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船上,诸事从权,世家子弟也不能做这种低贱之事吧?十四郎也是,被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任八娘给带坏了。
庾涵也想过去,“我也要玩。”被庾清忙不迭的拉住了,“阿敏,你不许过去,伯母知道了一定不依。”庾涵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不玩了。”
等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杜大夫、桓十四郎、庾涵看的垂涎欲滴。
桌上有一小锅白粥,一小锅虾粥,一盘薄如纸白如雪的薄饼,其余的便是各式菜品,有凉拌绿豆芽,韭菜炒鸡蛋,清炒时蔬,酱炒肉丝,凉拌小黄瓜,还有一盘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煎成的牛肉,和切好的葱丝、黄瓜条、寒瓜条等。
“一定很好吃。”庾涵两眼亮晶晶。
桓十四郎自问也算世家子弟见多识广了,却没见过这个阵仗,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吃法,想问任江城吧,又觉得没面子,便偷偷咽了口唾沫,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情,装出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把这桌菜放在心上。
杜大夫是主人,招呼着大家落了座。
任江城拿起一个薄饼,依次放了牛肉、绿豆芽、韭菜等,卷好,双手递给杜大夫,“长者先请。”杜大夫也就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仔细品尝过后,伸出了大拇指,“美味之极。”
任江城替庾涵也卷了一个,“阿敏,试试看。”庾涵吃得心满意足,眉花眼笑,讨好的看着任江城,跟她商量,“八娘,明天还吃这个,好么?”任江城慷慨大方的答应了。
庾涵乐不可支。
桓十四郎不等人让,自己拿起张薄饼,把每样菜都夹了一点,麻利的卷好,送入口中。
鲜香脆嫩的口感在舌尖弥漫开来,令得他眉目舒展,愉悦之极。
“人还是心眼儿小爱记仇的好啊。”桓十四郎卷了一个饼,又卷了一个饼,飘飘然,“我要不是爱记仇,便不会出城截杀仇大娘;我若不截杀仇大娘,她便不会受伤;她若不受伤,八娘便不会跟着我上船;八娘不上船,我哪能吃上这美味的一餐?”
觉得自己实在太英明了。
任江城火上还炖着锅鱼汤,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跟大家说了一声,“我到厨房看看。”
杜大夫等人笑着交待她,“快去快回啊。”交待完,继续埋头苦吃。
任江城出了舱门,只见天色已暮,雨还在下,飘飘扬扬,绵绵不绝,古色古香的画舫,安安静静的江面,倒是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她入神的看了会儿。
真美啊。
她看的很专心,船头走来了一个人,她丝毫也没有发觉。
她专注的看雨,那人专注的看她。
女郎虽然身着胡服,依旧清逸出尘,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很美。
任江城嘴角轻轻勾了勾。
前途未卜,还有心情聚众大吃特吃,还有心情欣赏雨景,八娘子,你心很大啊。
她自嘲的一笑,“还是到厨房看看鱼汤吧,再晚会糊掉的。”
转过身,她不由的呆住了。
一名白衣男子自雨幕中缓步而来,身姿濯濯,轩然霞举,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俊美得不像话。
这不是……桓十三郎么?
“女郎。”
“郎君。”
两人客气的见了礼。
雨声淅淅沥沥,雨点打在船板上,声声入耳。
两人有片刻默然。
桓广阳望望苍茫无际的江面,“女郎方才似有忧色……”
他容颜俊美,好像雕塑出来的一般,皮肤很白,一双眼睛如浸在清水中的浅色宝石,美丽中又透着冷淡和漠然。这时的他却面露关切,连眸光都显得温暖了许多。
任江城莫名心悸,柔声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人生短促,不过暂时寄居在人世间,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第025章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丝笑意闪现在明眸之中,愈觉灵气动人。
桓广阳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
这位心情明媚之时便想把春天穿在身上的女郎果然不同凡响,即便今天接二连三遇到一连串的不如意,即便如今寄人篱下前途未卜风萧萧雨茫茫,依旧笑得如此俏皮轻快,慧黠可爱。
桓广阳道:“公主殿下已向刺史府修书一封,解释过今日之事,女郎不心担心。”
任江城颇觉意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真的么?”
乐康公主这个人很傲慢,安东将军在宣州任职期间都没多少官家女眷有幸见到过她。她能为了任江城的事亲自向刺史府去信函,任江城真有受宠若惊之感。
“是郎君提议的,对么?”任江城何等聪明,惊讶过后便猜到是桓广阳开口,乐康公主给他面子才肯写这封信的,心中感激,语气异常温柔。
风声雨声在耳,任江城又专心和桓广阳说话,以至于外面走来了两个人,她也还是懵懵懂懂的,丝毫没有察觉。
来的是一主一仆,主人是位美貌郎君,仆人是名清秀童儿。
任江城和桓广阳面对面站着,任江城脸微仰,桓广阳头微低,两人的侧颜都很美,脸部线条近乎完美,无可挑剔,神色又很柔和,看上去非常和谐。
“表兄怎地会和她在一起?她这是……主意又打到表兄身上了么?”庾涛不由的心中生气。
他觉得任八娘真是太讨厌了。从前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后来总算消停了,让人可以松口气了,现在她那见不得人的念头又打到他表兄身上了,真是死性不改。他是什么人,他表兄又是什么人,是她这样的女郎所能觊觎的么。
“我代舍弟向你道歉……”桓广阳低沉的声音传到庾涛耳中。
“哪里,我应该向你道谢……我找不到杜大夫的时候在岸边大声疾呼,借的就是你的名号……”任江城的声音清脆柔嫩,透过雨幕断断续续传过来,庾涛更加生气了。
敢情她不是一心一意喜欢哪个人,而是逮着机会能抓住位名门子弟、美貌郎君,便不肯放手了!
“表兄。”庾涛冷静的开了口。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兄被这样的女郎纠缠,一定要发声来解救他。
桓广阳转过头,“表弟。”
这表兄弟二人很客气的寒暄,任江城却是一声惊呼,“天呢,我的鱼汤!”转过身向里飞奔。
很新鲜的鲫鱼,又是葱又是姜又是炖的,可别熬干了啊。
她跑的很急,雨天路滑,跑到廊下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张开胳膊稳定平衡,过了片刻,站稳了,“好险。”一溜烟儿跑走了。
庾涛哼了一声,“总是这些伎俩,不嫌烦么?”想跟桓广阳说说这位任八娘之前做过的糊涂事,不经意间看到桓广阳脸上似有轻蔑之色,蓦然惊觉,“背后说人是非,而且是说一位女郎的是非,表兄会看不起的。”想到这一层,硬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庾涵见了他俩很高兴,“表兄,阿母同意写信了么?同意了啊?我就知道她肯定会答应的,她宠爱你这个外甥啊,嘻嘻。咦,阿兄,你怎么也来了?”
庾涛道:“听说你在杜大夫这里食药膳,我也想来补补。”往桌案上看了看,轻笑道:“阿敏,这便是你说的药膳么?”庾涵不好意思,吱吱唔唔,“那个,那个……”十四郎打抱不平,“怎么不是药膳?这牛肉的调料里便有很补的药材。来,快坐下吧,再啰啰嗦嗦的便没的吃了。”庾涛笑了笑,和桓广阳一起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