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城微笑看着她,随口和她说着家常,“杏花巷只有一辆牛车,被四阿姐用了,对不对?那么,二伯父今天并没有到衙署去?”任淑英闻言叹了口气,连美味的酥饼也不吃了,“八妹妹,这里住的全是王公贵族,你和你舅父住在这里,一定认识许多贵人对不对?你帮帮我阿父吧,给他调一个清闲些的官职。”
“怎么了?”任江城不动声色的问道。
任淑英愁眉苦脸,“阿父那个都令史之职俸禄并不高,可是事情很多,他这两天都住在衙署,连回家的功夫也没有……”
她眉宇间全是哀愁,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任江城。
任江城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一样。
任荣生家里又小又破,王氏又总跟他闹,住的又偏僻,离衙署很远,他不想回家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因为这个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松无比的想要任江城帮忙另换官职,呵呵,当任江城是可以随她驱使的么?当朝廷是任江城开的么?
“八妹妹。”任淑英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叫她。
任江城一笑,“四阿姐,二伯父上衙署,是不用车的么?”
杏花巷只有一辆牛车(还是任平生留给他们的牛车),可现在任淑英乘着牛车找到镜湖山庄了,可见任荣生没用车。那么,他每天是怎么上衙署的呢?那么远,他不可能走路去吧。
任淑英脸红了红,“家里只有一辆车,所以每天我阿姨会命车夫送阿父到衙署,之后再赶车回来,供我们使用。”
“所以二伯父连着两天没回家是因为……?”任江城挑眉。
任淑英脸更红了,含混的道:“前天不是下小雨了么?路滑不好走,所以就……”
任江城啼笑皆非。
任荣生和任召在宣州的时候虽然没显示出什么才能,可也没显得多么废物啊,到了京城,离开任刺史的庇护,居然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了么?
“四阿姐,今天天气晴朗,你本来是想乘车出门逛逛街市开开眼界的,对么?”任江城闲闲问道。
任淑英道:“是啊,阿父觉得我可怜,给了我一些私房钱,我便想出门逛逛街市,散散心。”
任江城含笑看着她,“二伯父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二伯母病着,六阿姐想必要在二伯母病榻前侍疾,你阿姨管家,所以你便独自出门闲逛了,好,很好。四阿姐,你在街市的时候凑巧遇到了瘐四娘子,对不对?她脸色好么,穿的是什么,有没有提到我,有没有生我的气?”
任淑英不禁怔了怔,心中惴惴,“我都没说,八娘怎知道我遇到瘐四娘子了?八娘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还问我瘐四娘子脸色好不好,穿的是什么,有没有提到她……”
“瘐四娘子身边还有瘐六娘、瘐七娘和十五娘吧,她们都好么?”任江城笑吟吟。
她的语气太随意了,任淑英也便渐渐放松了警惕,点头道:“她们都蛮好的。瘐四娘子一点架子也没有,和我说了许多宣州的事,又说她昨晚才和你见过面,你在栖霞山中的明镜山庄。八妹妹,我很想念你,便来找你了。”
任江城讥讽的一笑。
果然没猜错,任淑英之所以能顺利找到这里,是遇到瘐清了,瘐清等人告诉了她具体位置。若没有瘐家那几个多事之徒,以任淑英对京城的了解,她哪里知道栖霞山怎么走,明镜山庄又在哪里?
这个小亭子离大门不远,离围墙也不远,任江城不经意抬眼向外望,又看到高高扬起的灰尘。
“总算追过来了。”任江城没头没脑的说道。
“什么追过来了?”任淑英莫名其妙。
能红和能白却猜到可能和方才那胡人王子有关,脸色不忿。才追过来啊?这些官兵也太慢了!
任淑英谄媚的陪着笑脸,“八妹妹,咱们在宣州时的情形你还记得么?那时我和你是多要好的姐妹啊,你说是不是?”
能白脾气好,闻言只是心里生气,嘴上还没说什么,能红却是忍不住了,讽刺的笑道:“四娘子对我家八娘子可真是好的很呢,在她面前夸奖过多少回瘐郎君,又多少回撺掇她向瘐郎君示爱,说什么只要她心意到了,瘐郎君一定会感动的……”
“你胡说!”任淑英大为气恼,拍案而起。
“四娘子您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哪句话是胡说的了?”任淑英这么生气,能红倒笑了。
任淑英再怎么庶出、受冷淡她也是宣州刺史的亲孙女,自然受不了能红这样当面讥讽,气咻咻的看向任江城,“八妹妹,你的婢女这般无礼,你不打算管管么?”
“我身边何止有无礼的婢女。”任江城语气不咸不淡,“若是无礼之人我都要管,四阿姐,我要管的人可就多了。”
她用嘲弄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任淑英几眼。
无礼?你的到来便是无礼的吧,你提的要求也是无礼的吧,你无礼在先,凭什么要求别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待你周到妥贴无微不至?
“八妹妹你……”任淑英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八娘子,门外有鸿胪寺的人,和客曹尚书的人,问方才有没有北魏人经过?”门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请示。
任江城吩咐,“有十几匹快马经过,为首一人约二十四五岁,高目深鼻,会说洛阳雅音,略显生硬,看长相像是北魏人,但是咱们并不敢确定,这一行人向北方去了。”门房一一记下,一溜小跑出去,将任江城的话告诉了外面的人。
“什么鸿胪寺,什么客曹尚书?”任淑英一脸迷惘,不懂任江城在说什么。
任江城微晒,“四阿姐,你不知道接待外国使臣的事是由鸿胪寺和客曹尚书负责的么?”
任淑英茫然又羞愧,“我……我没想到……”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出身虽差了些,人却是聪慧的,比任淑慧、任淑贞、任江城这些嫡出的女郎都强上许多。可这时她面对着镇定自若的任江城,自惭形秽、自愧不如之感,却油然而生。
八娘懂的可真多啊,还很有气度……
“四阿姐,我送你出去吧。”任江城站起身,语气非常自然,“这里是我舅父家的别业,我在这里也是客人,你未经邀请便上门,实在太失礼了。我先送你出去,之后再作打算。”
“八妹妹,我……”任淑英做梦也没想到任江城会出言撵她走,不由的大吃一惊。
上门便是客啊,再不受欢迎,也没有开口赶人走的道理吧?
“八娘子,八娘子!”门房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
任江城抚额,今天可真热闹啊,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桓十三郎君在门口呢,问……问女郎有没有受到惊吓……”门房气都喘不匀了。
“桓十三郎君?”任淑英眼睛立即亮了,一迭声的催促,“是桓大将军的儿子么?八妹妹,快,快请人家进来好生招待啊。”
任江城心生厌恶,淡声道:“父母长辈都不在家,我请他进来不妥。四阿姐,我这便送你出去吧,顺便告诉他一声,请他放心。”任淑英本是很不情愿离开的,可是想到和任江城一起出去能见着桓十三郎,眼珠一转,欣然同意了,“好,有劳八妹妹。”
任江城淡笑,带着能红、能白,将任淑英送了出去。
快到明镜山庄门前的时候,任淑英远远看到一位青年郎君站在那里,白衣胜雪,身姿清逸,脚步不知不觉便加快了,“八妹妹,快点,莫让桓郎君久等。”
任江城见她这般不矜持,不由的摇头。
美人谁不喜欢,可是见了美人也不能这样啊,也不怕把人家吓着。
“女郎。”“桓郎君。”桓广阳和任江城客气的相互见礼。
他风姿特秀,她清雅鲜妍,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比这山庄的湖光山色更加美好,如诗如画。
任淑英本是想迫不及待想向桓十三郎献媚的,可是真的见到他气度雍空的站在那里,沉静如山岳,凝重如深潭,又觉得他凛然不可侵犯,犹豫再三,勇气一鼓再鼓,也没敢往前凑。
“北魏三皇子今天曾经过这里。”桓广阳声音温柔,“女郎见到他了,是么?有没有受到惊吓?”
他的声音清朗中又透着低沉缠绵,很有磁性,很动听,任淑英不由的一阵心颤。
“他曾经对我无礼,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任江城声音亦是轻柔,“我身边恰巧有弓箭,便顺手射了一箭,射掉了他的发冠。”
想到元绎那一头长发随风飘扬的模样,她不由的嫣然一笑。
她天生丽质,肌肤晶莹,这一笑如同国色天香的洛阳花迎着春风缓缓绽放,容色绝美,活色生香,风姿绰约,娇美无比。
任淑英一直偷眼看着桓广阳和任江城,见她笑容如此清灵生动,光可映人,一时间竟看的呆住了。
八娘她……原来是如此的瑰姿艳逸,华容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