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奋强不喝酒,所以老板都会往吧台那边喊:“给大冉泡壶茶,要最好的茶!顺便拿盘干果!”
因为都是乡亲,所以冉奋强也不推辞,他一般就坐下喝茶吃果,有时候还会跟周围的客人闲聊几句。喝完之后他便站起来,笑着跟吧台里的人摆摆手,然后背上工具包从后门离开。
那天夜里,豪情酒吧下水口又堵上了,冉奋强半天才疏通好,弄得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脏泥。
罐头哥惯例叫他坐坐,但他看自己衣服不干净,觉得不太方便,而且也不想影响人家的生意,于是他只是拿了钱,摆摆手直接走了。
酒吧后门有个小院,由于到处都搭着违建,所以院子已被层层侵蚀,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
冉奋强沿着通道走到尽头,没想到院门嘭地被撞开,一个长发女孩背着吉他冲了进来,可能是步伐太快,也可能是过道狭窄,她闪躲不及打个趔趄,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没事吧?”冉奋强赶紧问,他本来想伸手去拉,但想想自己手上还没洗净的泥,加上男女有别,所以赶紧又把手缩了回来。
“嘶”女孩倒吸着凉气。冉奋强赶紧打开手电筒,他看到女孩捂着脚踝,细细的鞋跟也被崴掉了。
“别急。”冉奋强说着打开工具包,他从防水口袋里拿出瓶云南白药,喷在女孩肿起来的脚踝上,然后又拿出万能胶,给她粘好鞋跟。
“你这包里怎么什么都有啊。”女孩看着包里的各种工具,惊异地说。
“靠这些混饭吃的。”冉奋强低着头,他脸涨得通红。
“来,拉我一把。”女孩把手伸出来。
“我这手——刚干完活儿,没洗干净。”
“干活儿的手才是干净的。”女孩一把攥住冉奋强的手,使劲拽着站了起来。她拎着胶水还没干的高跟鞋,背着吉他,一跳一跳往酒吧里走去。
冉奋强望着女孩的背影,他有点儿眩晕。之前他曾经穿着新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千里迢迢跑去买越南“新娘”,结果被骗了钱不说,还被人骂成傻瓜。
他闻闻手上的污泥味儿,那味儿冲得让人想打喷嚏,但这个姑娘却不在乎,而且她还说,勤快的人手才干净。
他的心砰砰跳着,从来没谈过对象的他,生平第一次有种无法名状的感觉,尽管刚走开两分钟,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她了。
好在老天开恩,没过两天,酒吧小舞台上的电路又出了问题。
冉奋强这次从里到外换了套衣服,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整个身上都干干净净。他赶到豪情酒吧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女孩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清唱着。
冉奋强不敢抬头看她,他在舞台后头忙活了半天,干净衣服又沾满了灰尘,还弄得满头是汗。
今天老板大头哥不在,罐头哥按照惯例又招呼冉奋强坐下喝点儿茶。冉奋强不再推辞,他找了个暗处的座位,静静地喝着茶,听女孩唱歌。
酒吧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女孩一曲唱罢,只有寥寥的掌声。
“谢谢。”女孩淡淡地说。她把吉他放在台上,然后走下台来喝水,正好冉奋强也站起身来想走。
“来来来,”罐头哥招呼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没多久的才女歌手,小徐。”
“徐楚月。”女孩没笑,但是她朝冉奋强伸出手来。
“冉、冉奋强——名字有点儿土。”他使劲把手往衣服上蹭蹭,伸出来轻轻攥了下徐楚月的手。她的手又小又凉。
“罐头,我先、先走了。”冉奋强又羞涩又尴尬,尽管他根本不想离开。
“等一下。”徐楚月忽然开口叫住他,“你们家也住新云里吗?我马上下班了,能顺路一块儿回去吗?大晚上一个人走,我有点儿害怕。”
“不、不住新云里,但今天正好去那边买药。所以”冉奋强激动地回应道。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夜黑的如同墨染一样。徐楚月背着吉他走在前面,冉奋强谨小慎微地跟在后头,两人穿了几条巷子,走上云塘街。
云塘街上空荡荡的,除了几个拉着红窗帘,亮着灯的按摩店,其他的铺子都关门熄灯了。
“你去买药吧。”两人来到小区门口,徐楚月指着斜对面的药房说道。
“我、我送你到楼下,怕不安全。”冉奋强结结巴巴地说。
徐楚月笑了一下,两人又一前一后走进小区。
“听罐头说,你十项全能,手巧得很。”徐楚月终于开口搭讪。
“混口饭吃。”冉奋强低调地说。
“对了——吉他你会不会修?”徐楚月忽然放慢脚步问他。
“吉他?”冉奋强愣住。
“对,”徐楚月拍着背后的吉他说,“这把是前些日子买的,我还有把老吉他,弹着特别顺手,不过给摔坏了。”
“摔坏?怎么摔的?”
“在上个酒吧唱歌的时候,有个男人喝醉了,冲上台去抱我,我把他踹到地上,然后用吉他狠狠砸他脑袋几下,结果共鸣箱给砸裂了。”
“啊?”冉奋强看着柔柔弱弱的徐楚月,他都无法想象这个瘦小的女孩凶悍起来的样子,但他还是点点头说,“虽然没修过,但我可以试试。”
“那行。”徐楚月说,“吉他在楼上,你跟我上去一趟吧。”
“不、不用了。”冉奋强吓得使劲摆着手,“还是在楼下等你拿下来吧。”
冉奋强虽然从来没修过乐器,但他是个好钻研的人,他专门从网上买了介绍乐器原理和做木吉他的书籍,一点点琢磨材质、镶线和接柄的手法。
他发现这把吉他声色改变不仅仅是因为共鸣箱摔裂,还有接柄处开胶的原因,他粘好了裂缝,重新调校好琴柄,然后又打磨、上漆,晾干后跑去还给徐楚月。
徐楚月拿到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是修过的?”她惊讶地打量着,然后轻轻拨了几个弦,发现音色比修之前还要清澈。
“山脚边的石头房,山腰上的花茫茫,山顶处只有风吹荡”她拨动琴弦哼了几句,然后抬起头问冉奋强,“好听吗?”
“好、好听,就像天、天籁一样。”
徐楚月噗嗤一声笑了:“哪有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