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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问西东
    听到了秋蝉的呼唤,夏春也走到了门口,远远地,夏春便见到林岳风站在了昏黄的路灯下,身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看起来一切如常,若不是事前听码头的小二说林岳风被人打过,夏春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那上面去。

    想到这里,夏春的心里忽然痛了一下,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林岳风被人在码头殴打的惨样,当时的他是该有多无助?

    夏春收敛好神色,走上前去,两只手拢在了一起,对着林岳风笑着说道,“林先生,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温柔地回应。

    那声音里还夹带着她眷恋和怀念的一切。他才离开几日,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竟然已经如此狂热,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明白和解释。

    但她没办法表露出来,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已经成了亲的女人,她的丈夫如今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等着她。她知道,自己只要还在梅家一天,她就还是梅家的女人,还必须恪守妇道,必须守在梅家,守着梅文典。

    夏春低垂着眼睑,她的双眼早就已经因为欣喜而被濡湿,但她不敢抬眼,她一点都不敢,她害怕被秋蝉或者林岳风知道自己的心事,那不该被他们知道的心事。

    夏春强迫自己把所有的眼泪都收了回去,随后睁开眼睛,早就已经恢复如常的眼睛。

    她对秋蝉说道,“秋蝉,赶紧带林先生回去休息,天色晚了,别耽误了先生休息。”

    说罢,夏春便往回走了去。

    “梅夫人……”林岳风还在后面叫着夏春的名字,但是夏春已经听不到了,或者说,她已经学会装着自己听不到了。

    夏春走到了门口,看见梅文典正站在走廊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典,我们回去睡觉吧。”夏春拍了拍梅文典的肩膀,两个人回了房。

    那一日,夏春却注定是要失眠的。林岳风虽然才离开梅家几天,但她的心里却已经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林岳风了。与夏春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梅文典,梅文典的鼾声很快响起来,从旁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告诉夏春他现在睡得很香甜。

    而和当晚的夏春一起失眠的,还有刚从外面回来的林岳风。秋蝉帮他打点好之后,就让林岳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岳风躺在床上,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一天碰到床的时候了。林岳风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忆起这几天的过往——那天,他被麻子六等人打了一顿,只留下了夏春给他的红包,林岳风抓着那个唯一的红包离开了码头。本来按照计划,林岳风是要去码头坐船,然后到省城,循着地址去找那位和他接头的老师。但是如今包袱都没了,他原先的计划自然是被打乱了。

    林岳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崔嘉木的家里,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虽然凭借着经验,林岳风知道那些不过是皮外伤,但还是需要涂一些金创药,崔嘉木拿了一身衣服给他换上,又给他做了个检查,崔嘉木告诉林岳风,他没什么事情,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好。林岳风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崔嘉木叫住林岳风,问他为何如此着急。林岳风说自己赶着去见那位老师。

    林岳风走了两步,这才又折返回来,他虽面有愧色,却依旧大胆地问崔嘉木有没有钱可以供自己做路费,崔嘉木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但也是小富即安,便给了林岳风一些钱,让他带上,但林岳风却没有拿那么多,而只是取了一小部分,放在了怀里,正正好好够路费的那部分。

    “这点钱够吗?”崔嘉木问。

    “够了,我小时候还当过小乞丐呢,不也是这么过来了?若林某有机会回来,林某一定会把这笔钱还给崔公子的。”林岳风不置可否。

    就这样,拿着那一小笔钱,林岳风上了路。那笔钱确实只够路费,一下车,林岳风的荷包里便是空空如也了。但他本就一手空空,所以从来不害怕一无所有。林岳风站在街头,立马便心生一计,他把自己的帽子丢在地上,开始翻起跟头来。这翻跟头自然都是见过的,可独臂翻跟头,却都没有见过。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林岳风的面前就都站满了人,大家都把钱往里面头,嚷着要看“独臂大侠翻跟头”。就这样,没过一会,林岳风不仅赚够了路费,还多出来不少,他把钱都拾掇了起来,先吃了顿饱饭,然后坐了一辆车,去找他要找的老师。

    故事的转折就发生在这里,林岳风找到了那个老师家里,才被告知,这个老师已经被抓了。林岳风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不好!他转身就准备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从那里蹿出来了十几个人,抓住林岳风就是一顿狂揍。

    林岳风后来又被带到了一个漆黑的小木屋里,他们把林岳风吊起来,拷打林岳风,要他说出那位老师的名单。林岳风本来就不认识那个老师,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名单。林岳风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那群人便放松了警惕,林岳风后来得到了机会,这才逃了出来。林岳风逃出来之后也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小路。他一路顺着小道,本来想着要回到组织那里去,毕竟梅文典已经开始明确地要赶走他了,但回去的路实在是太长太凶险了,思量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回来梅宅。

    但这些,他不会告诉夏春,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也不会告诉夏春,在他离开的时候,梅文典曾经警告过他,让他永远地离开梅家,他更不会告诉夏春,在他很多次感到绝望的时候,是夏春给他织好的那个荷包支撑着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这么想着,林岳风转了个身,继续握紧了手中的荷包。

    翌日。

    夏春白天依旧是去了茶厂和梅乐月学习,但是傍晚的时候她带着梅文典去了王老伯的家,她说好了要来表达感谢,夏春是从不食言的女人。

    夏春从茶厂回来的时候,带着好几包茶叶,是上好的滇红,梅乐月刚进的货,虽然年过完了,但春寒料峭,梅乐月说还是要多喝点红茶好。夏春觉得,送什么都不如送梅家的茶叶好,更何况上面还有他们“梅氏茶庄”的标记。

    麻子六这天也在王老伯的家里,夏春方才知道,麻子六被武馆的武南山赶出来之后,就一直住在王老伯的家中。

    “夏夫人,这边请……”那麻子六过来迎接夏春,伸出左手,摆出了一副要夏春先出来的姿势。

    “先生有礼了。”夏春还没说两句话,便一低头看见了这麻子六手腕上的蝴蝶形状的疤痕。夏春心下一震,但还是收敛了神色,装作如常地走进了房间。

    那麻子六笑笑。没有说什么。他没有意识到夏春表现得有什么不同。

    夏春一进门,便将那茶叶放在了桌子上,开门见山,“若是论其他的,梅家倒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但茶叶,我们梅家倒还有些拿得出手的。”夏春将随手拎来的几个茶包摆放在了桌子上。

    “久闻‘梅氏芳华’,可惜已在这个世间消失许久了。”王老伯看着夏春递上来的茶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不如我给先生您沏些茶吧,阿典明天就要去上学了,许久不回来,估计心中也是有很多话想要和你们聊聊的。”

    “也好。”那王老伯摸着花白的胡须,表示了赞许。

    夏春便取了那些茶具来,麻子六恰好站在夏春的旁边,夏春倒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便把水倒在了麻子六的身上,麻子六尖叫了一声,夏春赶紧去擦拭,麻子六手腕上的那个疤痕便凸显无疑。夏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那天晚上袭击自己的匪徒无疑。

    第二天因为要送梅文典去镇子上的中学念书,夏春不再需要去茶厂。她和秋蝉一起送梅文典去学校。

    在学校新分的宿舍里,夏春帮梅文典整理着床铺,正在整理着,梅文典和几个新室友一起进来了,室友见夏春正在整理梅文典的床铺,便问道,“这是谁?”

    夏春刚要回答,梅文典却抢先了一步,“这是我家里的姐姐,我家中父母去世得早,她是来帮我打点的。”

    他们的另外一个室友又大声说道,“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是姐姐,你们还非猜是什么童养媳,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会有童养媳?开什么玩笑!”

    “我们小姐就是……”秋蝉正准备说话,被夏春给拉住了,

    夏春默默地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她看着梅文典,阿典一直保持着微笑,仿佛他们在说的,是和他无关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是耳边风。

    送完梅文典回来,夏春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和秋蝉相互搀扶着进了宅子。

    夏春进了茶室,见茶桌上摆着几道刚泡好的滇红,散发着丝丝袅袅的香气,很是诱人的样子,夏春举起杯子就要喝,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夏春自言自语道,“究竟是谁泡好的这茶?”

    然而除了他,还能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