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莹听了,一时越发的哭的声哽气噎了起来。
薛氏正侧躺在床上,和身旁的叶贤嘉说着白日陈夫人同她说的那番话。
“陈夫人虽然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她那话里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她竟是看中了咱们的齐儿,想要跟咱们家做亲家呢。便是她的那个长女,我随后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生的相貌清丽不说,言谈举止更是温柔大方,是个好孩子。我私心里倒觉得她比苏莹要略胜一筹。旁的不说,苏莹虽然生的好,但到底言谈举止显得小家子气了一些,遇到什么事也只会一味的哭,不像个能当家立事的样。”
已近二更,床边的黑漆小方桌上点了蜡烛,夏虫唧唧的鸣叫声一阵阵的透过绿色的窗纱传了进来。
虽然屋子里放了一大盆子的冰,可薛氏还是觉得热的慌,不住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见叶贤嘉闭着双眼不言语,薛氏便倒过手里团扇的棕竹扇柄拍了他的胳膊一下,嗔着他:“人家同你说着正经事呢,你倒是吱个声啊。只管这样子闭着眼睛装睡是什么意思?不然这事我可就自己做了主啊。左右苏家上次那样的羞辱咱们,齐儿和苏莹的婚事定然是不成的了,索性就遣了媒人去找陈夫人提亲。旁的不说,那陈姑娘我瞧着好,且她父亲还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呢,官职不比苏文州高?我就偏生要好好的气一气他们苏家。你们家瞧不上我儿子,末了倒是有比你们家更好的瞧上我儿子了呢。”
“若依着我的意思,这事倒是暂且不提起的好。”叶贤嘉睁开了双眼,抬眼望着头顶的承尘,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慢慢的说着,“齐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些日子他虽然不说,但心里必然是很难受的。这当会你又去同他提这事,岂不是在他心口的那道伤疤上撒盐?”
薛氏摇着团扇的右手一顿。随后她叹了一口气,又道:“说起来倒是苏家耽误了咱们齐儿。若不是先前以为同他们家说好了的,等齐儿过了会试就和苏莹成亲,不然依着咱们齐儿的条件,高中了两榜进士之后就立时会有人来说合亲事了,又何必要等到现下还没着没落的?只是你不让我现下对齐儿提这事,可什么时候提呢?恒不能就一直让齐儿这样单下去不成亲的吧?他毕竟都这样大了。再说赵夫人他们也不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的呀。她女儿下个月就要及笄了,那样好的条件,只怕早就是有人遣了媒人上门说亲的了。”
相比薛氏的着急,叶贤嘉却是要冷静的多。
“急什么?我的意思是,等苏莹先说定了人家,然后咱们再给齐儿提这事。齐儿只怕现下心里还在幻想着同苏莹的事呢,必然是要让他好好的大痛一场,晓得他和苏莹是再没有可能了,随后他才能真正的放下了苏莹。不然这会子你去同他说这事,甭说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便是皇上的女儿,只怕他都是不会答应的。你还能强按着他的头,硬逼着他同旁人成亲不成?咱们家那傻小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犟的跟头牛一般,真逼急了他,做出了什么事来,到时你后悔都没用。”
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薛氏自然是晓得的,当下她也唯有叹气的份了。
可叶明齐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薛氏又惦记着陈夫人的女儿,怕被人捷足先登去说了亲,许给了旁人家,于是她就埋怨着:“那苏莹什么时候才能说定了人家呢?依着你这么说来,岂非要等她先定了人家,随后才能忙活咱们齐儿成亲的事?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会很快的。苏莹毕竟都十六岁了,苏文州夫妇自然也着急,再说苏文州现下也是正四品的右通政,背后又靠着宛平苏家,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同他家做亲的。你且略等一等,只怕过不了到少时候咱们就能给齐儿说亲了。”
薛氏听了叶贤嘉说的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哟,没看出来,这苏莹竟然还是个香饽饽啊。”她轻哼了一声,语带讥诮的就说着,“这么说来,难怪他苏文州和孙氏看不上咱们家了,原是咱们高攀了他们。”
叶贤嘉也晓得薛氏心里不自在,但他说的确是事实。
宛平苏家可是无人敢小觑的。不说他们祖上出过太子太傅和首辅,这百年来,他们哪一代没出过两榜进士?旁的不说,现下的礼部尚书兼着东阁大学士就是宛平苏家的苏文德,年初殿试的状元苏璟也是宛平苏家的人,还是苏文德的嫡亲侄子呢。
但见薛氏不高兴,叶贤嘉便也不再说这话了,他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前些日子圣上下了旨意,说是要择选一些世宦名家之女入宫,给公主和郡主伴读,着令咱们户部来办这件事。我私心里想着,这明面上虽然说是择选世宦名家之女入宫给公主和郡主伴读,但暗地里只怕圣上是存了想给瑞王和景王选妃的意思。再有太子,他去年刚大婚,也就只有一个正妃,在世宦名家之女之中给他挑选一两个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薛氏原是将叶贤嘉这话当着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在听着,还一边摇着团扇,一面皱眉说道:“给皇子选妃就正大光明的选呗,何必要还要打了这么个侍读的名头来?别是皇帝想从中给自己挑拣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做嫔妃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薛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了。她只唬的惊坐了起来,一脸不安的问着叶贤嘉:“咱们圆圆算不算是世宦名家之女?别是她也要去参选的吧?”
第50章 别庄再见
武安伯府虽然说现下较以前落魄了,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世宦名家。而叶贤嘉虽然是输出的,但叶明月说起来却是嫡女,且父兄又皆有官职在身,怎么说也是符合要参选的条件的。
但薛氏私心里并不希望叶明月去参选。
她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似的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大,实在是不想让她去做什么侧妃,哪怕就是太子的侧妃她都是不同意的。
所谓选妃,相貌才情必然在其次,最重要的自然是家世。而那一众世宦名家之中比武安伯府地位高的肯定是有许多,正妃的位子必然是轮不到叶明月来坐,她至多也就能做一个侧妃罢了。
“老爷,”薛氏就拉了叶贤嘉的胳膊,带了哭音的说着,“圆圆不能去参选这什么侍读。皇子的侧妃也就是说起来好听,但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妾而已,要看正妃的脸色行事。咱们圆圆千娇百宠的长大,心气儿又高,我哪里舍得让她去给人做妾,每日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你可万不能有这样的心思,要拿了圆圆的一辈子去换你的前程啊。”
“你胡说些什么?”叶贤嘉动了怒,轻斥着她,“圆圆也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会舍得让她去给旁人为妾,拿她的一辈子去换我的前程?我早先就想好了,将来也不给她寻什么高门大户的婆家——高门大户的人家人口多,人多嘴杂,日子不好过——就寻个还算过得去的清白人家,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只求男儿人品好,有上进心。公婆慈爱大度,妯娌和睦。至好他们家就只有一个儿子,那样就不会有妯娌之间的那些明枪暗箭,这样就最好了。”
薛氏听了,这才略略的放了些心下来。但转而她又开始愁着:“可怎么办?若是硬要咱们圆圆去参选那什么公主郡主的侍读呢?咱们也是没法抗旨的啊。”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我一早就打探过了,就算是世宦名家之女,那也要年满十四岁以上方可参选的。咱们圆圆不是还没满十四岁?那就算得不符合参选的条件了,名字都不用报上去的。”
薛氏听了,这才完全的放下了心来。
至于叶明月是不晓得这些事的,她近来只是忙着做绣活。
自宁远侯府徐老太太的寿宴后的次日,李明惠就遣了人送了林椿的海棠图和黄居寀的一张花卉写生画过来,烦请叶明月给她绣了出来,她也要做了两把团扇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