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霖的苦逼生涯，已经苦逼了大半年了。
    身为一个导演，这半年来，没人找他拍戏、没人为他拍戏，就连一开始拍了一半的演员，第一天说的好好，结果第二天也不来给他拍戏了。
    导演没戏拍，就等于失了业。
    所以这大半年里，他一直都流连在一众片场里做散工，日子过得非常紧巴巴。
    不对啊！
    前面不是说了王天霖近一年不是拍了八部电影吗？
    怎么会苦逼呢……
    这可不是说错了，这一年王天霖的确拍了八部电影，但那都是在这一年的前三个月里拍的。
    所以算算，王天霖每个月拍了多少部电影？
    两部半！
    看出什么了没有？
    这拍的妥妥地可都是‘七日鲜’——粤语残片啊！
    去年粤语电影圈闹得最厉害的事是什么？不用多说，肯定是粤语电影清洁行动。
    这行动一搞就是搞了大半年，倒是把势气都给提起来了。
    但是光喊口号可不行啊！
    行动行动，不行一行动一动怎么行……
    所以，得找几个出名的坏典型抓一抓。
    ‘银坛铁汉’曹达桦？
    不行，这家伙有片场有公司，更重要的是还有钱有关系，不好处理，咱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咦！等等。
    这边竟然还有个‘副导演王’，除了有个退隐江湖的叔叔外，这个穷逼竟然没钱也没关系。
    好！
    多好的一个靶子，那就他了。
    于是被抓了典型的王天霖，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拍他的粤语神怪武侠片呢，突然演员第二天就不来了，然后制片方也不请他了。
    一脸懵逼的他，这才发现外面世界已然变了天。
    于是失了业的王天霖，开始了他的苦逼生涯。
    人性大多本恶。
    当你蒸蒸日上时，所有人都来奉承你巴结你，讨你的好处；当你江河日下甚至跌落谷底时，这些人说不定不仅不会扶你一把，甚至还会恶狠狠地踩上两脚。
    王天霖以前身为片场之主的导演，身边自然少不了巴结奉承；可等他落下尘埃后，这些人便做鸟兽散。
    至于背后嘲讽暗下黑手的事，他也没少遇到过。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王天霖心里憋着事愁着脸皱着眉，一边往着侯王庙的方向走去，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叔叔要的这学费，得找谁去借。
    阿潮？不行，他家口子也不少；
    广哥？也不行，这家伙天天跑九龙城，钱都贡献给姐姐妹妹了；
    小敬？借过了。
    阿斌？肯定不会借的。
    ……
    就这么一路想着，王天霖慢慢走到了钻石山。
    此时的钻石山，虽没有后世的繁华，但路边的小店和摊贩也是不少。
    卖牛杂的、凉茶的、针线包裹的，是一个也不少；开布店米店小饭馆的，更是一个也不缺。
    “天霖！天霖！”
    王天霖刚走过一家小饭馆门口，里面的老板便从门口探出头来喊了他一声。
    闷头不知响的王天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着老板强笑道：“张老板，我今天不吃面，还有事要办。”
    要说这家小饭馆也有意思，老板是魔都人，主打的特色却是川川那边的担担面。
    王天霖以前片场收工后，路过这里时，就喜欢进去吃一口担担面。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混熟了。
    不过此时王天霖囊中羞涩，自然不好再进去吃面，稍稍想了个理由，便打算先行离开。
    却那知老板又招了招手，喊道：“不是喊你吃面，是有人找你。”
    “找我？”王天霖有些懵逼。
    “对对对。”老板点了点头，道：“快进来，人家都等了你半天了。”
    “啊？”王天霖甚是惊讶，来不及多想，便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回道：“好好好。”
    这间二十多平的小店里，总共也就放了五六张桌子。平常来店里的吃客，也都是些粗布短褂的劳苦大众。
    所以王天霖一进店子里，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两男一女。
    没办法，他拍粤语片的，能不认识曹达桦嘛……
    至于坐曹达桦对面的那一对年轻的俊男美女，男的那是西装革履，女的也是一身镶金旗袍，看着就不普通。
    看这阵势，王天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这三人找他干什么。
    曹达桦看见他，便是一乐，对着那年轻男人道:“你看，我就说吧，在这等，总能遇到他的。”
    男子没有回曹达桦的话，反而站起来，看着王天霖饶有兴致地道:“王先生，你好。”
    九十年代后期，出现在不少电影里的王天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老头；而现在站在杨秋面前的王天霖，却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
    果然是时光催人老啊！
    “额……，你好你好。”王天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请坐。”
    杨秋手一扬，比划了一下曹达桦旁边，又道:“鄙人杨秋，是一位编剧，也是……嗯……嘉禾影业公司的老板。”
    “……”
    此话一出，曹达桦和王天霖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坐杨秋旁边的刘靓华美目一瞪，看了杨秋一眼。
    这个花心大萝卜，中午还找她想着借钱开公司，还好咱据理力争，一定要入股，不然非得用完就被他踢开不可。
    只是这公司的皮都还没有呢，怎么就叫上名了？
    而且这名，也没问过她这个大股东啊！
    不过嘉禾这名字，刘靓华暗自念叨了两句，好像听着也蛮顺耳的。
    只是刘靓华心下还是有些不爽，要不是杨秋今天找她，她还不知道这家伙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泰山了。
    这不是……拿她当普通朋友么……
    不过坐在她旁边的杨秋，心里就没想这么多了。
    他给公司取名叫嘉禾，一来呢是因为本来就觉得这名字好听顺耳，二来是他很喜欢嘉禾的制片方式，三来就是既然刘靓华坚持要入股，那咱还是叫嘉禾吧。
    谁叫刘靓华本来就是嘉禾的大股东之一呢。
    不过最最重要的一点，就纯粹是因为嘉禾的片头好记又好做，而且又够吸引人。
    这年头的影业公司，根本就没在公司标志文化上有大加宣传的念头。
    那些电影的开头，就是干脆直接文字写着普普通通的电影公司名字；再好一点的，还知道打个公司的图标上去；至于打图标的同时，还放上一段纯粹的片头专属背景音乐，那都是极少数了。
    看看人家邵氏，一个‘sb’出来，就知道是邵氏精品了；再看看嘉禾，‘噔噔噔噔’一响，就知道是嘉禾的好片子上映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公司标志，运作得好了，都顶得上你大半个月的卖力宣传。
    不过这些标志文化，都是电影公司一部部好电影累计下来的成果；杨秋不确定他能做到哪一步，但是从一开始就做起，总是不会错的。
    王天霖听着杨秋是电影公司的老板，心下放松了不少，坐下来问道：“杨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杨秋拿起桌上缺了半个把的茶壶，给王天霖到了一杯茶，缓缓道：“我这呢，有一部片子，想让王兄弟帮忙导一导。”
    “……”
    王天霖一阵愕然，脱口道：“我导？你不知道我最近的状况吗？”
    “知道啊。”杨秋点头道。
    “那你还找我？不怕片子卖不出去？”
    “哦，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杨秋笑了笑，解释道：“这部片子，投资人是我，自然不用多说了；至于演员，我手下也有不少，好找；不过导演的事，可就要委屈王兄弟一下了。”
    “怎么？”
    “这部片子，导演要挂我的名字，王兄弟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化名挂个副导演？”
    王天霖挑了挑眉，身在粤语电影圈的他，倒是一下就弄明白了杨秋的意思。
    不过这种情况他可是见多了，身为副导演王的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亲手代替多少不称职的导演导过戏。
    这种事，都见怪不怪了。
    瞧着王天霖脸色古怪，杨秋又道：“至于费用嘛，王兄弟不用担心，就按着导演的费用来。要是王兄弟不放心，还可以看看剧本的质量，再决定到底……”
    “等等，这个……”王天霖忽然打断了杨秋的话，踌躇着问道：“我想问问，导演费多少钱？”
    “额，两千。”
    “我接了！”
    “啊？王兄弟不用先看一下剧本？”
    “看什么剧本，不用。”王天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理直气壮地道：“不怕你们笑话，我拍电影就是为了钱，老板叫我拍什么就拍什么，所以啊这剧本怎么写就怎么拍，我现在看不看没关系。”
    果然儿子随老子！
    “不过……”
    杨秋心里刚吐槽了半句，忽然又听见王天霖转了个弯，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这个导演费，能不能先预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