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并没有跟徐凤姑客气,他出诊一向要多收跑腿费,只不过徐凤姑给的是原来的两倍,他心里也高兴,总算方才跑了一路没白累着。
钱大夫出去跟里正以及大福娘说明姜婉的病情,屋内姜婉已经坐了起来,招呼姜谷过来:“小二你过来,你刚才被大福娘抓了几下吧?涂点伤药。”
之前姜婉脑袋磕破之后就一直在换药,后来她伤好了,药也还剩下一点,因此见姜谷身上有伤,她便拿出剩下的伤药给他上药。
姜谷乖乖地走到姜婉面前,把衣袖都卷起来,露出被抓伤的手臂。
“该死的,小二还这么小,她也下得去手!”见着姜谷身上的伤口,徐凤姑一脸心疼,帮着一起上药。她上着上着,突然转头瞪姜福年,“当家的,你瞧见了吗?你儿子都被抓伤成这样了,你还替人说话?”
姜福年皱眉叹息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估摸着钱大夫已经说完了,徐凤姑这才走出屋外,转身把门一关,瞪向外头一脸后怕的大福娘。
“大福娘,如今我家婉婉命大没事了,我也不再同你追究。可若将来我再听到你说我家婉婉一句坏话,我舍得一身剐也要跟你好好算算账!”徐凤姑恶狠狠地说。
当钱大夫出来的时候,大福娘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钱大夫,就怕听到什么晴天霹雳。因此当钱大夫说完情况的时候,大福娘整个人虚脱似的瘫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多亏佛祖菩萨保佑啊,不然她就要去蹲牢房了!
“我知道,知道……以后我不说了,真不说了……”被徐凤姑威胁,心有余悸的大福娘口中立刻服了软,实在是方才那阵仗太吓唬人了,她可不敢再试第二回。
见大福娘应下,徐凤姑舒了口气,对徐广海道:“表叔,还请你做个见证,将来大福娘再犯,还请你莫要偏袒她!”
“那是自然!”徐广海之前也是吊着一颗心,如今见姜婉没事,此刻也有些后怕,转头看向大福娘,“大福娘,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将来你若再乱嚼舌根,可别怪我不跟你客气!”
“一定一定,我一定不再乱嚼舌根了!”大福娘满口应下来,至于今后能不能做到,就另说了。
在场的山下村人看着大福娘这战战兢兢的后怕模样,都觉大快人心。她嚼舌根都成习惯了,谁家都能被她说上一说,活该她有此一劫,吓吓她也好,将来她若想再嚼舌根,总要掂量掂量。
裴祐一直在自家梧桐树下张望,没一会儿见姜婉家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人,他赶紧一转身,假装对着树干大声读书。
山下村人慢慢走过来,经过这儿的时候都会跟他打声招呼,裴祐随口应着,想问情况又开不了口,等到最后徐广海也出来了,他才拦着对方,做出不经意的模样问道:“里正,姜家的事……如何了?”
徐广海只当裴祐是好奇,叹了口气道:“好在姜婉没事,这事儿啊,便这么揭过了。”
裴祐一听这话,心里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去,见里正看着自己,他又掩饰性地说:“这邻里之间,总要和睦些才好。”
“就是啊,还是裴先生说的有道理。”徐广海叹息了,很快就离开了。
裴祐手里依然捏着书,探头对着姜婉家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眉头渐渐舒展开。她没事便好。
整治了大福娘一顿,姜婉顿觉神清气爽,干什么都有劲多了。
姜谷私下里悄声跟姜婉说:“姐,可真有你的,要不是你,怕咱们家要被大福娘缠上了。”xl
“我这就叫随机应变,比恶人更恶。”姜婉笑吟吟地说,“小二,你准备啥时候开始学认字呀?”
姜谷闻言眼睛亮晶晶的:“我随时都可以!”他那神情,好像学了字就能立刻发大财了似的。
姜婉笑得无奈,摸了摸姜谷的脑袋,心情舒畅。
平日姜谷会去地里干活,一般姜婉都会在天将黑不黑,还有些亮光的时候教他。姜谷在认字一事上确实没什么天赋,学起来比较困难,不过姜婉也不嫌弃他,教得很耐心。
这一日,姜福年和姜谷去地里干活了,徐凤姑去给徐广海家送东西,顺道跟马秀梅联络感情去了,姜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没什么事做,她闲得发慌,可又没有心情写话本——当初卖话本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她应当不会再写话本拿去卖了。她写的话本,故事其实并不符合主流思想,再加上她的古文功底很一般,她一直觉得那位书铺掌柜收下她的话本是感动于她的悲惨往事,当然,她故意说出那一段“悲惨往事”,还就是抱着那样的目的。
发呆看着外头的姜婉,视野中慢慢闯入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定睛细看,发现那是裴祐的妹妹裴玉莲。此刻,那小姑娘背着个大箩筐,有些艰难的往家里走去。
姜婉见到裴玉莲的次数很少,她一直觉得裴玉莲在裴家似乎比裴祐娘还没有存在感。除了必须出门洗衣服砍柴之类的活,平常裴玉莲似乎一直待在家里,她这个人也总是闷不吭声的,瘦瘦小小的她总显得营养不良。
看着那小姑娘踽踽独行的身影,姜婉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有心去帮她一把,可想到她家的娘,她就又犹豫了。她要是去帮忙了,只怕裴祐的娘会认为她还没死心吧?到时候受委屈的又该是她娘了。
姜婉叹了口气,只得目送裴玉莲回家。
谁知,那小姑娘突然踉跄着走了两步,瞬间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
姜婉吓了一跳,忙冲出院子跑到裴玉莲身边,把她身上那沉重的箩筐解下来,扶起她急切道:“玉莲,玉莲?醒醒,玉莲!”
然而裴玉莲却对她的呼喊没有一点儿反应。
姜婉咬咬牙,将裴玉莲扶上自己的背,一个用力将她背起。小姑娘出乎她意料的轻,姜婉背着她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费力,她快步向裴祐家跑去,在院门口停了停,见院子里没人,想了想边走进去边叫道:“裴先生,裴先生你在吗?玉莲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妹妹助攻
☆、指责
姜婉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反应。
裴祐正在籍,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经许久未见的姜婉怎么可能会来找他呢?
但很快,他就明白不是他听错了,姜婉确实就在院子里,似乎还说了……玉莲的名字?
裴祐忙放下书跑出门去,却刚巧跟循声出来的徐春英碰上。
徐春英早些年没瞎的时候见过姜婉,但不怎么熟悉,而姜婉穿来后她就没没再听过她说话,姜婉说话语调与原主不同,再加上此时她情急下音调有变,因此徐春英并未听出那声音是属于她一心提防的姜婉,察觉到自己儿子跑出来的动静,她皱眉问道:“是谁啊?”
“是玉莲出事了!”裴祐已经看到被姜婉背着人事不知的玉莲,急忙跑过去。或许是下意识的不想在自己娘面前提及姜婉,裴祐的话仿佛是在回答他娘的问题,实则避重就轻。
“玉莲,玉莲她怎么了?”裴祐迎上去,想要从姜婉手里把人接过去。
姜婉一躲,偏头问道:“玉莲的房间呢?我送她过去。”
裴家一个是瞎眼的徐春英,一个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裴祐,姜婉怎么可能放心把裴玉莲交出去?要不是不合适,她本想直接把人带回她自己家的。
裴祐一愣,随即直愣愣地回道:“这、这边,我带你去。”
他带着姜婉往屋子里走,徐春英就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沉声问:“究竟怎么了?”
裴祐看了姜婉一眼,他也不知道裴玉莲是怎么了。
姜婉道:“玉莲昏了过去,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没再理徐春英,抬眸看裴祐:“快带路。”
裴祐连忙继续往里走,打开一间屋子,再度想要去接裴玉莲,可姜婉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滑过,走进屋内将裴玉莲放在了屋子里的一张小床上。
她简单地扫了眼这个房间,忍不住皱起眉。
这个房间虽然不小,但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衣柜,一个破旧不堪的梳妆台。跟姜婉那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房间完全不能相比。
此刻那张小床上只有一条褪了色的陈旧被套,适合夏天用,但如今已入秋,晚上有些凉,再盖这个却不够了。
将裴玉莲安置好,姜婉见她呼吸还算平稳,面色苍白,再摸摸她的小手,真真是骨瘦如柴,便是一阵心疼。裴祐家虽不富,可也没穷得叮当响,至少从裴祐身上看不出来,他明明被养得风度翩翩,很有味道,可他妹妹,跟他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裴祐模样清秀,仿佛不该出自农家,而裴玉莲容貌算不上多好看,人也是骨瘦如柴,就像是最贫穷人家出来的女孩一般。
从前姜婉的主要目的就是勾搭裴祐,给裴玉莲的注意力只有一星半点,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从她跟裴祐的接触来看,她一直认为裴祐人品很好,心里对他很有好感,所以当裴祐娘来“棒打鸳鸯”时,她才觉得舍不得。可现在她才惊觉,裴祐或许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好,他自己过得不错,却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妹妹。
姜婉摸了摸裴玉莲的额头,想着还是该给她请个大夫,她刚起身想跟裴祐说话,却见他讷讷地站在那儿,担忧地看着裴玉莲,一脸无措。
姜婉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徐春英却从门口走了进来:“玉莲醒了吗?”
即使得知自己的女儿昏迷了过去,徐春英的脸上还是淡淡的,仿佛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不是她女儿,只不过是个陌生人似的。
姜婉突然有种使不上力的愤怒感。她穿越到这儿之后,得到的是姜福年和徐凤姑全身心的爱护,他们对她,甚至比对姜谷还好,她都快忘记了,在这个时代,还有重男轻女一说。徐春英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裴祐身上,而这个女儿,大概就完全被她无视,甚至苛待了吧!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姜婉可以感觉到裴玉莲是个非常乖巧,过分小心翼翼的小姑娘,她闷不吭声,从来不会诉说自己受到的委屈,当初自己帮她拿过一次箩筐,那时候小姑娘眼中的惊喜和暖意,让姜婉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疼。该是怎样的忽视和苛待,才让裴玉莲成长成了这样的小姑娘,才让她对一点点的善意都如此欣喜和珍视?
“娘……”床上传来裴玉莲虚弱的声音,姜婉忙收敛心神,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