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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宫灯
    白马寺。
    洛阳的白马寺。
    仿佛一团迷雾中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甄仕远恨不能扑上去紧紧的将这条线索抓在手里牢牢不放手。
    不过,到底碍于他此时人还在刑部,甄仕远很快镇定了下来,咳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白马寺。”
    看甄仕远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倒是周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始皱眉看着他。
    被这般注视了一番的甄仕远很快便回望了过去,而后干咳一声,问周栋:“周大人,可有事要问我?”
    周栋看了他片刻,似是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这点迟疑便消失不见了踪影。他看着甄仕远,提醒他道:“先前你没问我摄魂催眠的事情,我因此没想起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倒是现在,既然提到了洛阳白马寺,不是听闻你大理寺的那个丫头去了洛阳吗?同是洛阳,你就不觉得其中有些怪异之处?”
    甄仕远被周栋这一席话一噎:大抵是没想到他在装傻,周栋却反客为主提醒他这二者间的关系。
    对上周栋古怪的眼神,甄仕远一个机灵,原本想装傻的心情立时散了大半,咳了一声,忙就此揭过,道:“周大人说的是,方才我便已经想到这一茬了,待回到大理寺之后便准备立时着手查这件事。”
    听罢这听起来有些欲盖弥彰的说辞,周栋没有说破,只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待回去之后甄大人便快去做这件事吧!关于催眠摄魂的事,刑部若是有什么发现定会派人来大理寺请甄大人的。”
    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味,甄仕远瞥了周栋一眼,提醒他:“我还未看过甄止催眠摄魂的过程呢!”
    这个事情周栋能忘,他是万万不会忘的。
    没想到这时候又不杀了,周栋眼神瞟了过来,这个要求是一开始他便肯许的,是以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出声喊了一声“甄止”,甄止当即会意,点了点头,便自怀里掏出一块圆形的玉佩,玉佩一端系着一条红绳。
    甄仕远看着这物,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随身携带的玉佩吧!”
    甄止回道:“是下官的。”
    甄仕远闻言奇道:“这玩意儿能用来催眠摄魂?”
    甄止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只要是这等吊坠模样的事物,都能催眠摄魂。用的什么东西不重要,关键是人。”
    这个人不止是指的施展催眠摄魂手段的人,还有被催眠摄魂的人。
    有些人即便是从来没有被催眠过的,却依旧能很快进入被“控制”的状态,有些人,即使花费了大力气成功了一次,第二次想要故技重施却依旧困难重重。
    所以,这种手段关键的是人,因着不管是施展者还是被施展者都是不可控的,所以结果也很难预料。
    向甄仕远解释罢之后,甄止便叫来刑部的官差,吩咐了几句下去,很快,官差便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过来了。
    被带过来的囚犯耷拉着眼皮,一脸无力的样子,被人拖着带来带去连眼皮都未翻一下,恍若根本不在意外头的状况。
    “这便是一个极容易被催眠摄魂的人。”甄止指了指这囚犯对甄仕远道。
    为了演示一番给这位大理寺卿看,他便挑了一个容易被催眠的人过来。
    官差似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很是熟练的将人绑了起来,而后强硬的将那犯人的脑袋抬了起来,与甄止对视。
    甄止回头看了眼甄仕远和周栋,见他二人目光往这边望了过来,便抬脚走到那犯人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响指,在场众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那个被制住的犯人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触到了什么特殊的命令了一般,原来有气无力的样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连忙看向甄止迫不及待的与他对视。
    这反应看的甄仕远忍不住皱眉,正想开口发问,便听一旁显然早“看习惯了”的周栋提醒他:“你看他眼睛。”
    眼睛?甄仕远有些不解,眼睛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这人长的特别好看。
    不过虽是不解,他却还是依言看了过去,只一眼,甄仕远便“咦”了一声,挪不开目光了。
    原因无他,此时甄止还在缠着手里吊坠的绳子,并未开始催眠摄魂,这人的反应却已经变得十分古怪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腰背挺的笔直,杨着头,一脸激动不已的样子,可这幅激动感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一个古怪。
    甄仕远一开始并未发觉这具体的古怪之处,只是得周栋一提醒,这才猛然发现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古怪了。
    他的情绪以及身体的表现看起来此人此时十分激动,正常人若是如此激动,他的眼神同样表现出的必然是激动的情绪。激动的眼神正常人大概会是双目闪闪发亮,激动过头的甚至目中含着泪光,又或者稍稍收敛一些的虽然不至如此却也能看出其中的神采。
    可这人的眼神却是呆滞而茫然的。
    他的身体表现出的是激动,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期盼和向往,可他的眼神表现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空洞无物。
    这样两厢违和的情绪在他身上体现,这也是为什么甄仕远本能的觉得古怪不适的缘由了。
    便在此时,已经缠好玉佩绳索长短的甄止开始了。
    他拿起吊坠在那犯人面前晃了起来,甄仕远只看到玉佩一端被他牵引在手里,吊坠垂着绳索来回摆动。
    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来,只感觉这种事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能做。若一定要说特殊,那大概就是他牵引吊坠摆动的节奏刚刚好罢了。
    除此之外,当真是令人看不到什么古怪之处。
    可就是这样他看不出什么古怪的摆动,甄仕远眼看着他那位本家甄止开始引导那个犯人说话,几乎是他问一句,那犯人便答一句,回答问题时那犯人依旧是一副双眼空洞无神的模样,如提线木偶一般。
    这反应委实太过怪异了,以至于甄仕远看的有些全身发寒,忍不住问周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栋瞟了他一眼,道:“甄大人,你觉得周某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刑部尚书喜欢开玩笑?这想想便怎么想怎么一个怪异。
    甄仕远摇了摇头,心里信了几分,只是却仍忍不住道:“总觉得怪怪的。”
    周栋点头,道:“这种手段不可控之处太多,刑部很少用。不过既然能用来审讯人,自然也能用来控制人。”
    显然,他虽然不清楚甄仕远找他的具体缘由,不过问到催眠摄魂的手段,甄仕远自然不会是用来审讯人的,刑讯这种事是刑部的看家本事,大理寺也并不是喜欢各衙门都插上一脚的性子。
    不是为了审讯,就是控制人了。先前看甄止审问犯人,那犯人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反应,他便猜到或许有人可以用这个手段来控制人,看样子是当真查到这一步了。
    看罢了催眠的全程,甄仕远没有再多留,转头便出了刑部衙门回了大理寺。
    有些事情既然确定了就要证实一番了。
    刑部一个来回之后,除了飞鸽传书给正在前往洛阳途中的乔苒等人,甄仕远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派人去了一趟阴阳司。
    既然女孩子看似天马行空的推测居然能够方方面面都做到与事实相符毫不违和,那么剩余的显然便是要证实这等猜测了。
    所以,他想要试一试张、姚二人的能力,看他二人能否破获这个元宵节阴阳司摆出的冰灯阵。
    若是很快便能破获,这当然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可至少代表往催眠摄魂这个手段上查能查到结果的可能性极大。
    可惜,张解跟着一起去洛阳了,否则,去阴阳司拿那日的图纸不就是那丫头一句话的事情?甄仕远暗道了一声“可惜”。
    当然,大理寺查案,若没有什么特殊状况,阴阳司也不会胡乱搅乱大理寺查案,会尽力配合,可若是大天师在还好,若是大天师不在,几个小天师上报一番寻人得大天师首肯什么的怕是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也不知道去阴阳司的官差运气好不好,能不能恰巧碰到大天师在的时候。甄仕远心里嘀咕着。
    待到午时过后,吃完饭坐在屋堂中喝茶的甄仕远便等到了去而复返的官差。
    看官差脸上一脸喜气的样子,甄仕远便知道这一次他们运气不错,想是大天师刚好在场。
    果不其然,待到官差将图纸交给甄仕远之后,便忙不迭地开口“回报”了起来:“大人,属下去的时候巧得很,正巧大天师就在场,是以很快便让属下拿到了图纸。”
    而且,这一趟回来,他不仅带回了图纸,还将元宵节那一日作为奖励悬在出口处的宫灯也带回来了。
    真不愧是大天师,人就是大方,不像某些个人,连饭堂多吃些饭都要管。
    甄仕远不知道官差心里在想什么,可看他脸上一览无余的表情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在骂他。
    不过甄仕远并不在意,这群大理寺的饭桶还能在别的地方对他不满吗?说到底,不就那档子吃饭的事呗!
    没有理会官差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他指了指空荡荡的桌案,道:“把灯放上来我看看。”
    这宫灯乃是匠作监的董大监亲手所制,且不说其造型精巧,就是放到外头去也值个不少钱呢!元宵那一晚总共被摘了两盏,都是他们大理寺的人摘得。
    摘灯的分别是谢大人和乔大人。
    如今,剩下的十三盏都在这里,大人也不发话让他挑一盏拿回家去,也太小气了。
    所以,还是女人大方,男人就是小气。官差腹诽着,没留神把自己这个男人同样也骂了进去。
    甄仕远随手拿起一盏灯看了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拨了下手里旋转的莲台灯,看着莲台旋转了一会儿,待到停下来之后,他忍不住又伸手拨了一下。
    这玩意儿真是看的人手痒,忍不住去拨一拨它。
    如是,拨了四五次之后,官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属下可以去外头候着吗?这转的花瓣看的人头都晕了。”
    大人多大的人了,还跟孩童一样玩莲花灯吗?
    “你说什么?”一道猛然拔高的声音突然响起。
    官差被这句突然拔高的声音委实吓了一跳,本能的摸了摸耳朵,安抚了一番自己的耳朵,而后才看向那声突然在自己耳边炸开的声音的主人——甄仕远。
    此时那位提着莲花灯把玩的大理寺卿一扫方才的迷惑之色,双目瞪大如铜铃,脸上满是惊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惊愕中他似乎还看到了几分欢喜。
    真是怪了!
    正这般想着,便听到自家的上峰再次出声催促了:“你方才说什么?”
    官差怔了怔,看着甄仕远片刻之后,默默出声道:“叫大人,哦,不,是请大人莫要玩灯了,这灯转的人眼花……”
    “秒极!”甄仕远一声抚掌大喝再次将官差吓了一跳。
    甄仕远自是没工夫安慰胆子小被吓到的官差,立时吩咐他道:“你替本官走一趟刑部,去请那位叫甄止的小吏过来。”
    请刑部的人?不是才从刑部回来吗?官差不解,却还是依言转头去了刑部。
    很快,甄止便被请了过来,只一进门看到被甄仕远一盏一盏系起来的宫灯,他一向平静的眼神中很快便闪过了一丝异色。
    见他一踏进门,头便仰了起来,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一盏一盏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的宫灯,甄仕远忍不住得意。
    “怎么样?”他问甄止,“若是两个早被催眠过的人,可否用这种方式将人催眠?”
    甄止盯着那一盏接一盏的宫灯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应该可以。”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开口,他又道,“甄大人,这些宫灯所用的垂绳特别的长,你发现了吗?”
    他常年用这种绳索坠物尝试催眠摄魂的效果,所以,对于绳索长短远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自能很快便发现其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