立于湖旁。身边是一位书生样的男子,书生却不敢直视女子的眼睛,只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问道:“在下柳易…敢…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雪儿。”
狐狸的眼前变得愈加模糊,点点液体从眼中流出,嘴角却是一个柔软的弧度。
“柳易,等我。”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一抹鲜红向她跑来。
七七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白狐,拿出随身的熏香在白狐的头上方晃了又晃。这是父王意外所得,自小便放在她的身边,不仅能驱蚊虫,对疗伤也有很好的效果,七七一直当宝贝一样的随身带着。
也许是熏香有了效果,白狐开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七七看着眼前雪白的狐狸,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睛。像琉璃,又像翡翠,甚至比上好的水墨玉还要通透,七七能在它的眼中看见自己,那个一身红衣的影子。
“谢谢你救了我。”白狐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动听,反而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平静。七七一惊,虽然她并非如一般女子一样胆小,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狐狸,可她毕竟是霍七七,那个调皮捣蛋她说是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的霍七七,看着眼前的白狐,七七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我是霍七七,你叫我七七就行。你叫什么呀?”
“雪儿”记得当初,也曾这样对他说过。一晃十年,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你怎么哭了?”七七看着眼前的白狐,美丽的眼睛上一片湿润。
“我是妖,你不怕吗?”雪儿困惑的问道,太多的人怕她了。
“不怕不怕,雪儿你这么漂亮,我巴不得和你多待会呢。”七七一脸期待的看着雪儿。“不过,你为什么会受伤啊?谁伤的你呀?”雪儿的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嘴角略有些血迹,但七七就是觉得她伤得很重。
“是我自己伤的。”七七瞪大了眼睛,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傻的傻瓜,自己伤自己。但看到雪儿脸上却满是欣慰与幸福,七七真的相信是她自己伤的。
“我想做人。”雪儿看着远方,天空中的红光已被墨色取代,细看还能望到几点星光,雪儿明亮的眸子满是泪水,却不见痛苦。
神要做人需要忍受散筋蚀骨之痛,忍受炼狱般的折磨。而妖要做人,却要废掉自己所有的道行,亲手斩断自己的妖脉,忍受如火焚般撕心裂肺的痛,坟墓一般的寂寞痛苦过后,才能为人。然而妖的百年道行换一年的人,千年的妖变了人,却只能活不过十年。虽然七七自小被保护的很周全,从未见过真正的妖,但却并非什么都不懂。正是因为妖要做人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与折磨,很少有妖会想要不顾一切地做人。七七看着天空,嘴中却问道:“你是为了什么人吗?”
白狐并没有回答,仍旧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七七也不再说话,只听着远处隐约的蛐蛐叫声,摆弄着手中的香囊。
“那是十年前了,我才刚刚能成人形。就在碧流湖畔,我们第一次相遇,三个男人企图对我不轨,他那个傻瓜为了救我差点被打死,我本可以毫不费力就杀了那三个人,却被他救了,那是我第一次被人保护。”雪儿依然望着天空,口中却在讲着她的故事。七七没有说话,只竖起耳朵自已听着。“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惜放弃我的千年道行,哪怕只能陪他十年。”
草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雪儿突然立起来,变成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不施粉黛,却胜过一切红颜。警惕地望着身前的树丛,七七知道有什么让它不安了。
一个黑衣男子缓缓的走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徐徐说道:“不过一只受了伤的千年狐狸,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居然也学会多管闲事了。”虽是对雪儿说的,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七七。七七自然不怕,也瞪着眼前的男子,手却在男子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雪儿比划着。“他是冲我来的,你快走。”
雪儿并没有按照七七的意思离开,男子不仅哈哈大笑。“真是个烈性子的狐狸,妖怪最懂得就是逃命了,既然你不逃,那我就先杀了你,这一身狐皮还是值些钱的。”言罢便像雪儿冲来,凌厉的一掌直接打向眼前的白狐,雪儿虽有千年的道行,此时却身负重伤。动作也越来越慢,雪白的狐毛漫天飞舞,像雪一样。男子看着摇摇欲坠的白狐,正准备一击毙命。却只见白狐凄惨的一笑,男子不禁停了手,那是多么惨烈却又幸福的笑容,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通体红色的狐狸,向男子扑去。这狐狸疯了,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狐,转身便消失了。
放出了妖灵的狐狸,不仅此世的修行尽毁,还要忍受世间至苦,不复来世。
七七看着奄奄一息的雪儿,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逃,他的目标是我,你还有你爱的人,你为什么要管我,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管我…?”雪儿看着七七,虚弱的身子快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你不是…普通的人,不然你…不会…看到我的妖…灵的。帮…我个忙好吗?”七七不停的点着头,“好…好…”雪儿伸出手,轻抚了一下七七的眼皮,七七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一阵冰凉过后,睁开了眼睛。雪儿拉着七七的手,“变成…我的样子,替我去…去看看…他,告诉他…雪儿…食言了。他叫柳…柳…。”耳旁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一只白狐温柔的在七七的怀里,渐渐的变冰,变冷。“雪儿,你没说完啊,他叫柳什么啊,雪儿,雪儿你没说完呀,对不起雪儿…对不起…”苍茫的夜幕下,只剩下一个渺若星辰的红色身影,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