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呢?”沈喻又反问回去。
闻廷绪尴尬一笑:“依我看,十恶非恶,只是执着而已。人这种生物,一旦心里有了执念,就很难再与之剥离。”
他笑了笑,又看看我们,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替你们说出来吧,我也是陷入执念不能自拔的人,否则为什么会带着大家来‘死亡之海’呢。”
我们终于坐上越野车,驶出县城,一路向东,朝塔克拉玛干出发。
“死亡之海”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别称,有时候也特指罗布泊沙漠,那是科学家彭加木曾经失踪的地方。其实相对罗布泊来说,整个塔克拉玛干更广袤无垠。
在人们的想象中,地狱是乌烟瘴气、烈焰喷空的地方。而如果走入塔克拉玛干沙漠里,许多人又何尝不会冒出另一种感觉——
所谓地狱,其实为什么不是荒寂无声的场所呢?就像身前身后的这个沙漠一样?
这里唯有白沙酷日,动植物稀少。如果走进无边无际的沙漠里面,人会有种错觉——离着自己更近的不是壮观,只是渺小和死亡。
喀拉亚吐尔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也是大自然生的力量往沙漠里延展的一丝余韵。在那里我们见到了驼队——十头骆驼,八个杂工。
柏芽儿显然对老板的迷信有些顾忌,她直接跳过了十四(要死)、十五(失误)这两个数字,把总人数直接设计到了十六(要顺)人。
总感觉十六这个数字要比十八(要发)好,因为要发的东西可不只有财,发病、发烧、发昏、发疯都是发,我们是去探索一个神秘莫测遗址,不发生什么比发生什么要强得多。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半钟。闻廷绪跟柏芽儿他们在远方聊着什么,沈喻站在我旁边,冷冷地望着。
“哎,有个重要的事。”她忽然对我说。
“啊?”
“明天我不在的时候,你跟华鬘要提防着那两个随从,尤其是那个柏芽儿,你少跟她搭讪什么的。”
“你这是未雨绸缪吗?”我哭笑不得——今天多看了柏芽儿两眼,没想到早都被她看到了眼底。
“你以为我在吃醋?”沈喻先行把我的疑虑堵住了,“听说过实验者偏见效应吗?”
“为什么提这个?”我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实验者偏见效应类似于自己操控的墨菲定理——在一个实验室内,如果你是主导实验的那个人,假如这个实验可能导致两个结果,一个是甲,一个是乙。
而你内心有一个愿望,希望通过这个实验电会达成甲种效果,那么当你执行实验时,很容易偏向于往甲的方向操作。
有个教授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把一个人绑在电椅上,再找来几个操作者。
操作者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按钮,如果按下按钮,电椅上的人就会产生电击反应——电流被合理控制了,对实验对象没有任何健康损伤,只会让他感觉到痛苦而已。
教授找了十个人来,他们可以按下按钮,也可以不按下按钮——但最终的结果是,八个人按下了电源,听到了电椅上的人痛苦的嚎叫声。
而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
真实的情况是,电椅上的人是教授的助手,电椅没有连接任何电源,他只是配合按下按钮的人,发出痛叫而已。
这就是一种实验者偏见,显然,对于操作者来说,看见实验对象产生反应,比看到他无动于衷要有趣得多。
所以如果仔细琢磨沈喻这话,就会发现它既好理解,也很难理解——她是担心柏芽儿是那个按下按钮的人吗?
我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从沈喻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她显然也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兴致。
“‘悭吝’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我只好转移话题,好打破这种尴尬,“隔壁几个女生是杀害彭老太太的凶手吗?”
沈喻冷漠地说:“当然不是。’
“那华鬘说的是真的吗?老太太是不是时常在她们屋里出没,而且案发当天早上还去过她们屋里。”
“当然是真的,我妹妹怎么能判断错误?”沈喻高冷地仰起头来。
“你俩也够怪的,她叫你妹妹,你也叫她妹妹——她的岁数可是千万级别的。”
“那她来人间还比我晚呢,总有个先来后到对不?”
我举双手投降:“明白,明白,为什么老太太总去隔壁呢?看那几个孩子贴在门上的话,她们应该挺讨厌彭文艳的。”
沈喻耸耸肩:“林瑛仔细问了,这才发现彭文艳非去那屋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因为屋里的一个女孩,是老太太跟后老伴儿的女儿。”
我大吃一惊,这种关系可是实在没有想到!究竟是哪个女孩呢?
是穿衬衫的那个,还是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那仨?如果是老太太的女儿,为什么彭文艳死了,她却无动于衷?
“不是亲生的,彭文艳生了庄永喜之后,跟他父亲离婚改嫁,第二个老伴儿姓薛,他也带着个女儿,叫薛蕙。老薛是个大货车司机,在一次高速公路事故中死了,留下闺女跟着彭文艳长大——明白这层关系了吧?”
“明白了,但毕竟是彭文艳拉扯大的薛蕙,为什么她对老太太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这不是最大的疑点吗?”
沈喻继续说:“母女俩关系从来就没好过,彭文艳处处省吃俭用,根本就不太关心薛蕙死活——薛蕙不是隔壁的租客,她暑假原本不想回家,但彭文艳怕她在外头花钱,所以就把她叫到庄家来。
“结果薛蕙一来二去就跟隔壁的三个女生熟悉起来,她哪愿意住在庄家那种垃圾堆里,于是就搬到了隔壁——这样也好,既不占庄永喜家的地方,还不用掏钱,彭文艳当然愿意了。
“她怕薛蕙点外卖花钱,就每天早中晚都给她送吃的,这就是她为什么能随便出入隔壁的原因。”
“隔壁三个女孩不讨厌她吗?为什么能容忍她进自己屋子?”
“你想错了,”沈喻笑笑说,“因为女生们根本没有讨厌彭文艳,相反,她们还有点儿依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