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寝殿之中,隆正皇帝歪在榻上,对宫女太监们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朕与皇后安安静静地说会子话。”
这阵子,隆正皇帝常有此举,宫女太监们见怪不怪地躬身退下。
等殿中只剩下隆正皇帝和沈皇后两人时,隆正皇帝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沈皇后:“打开看看。”
沈皇后不明所以,打开匣子一看。匣子里装着一支镶珠嵌宝的凤钗。那支凤钗固然是辉煌华贵,但以沈皇后与隆正皇帝相伴多年的了解来看,如果不是别有目的,隆正皇帝一定不会巴巴的亲手送一支凤钗给她,还特地摒退了所有人。
隆正皇帝把那支凤钗从匣子里拿出来,揭开了匣子底部衬垫着的丝绢,露出有许多蜂巢状小孔的盒底来。隆正皇帝仔细数了数那些小孔,将凤钗的钗尖对准了其中两个小孔压下去,便听到“喀”的一声轻响,那匣子竟然分作了上下两层!
匣子的下层中,有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明黄色绫绸,除了没有轴柄以外,恍惚就是一道圣旨的模样!
沈皇后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隆正皇帝。隆正皇帝示意她展开那块绫绸看一看。
沈皇后便取出那块绫绸,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看完之后心里剧震,几乎拿不稳手里的那块绫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过于失态,缓缓问道:“皇上想把太子之位传给孝恭王?”
这块明黄色绫绸,竟是隆正皇帝亲笔手书、加盖了玉玺的传位诏书!
传位的对象,是孝恭王!
隆正皇帝苦笑一声:“要真想把太子之位给他,这道诏书就明发了,而不是悄悄交给你!”他示意沈皇后把诏书收起来,“你将这道诏书收好!若是……若是朕来不及立太子就突然驾崩,你就奉此诏命,立孝恭王继位!让他迅速稳定朝局,别让萧墙之祸,毁了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
沈皇后连忙肃然道:“皇上何出此言?皇上素来身强体健,又有瀛洲护持,必定圣寿绵长,为何出此不吉之语?”
隆正皇帝长叹一声:“再怎么身强体健,也是六十多、望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前世积德、祖宗保佑了!谁知道朕会不会某一天睡过去之后,再也不会醒过来呢?”
沈皇后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此时此刻,皇帝是在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了!若她还拿那些虚妄不实的吉利话来敷衍,未免太不识趣!可若要顺着皇帝的话说:你说得很对,的确有可能在某一天一睡不醒……那就更蠢了!所以,她只好什么话也不说,就听皇上说了。
“这几年,朝臣一直在催促朕早立太子,以安社稷民心;朕这几年,也常感倦怠,不大想打理朝政。若不是贾瀛洲这个变数,带出了十七这个变数,朕恐怕在十年前就重新立了太子,几年前恐怕就已内禅于太子。朕与皇后,也好在垂暮之年,好好享几年清福,过几年悠闲日子……”隆正皇帝抓起沈皇后的手拍了拍,“像咱们这样的年纪,若在民间,早就含饴弄孙、不问世事了!哪还会这般操劳?!这些年,你把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着实辛苦你了!”
沈皇后微笑:“皇上都如此辛苦,臣妾又哪能偷懒?”
隆正皇帝笑了笑,又说:“有一件事,朕之前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当年贾瀛洲入宫为女官时,朕便命人寻访高僧高道。虽然来过两个骗子,但后来,灵宝观的前任观主推托不过,秘密进宫了一次……”
“灵宝观?”沈皇后有些惊讶。陵州灵宝观?
灵宝观的祖师,当年可是太`祖皇帝的莫逆之交。据说,太`祖之所以敢起兵,就是受了那位灵宝观祖师的指点。后来太`祖两次遇险,也是那位灵宝观祖师秘密赶来相救。
后来,本朝定鼎,那灵宝观祖师谢绝了朝廷的所有封赏,自己跑到陵州去建了个小道观——也就是现在的灵宝观。
据说,那灵宝观祖师学的是袁天罡一路。灵宝观建立以来,也以看相、批命、占卜、堪舆之术见长。
“是!余观主亲口告诉我:隆正十年那场祥瑞,的确是因贾瀛洲而生;这贾瀛洲的来历,也的确非凡!只是贾瀛洲身上有真仙之力护佑,究竟如何个非凡法,不是他这个民间相士所能窥探的。”
隆正皇帝默了默,而后长长地叹息一声:“后来,朕请余观主为贾瀛洲批命,算一算她对于水氏江山是福是祸,是凶是吉。那余观主开始不肯,说贾瀛洲的命不是他能够批的。后来着实推托不过,竟然向随行的道僮交待了后事。朕只当他是在作戏,没想到他开始推算贾瀛洲的命格时,竟突然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去世了。他所用的龟甲和铜钱,竟然全部无端端地化作了粉末……”
沈皇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的表情,让隆正皇帝也忍不住笑,却笑得十分苦涩:“朕当时的表情,怕也如你此时这般!余观主的道僮说:余观主早知道此次入京凶多吉少,因而特意交待了他几句话,让他在观主死后告诉朕。那几句话就是:天命所归,不可阻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天命所归,不可阻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沈皇后心里咀嚼着这几句话,只觉得惊心动魄。
隆正皇帝又说:“这些年,朕一直在猜:‘天命’所归的是什么?是贾瀛洲吗?朕当然猜不明白,所以这些年,朕对贾瀛洲一直礼遇有加,也一直放任自流。她想出宫回家,朕就放她出宫回家;她想去江南救灾,朕就放她去,还给她增派护卫;她嫁不嫁、想嫁谁,朕也从未对她有丝毫勉强。朕就是想看看,她的道路,会走向何方。
“她看不中水澜那小子,想嫁给十七,朕也由着她。心想:不管是水澜还是水霄,她终究是嫁入了皇家!朕乐见其成。虽然朕之前更想把皇位传给老三,所以才向老三透露了贾瀛洲‘师门规矩’的事。可这几年看了看,十七也不错,若让十七继位,朕也能放心!偏偏朕已等了五年,贾瀛洲却始终不曾有孕!等得朕心焦不已!若贾瀛洲的‘天命’真是母仪天下,为何她成婚五年一直无嗣?一个身负‘天命’的皇后,怎么可能无嗣?!
“这两年,她的那个医馆开得无比红火,朕有时候忍不住就会想:会不会是朕解错了天命?贾瀛洲的天命,会不会就是行医济世,与皇位无关?所以她才一直无嗣?那不如就让她做个流芳百世的好大夫,让十七做个逍遥王爷,不要把他们圈在皇宫之中?”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天命’究竟是什么,实在太难猜了!所以现在,朕只能赌一次。贾瀛洲不是医术高超吗?如果她能够保朕活到她儿子出生,这份传位诏书自然作废;如果她不能,那么皇位就传给老三。贾瀛洲……就继续行医济世吧!”
沈皇后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亲笔手书了传位给孝恭王的传位诏书,却密而不宣,要放在她这里呢!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把诏书折好,放回匣子里,又把匣子重新还原。她把那支凤钗插在了发间,手里抱着那只藏着传位诏书的匣子,像是抱着一个热炭团,烫得她手疼、头疼!
这东西,要放在哪儿呢?
懿和宫中,隆正皇帝和沈皇后难以成眠。
昭惠王府内,元春突然摇醒了水霄。
“快起来!快起来!”她急切而兴奋地说。
水霄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怎么啦?”努力眨眨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
“莲子成熟了!”元春无比激动地说,“五颗莲子都已经成熟了!就浮在莲蓬之上!我们可以有孩子了!”
水霄瞬间清醒,一骨碌坐起身来,异常激动地说:“五颗莲子都成熟了?!五颗,都成熟了?”
元春连连点头:“没错!五颗一起成熟的!”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连生五胎?”水霄乐得都有点儿傻了。
“连生……五胎?五胎?!”元春则被这个数据吓得有点儿傻了!
“不要!不行!我绝对不要生那么多胎!”按照“三年抱俩”的高效率计算,怀孕时间加上坐月子、恢复身体的时间,生五胎所需要的时间是七年半!
七年半!
想象了一下自己有七年半的时间都会在备孕、怀孩子、生孩子、坐月子、奶孩子的循环中度过,她就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玛蛋!劳资又不是母猪!
“两胎!最多两胎!”元春跟水霄讨价还价。
水霄才从那种乐傻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瞪眼问她:“要是这两胎都是女儿……那怎么办?”
元春一呆,恨得直撞枕头:对了!这不是她前世那个世界。在这个世界,没有儿子就算是无后的!如果我连生两个女儿,水霄就还是无后,我就得继续生……天啦,我不会真那么倒霉吧?!
另外,虽然我本人是非常喜欢女儿的,但这是红楼世界!除了凤毛麟角的几个奇葩存在以外,这个世界的男人个个都是坑,女儿一嫁人,有超过99.9%的机率掉进坑里爬不起来!所以,为了孩子幸福计,她更希望自己能生儿子——看着自己儿子祸害别人的女儿,总比看着自家女儿被别人祸害轻松一点。至少她这个婆婆,铁定不会往儿子房里塞通房小妾,不会给儿媳妇脸色看、小鞋穿!
“你个乌鸦嘴!”她恨恨地骂水霄!
水霄失笑,连忙说:“对对对!我乌鸦嘴!我们一定可以一举得男!你不是要吃那莲子吗?莲子莲子,可不就是连生儿子吗?”
元春不理他,把脸埋在枕头上想辄。水霄再怎么被她影响,那也是封建时代的男人,能让他做到不轻女就不错了,想让他不在乎有没有儿子?那是没有可能的!
“这样!不管生多少胎,只要生够两个儿子,以后就不再生了!怎么样?”元春抬起头来问水霄。
“两个儿子啊?”水霄觉得有点少。
“儿子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啊!”元春又开始给水霄洗脑,“你想想,要是儿子太多了,我们教管不过来,不小心让某个儿子长歪了,将来岂不要白被他气死?!两个儿子刚刚好,他们能够互相扶持,将来分家的时候,家产也不会分得太薄,免得他们和他们的媳妇为了争家产勾心斗角,闹得太难看……”
水霄十分不满地眯了眯眼:“你管儿子叫‘这种东西’?”
元春失笑:刚才太心直口快了!便玩笑道:“难道儿子不是东西?”
水霄在她额上打了个爆粟:“不许这样说我儿子!”
“开开玩笑嘛?何必当真!”真是,太没有幽默感了。
“两个儿子我还是觉得太少!这样,生三个儿子,或者生五胎,你来选!”水霄就地还钱。
元春望天:“我为什么要二选一啊?”选项设计得很不公平好不好?“生孩子很危险的,你知道不?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你当这句话是白说的吗?我是大夫,别人难产了我可以去救;可万一不幸我难产了,谁来救我呀?”
她开始装可怜。医术远超时代和现实的好处是:她可以当神医,受人尊敬;坏处是:她享受不到同等的医疗待遇!
“呸呸呸!你才是乌鸦嘴!不许这样瞎说了啊!”水霄十分严肃地批评她。眉头却皱了起来:的确,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谁来救元元、救他的孩子?!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万一我难产了、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