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阵寒,自从立秋以来,草原上的气温越来越低,天空像是赌气的孩子,整日阴沉着脸。
连日以来,天空中像是笼罩上了一层灰霭雾气,阳光始终无法穿透这层雾霭,在草原上铺展开来,天气愈发阴冷潮湿。
草原南境有一座规模不大,但在草原上却是名气不小的渡口小城,名字简单易记,叫做葫芦口。
葫芦口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它却是南燎王朝,用以抵御南境外敌入侵的一座险要渡口,对于南燎王朝来说,这座南境小城,有着至关重要的军事意义。
发源于草原深处的乌干河,穿过南燎草原的王都奔流城之后,因为地形的原因,分流成为了两条大河。
这两条大河,整体都是自北向南而下,随着地势的高低起伏,一路百转千回,奔腾流淌。
分流以后的乌干河,在南境的一座小城之外,终于再度汇聚成为一体,两条大河在草原上绵延千里,如同两条大龙,在这座小镇之外聚首,形成了一条宽达两百丈的湍急大河。
若是仔细观察南燎草原的版图,就不难发现,乌干河在奔流城外分流以后,两条大河一路南下的轨迹,浩浩荡荡绵延千余里,其所勾勒出的形状,竟然就是一只巨大的葫芦。
这座南境小城,也因此而被称为了“葫芦口”。
因为这座南境小城,正好处于这只巨大葫芦的口部,因此得了个葫芦口的称谓。
草原南境资源匮乏,因此人口极其稀疏,葫芦口作为一处军事重地,甚至可以直接将其称为南境咽喉,但这座险要关隘中的常驻人口,军民相加,也才刚刚突破十万之数,和它在军事上的意义比较起来,实在不成正比。
应龙州王朝林立,在葫芦口以南六百里之外,就有一个与南燎毗邻的小国,这么多年以来,南燎王朝强盛,那个叫做“南召”的小国,虽然对南燎王朝的辽阔疆土心有觊觎,但却从来不敢跨过乌干河,举兵进犯南燎。
古语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
事实上,南燎王朝从未担忧过南境问题,在草原七大部族眼里,区区一个南召小国,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这一点,从南燎在葫芦口的驻军数量上,就可以轻易看出他们在南境防线上的自负。
以南燎王朝如今的强盛,的确有资格如此自负。
草原南境虽然贫苦,但是葫芦口因为临近乌干河,借着这个天然优势,靠水吃水,漕运河渡极其发达,因此这里的人过得也还算富足。
一大早,葫芦口城外的官道上就来了一名黑袍少年,少年牵着一匹红鬃马,走得不紧不慢。
葫芦口作为出入南境的必经之地,每天的人流量都不小,牵马少年混迹在人群中,自然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连行囊也没有的穷酸少年。
这一人一马,自然就是离开金鹫城,一路南下的陈然。
陈然跟在人群中,听着身边那些常年奔波在外的草原汉子,抱怨立秋以后越来越冷的天气,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不紧不慢地走进这座久负盛名的南境小城。
进城以后,陈然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并未着急离开这里。
客栈并不如何奢华高雅,价钱不贵,但胜在实在。
房间内干净整洁,而且因为天气阴寒的缘故,房间内已经架起了火炉,将整个房间烘烤得温暖如春。
陈然将身上那件有些潮湿的黑袍脱了下来,挂在火炉边的一个架子上烘烤,然后在火盆边上盘腿坐下,将那只雪白妖狼放在怀里,一只手习惯性地在其雪白柔软的皮毛上轻轻抚摸,另一只手捧着南燎草原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炭火猩红,将他的脸庞也映照得通红。
按照地图的指示,渡过乌干河,往前再走一天的路程,他就能离开南燎草原了。
捧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陈然将其收进须弥戒,沉吟了半天,偏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林家的人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难道还真是我多心了?”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暗暗提防林家的手段,但从金鹫城到这里,走得相当顺利,并未遇到任何意外情况,这让他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林家真的打算对他出手,大可不必拖到现在。
“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我低估了林家的心胸也说不定……”
陈然轻叹一声,抛开脑海中的杂念,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林家究竟会不会对自己出手,这一两天内自会见分晓。
他找了一块羊皮毯子铺在地上,将怀里那只呼呼大睡的雪白妖狼放在上面,像照顾小孩似的,无微不至。
轻轻抚摸着雪白柔软的皮毛,陈然自嘲一笑,“我这哪里是找了一头坐骑,分明是给自己请了一尊祖宗啊!”
小狗模样的妖狼,发出细微鼾声,始终无动于衷。
当初选择将这头妖狼带在身边,他是打算将其当成坐骑的,但最近这段时间,分明是自己成了它的御用坐骑。
陈然摇头一笑,盘膝坐下,取出一块元石握在手中,凝神闭目,开始修炼。
————
次日,天气依旧是阴沉沉的,因为临近乌干河的缘故,城内飘荡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地面潮湿,空气更加阴寒。
往来的行人,出门前就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羊皮裘衣,一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
出门在外,又正值这种阴冷天气,若是遭了风寒,一病不起,就此一命呜呼也是大有可能的,没人敢在这种要命的天气里光着膀子充好汉。
陈然向客栈掌柜问了方向,牵着马离开客栈,向着渡口走去。
还没走到渡口,阴沉了几天不见下雨的天空,竟然淅淅沥沥落下了牛毛细雨。
陈然暗暗运转真元,将细雨隔绝在外,他倒不是惧怕伤寒病痛,就凭他现在的身体,普通人畏如虎狼的大病小灾,基本和他无缘了,但若是让雨淋湿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走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水声,周遭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陈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连着穿过两个十字路口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乌干河。
“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眼前这条湍急大河,饶是以陈然的定力,也忍不住赞叹出声。
眼前这条大河,河水略显混浊,宽达两百多丈,水声轰隆,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宽广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层薄雾,波涛汹涌,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河面上,还来不及溅起水花,就被裹挟着冲向了下游。
此刻正有三艘大船航行其上,因为河水湍急,每一艘船都是行驶的异常缓慢和小心。
“小兄弟这是第一次见到乌干河吧?”
陈然站在渡口边上,暗自感叹这条大河的宽广和湍急,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陈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去。
说话的人是一名身穿上等棉布袍子的富态中年人,下巴上蓄着一撮短须,肩膀上挂着一只褡裢,一副商人打扮。
陈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一眼,淡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男人面露缅怀之色,笑道:“想当年我头一次看见这条大河,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惊奇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壮阔的大河。”
见陈然没有说话,富态商人继续说道:“小兄弟或许有所不知,乌干河发源于南燎草原,百转千回,滔滔南下,最后流进了青苍王朝,改头换面,成了沧澜江。青苍和南燎两国子民共饮一江之水,可互相之间,却是世代敌对,何苦来哉啊!”
陈然心里面多少有些惊讶,微笑道:“这位大哥对乌干河倒是十分了解。”
男人笑着抱了抱拳,说道:“呵呵,在下姓郑名前,年轻时读过两年圣贤书,所以知道的也就比别人多一些。”
“挣钱?”
陈然再次打量了这个富态商人一眼,心里好笑,这个名字取得倒挺实在。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我看小兄弟的样子,应该也是想要渡河南下吧?”
陈然略微犹豫,轻轻点头道:“我叫陈全,的确是打算渡河。”
“哎哟,这可巧了,正好我也要去南召国做些小生意,陈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我一起结伴同行?”郑前笑哈哈地说道。
陈然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样子有些迟疑。
渡口上人来人往,热闹纷繁,多是赶着渡河的普通人。
而这个自称郑前的富态商人,给他的感觉则有些特殊,在他身上明明感知不到元气波动,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了。
瞧见陈然脸上的犹豫之色,郑前看了看他身后的红鬃马,说道:“我看陈兄弟的样子,似乎是想带马匹一起渡河?”
“有什么问题吗?”陈然皱眉问道。
“陈兄弟你有所不知,乌干河水流湍急,马匹在渡河的时候,就容易因为受到惊吓而闯祸,所以一般情况下,是没有船主愿意让马匹登船的。”
陈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郑前脸上露出一抹自得之色,抬手指着距离他们不远处,停在渡口边一艘大船,说道:“我和那艘船的船主关系不错,说不定能让陈兄弟带马渡河。”
陈然看了一眼那艘大船,沉吟了一下,抱拳道:“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有劳郑大哥帮我找找关系了。”
郑前挺直了身体,拍着胸脯说道:“我对陈兄弟一见如故,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陈然点头致意。
郑前带着陈然来到那艘大船之前,对他说道:“陈兄弟,你先等等,我去跟船主商量一下。”
陈然牵着马站在渡口,看着郑前钻进船舱,脸色忽然一变。
大河滔滔,渡口上人来人往,无形之中,有杀机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