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注意到:隆正皇帝说的是“朕选择相信你”而不是“朕相信你”。
她微微苦笑:“在这件事上,儿臣的确无法自证清白。若外界流言纷纷,儿臣也的确无法洗脱‘善妒’的嫌疑。”但不管外人如何猜测我“善妒”,我不承认总好过亲口承认吧?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
略顿了顿,她深深地叹息一声,悠悠地说:“莲界之中会有那样的规矩,或许那边的女子,真是嫉妒成性也未可知……”
隆正皇帝竟有些无言以对。
元春又是一叹,轻声问:“其二呢?”
隆正皇帝又道:“其二,就算人家相信了你有这样的师门规矩,也相信了十七的确是因为你的师门规矩才不纳妾的。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堂堂男儿,竟然要遵守妻族的家规,要因为妻室的‘师门规矩’而守身如玉,你知道这听起来像什么吗?”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讽刺,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像、赘、婿!”
赘……婿?!这个可能性,是元春之前没有想到的。她细细想了一回,觉得隆正皇帝言之有理。
现代社会老公需要对老婆忠实,遵循的是社会公共规则,可不是老婆家的家规。老公要守老婆家的家规……呃,的确有那么一点赘婿的嫌疑啊!
隆正皇帝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个做了不知哪方世界的‘赘婿’的皇子,难道还想继承‘娘家’的江山社稷吗?十七若不想要太子之位也就罢了,人家不过是嘲笑他几句,笑他堂堂皇子竟肯去做赘婿,没有气节!可十七若是想要争夺储位,这个话柄,会让他被口水淹死的。到那时候,朕若还敢立他为太子,必会导致朝局不稳。御史的弹章和谏书会堆积如山,有人死谏也不足为奇;那些多事的读书人,也会编出许多文章来传诵天下……”
他话音一顿,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十七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瀛洲素来心志坚毅、非同寻常女子,不知你可愿做一个贤内助,成全他的名声?你若愿意,朕也可以赏给十七几个没什么根基、性情也温顺老实的宫人,封作夫人。你让她们另院居住,将她们当作摆设即可。这样,你所受的责难就会小很多。”
元春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这是想让自己担着“妒妇”的名声,免得水霄被人嘲笑是赘婿吗?
妒妇和赘婿,哪个名声更难听?
在这个时代,不仅妒妇名声不好,赘婿也是极其被人看不起的!在这里面二选一,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惧内的名声,怕也不好听吧?”元春把电视剧中那些惧内之人的形象与水霄的形象嫁接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艾玛,还是别想了!
隆正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总比赘婿好听些!”
元春觉得:皇帝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不答应也不行了!否则就显得她太不贤惠了,会给她减分的!
她心中对水霄说了一声抱歉:不好意思啊,水霄同学!你爹火力太猛,你媳妇顶不住了!若想翻盘就只能靠你了!你别让我失望啊!反正你说的是“别轻易答应”而不是“别答应”,对吧?!
她向隆正皇帝福了福:“父皇的意思,儿臣已明白。请父皇、母后放心:儿臣一定竭尽所能,不让王爷声名受损的。至于那些作摆设的夫人,就不必赏赐了!她们也是无辜之人,何苦要让她们一辈子守活寡?儿臣需要修德,不敢作这样的孽。”
她不会牺牲别人的终身幸福,来成全自己的爱情和虚名。封几个夫人当摆设?也只有皇帝老儿这种不把宫女当人看的,才能想得出这种损招!
隆正皇帝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妒妇的名声可不好听,若被千夫所指,你可承受得住?”
元春浅浅一笑:“只要父皇、母后和夫君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对话告一段落,皇帝让人去宣水霄进殿。元春退到一边时,还在思考隆正皇帝今日这番话的用意。
他是真想让自己承担了污名,好成全了水霄的名声,还是仅仅是在试探自己?毕竟,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皇帝想不到?
而从好的一方面来说:隆正皇帝今日这样劳心费力,的确是对水霄同学寄予了厚望的表现。否则他何必管水霄同学是什么名声呢?!何必管自己能不能、愿不愿为夫分忧呢?
看来贾代善所言不假:水霄的胜算确实已经很高了!
水霄被宣进殿来时,隆正皇帝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只让他们正式行了礼,按规矩赏赐了东西。
然后皇帝站起身来,对皇后和元春说:“你们娘儿俩说说话吧!”又转头吩咐水霄,“十七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元春看着水霄的背影:水霄同学,看你的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拉着元春的手拍了拍:“好孩子!难为你了!”刚才隆正皇帝与元春讨论谁背锅的问题时,她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十分尽职地充当着摆设和避嫌的工具。
元春低头微笑,作贤淑状:“能为夫君分忧,儿臣心甘情愿。”
皇帝带走水霄后,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各宫妃嫔就进来了。元春与她们重新见礼,送上了自己的小礼物。
荣敬贵妃收到元春送的两双袜子时,笑道:“曾听闻昭惠王妃不擅女红,可今日一看,这袜子针脚细密,绣工精致,便觉得传言似有不实!”。
荣敬贵妃朱氏,是孝恭亲王、顺郡王的生母。
虽然朱贵妃之前一直对元春挺客气的,但现在元春嫁给了昭惠王,而昭惠王是孝恭王夺嫡的对手。元春就不知道朱贵妃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了!对于朱贵妃的话,她自然要小心应对。
朱贵妃夸自己针线,又说传言不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元春一时琢磨不透朱贵妃话里的意思,担心她给自己挖坑,只得谨慎地回答:“贵妃娘娘取笑了!传言并无不实,儿臣的确不擅女红。这些鞋袜,主要是身边的丫头和针线上的人在做,儿臣就是帮一点小忙而已。”
她觉得,自己还是老实承认了自己不擅女红吧!若此时为了面子,假装这些针线活儿都是自己做的,掉进朱贵妃的坑里怎么办?反正她自己不会觉得不擅女红是多么了不得的缺点。至于这时代的女人怎么评说……她会在乎吗?!反正除了少数几个,也没有人会来当面打脸。
沈皇后微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世上本没有完人。瀛洲有那样的医术,便是不擅针线又如何?皇家虽是天下礼仪典范,但若是要求儿媳妇、孙媳妇个个十全十美,那这些龙子凤孙也只好都打光棍了。”
她这一表态,周围众妃嫔都十分捧场地笑起来。
朱贵妃也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我先还奇怪呢!若是昭惠王妃连女红也这般好了,岂不就是一个完人了?!看来是臣妾想错了!”
元春更闹不清楚她的意思了!干脆置之不理,静观其变。
在皇宫里混了好半晌,又在皇后宫中领了宴。
下午的时候,水霄才到懿和宫与元春汇合,打算一起出宫。
元春瞅了瞅他的脸色,见他嘴角带着一点极清浅的笑,不由得放心了。
临出宫前,沈皇后笑吟吟地对元春说:“你既然精通医理,就快些生个儿子吧!十七年纪已经不小,早有子嗣,也可早安皇上的心。”语气中颇有深意。
元春不由得想到了贾代善的那番话:挡在昭惠亲王至尊之路上的最后、最大障碍,就是子嗣了!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吧?!
又被催生。
太囧了!元春觉得压力山大!
回到昭惠王府,洗去了一脸的胭脂水粉,元春换上了睡衣,准备好好歇个午觉。昨天累身,今天累心,不管皇帝今天跟水霄说了些什么,等我睡醒了再来问吧!
水霄腻过来,要跟她一起睡。
“只能睡觉啊!”元春闭着眼睛跟他约法三章,“不能做别的!”
“别的是什么?”水霄装傻,手上却不老实。
元春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骚扰行为:“师傅我工伤未愈,还需要休养!一切教学活动都暂时中止。”
水霄不作怪了,关切地问她:“你……还疼得厉害么?要不要……上点儿药?”昨天她疼得那样子,真把他吓着了。
“不用上药!休息一两天就好了!”还没到需要上药的地步。
“为什么……你会那么痛?”对这方面的事,水霄还处在刚上了一天学的水平。
元春简短地回答:“姑娘家一开始都这样!以后慢慢就好了。”
不然她还能怎么说?说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年给一个正处在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子开了太多壮元阳的药治病的缘故?真是……再说,也许人家是天赋异禀,根本不是因为喝了那些药的关系呢?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要不,我以后开一个男科诊所,专治短小君,实验一下那些药的实际效果?!
水霄不再作怪,元春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黄昏了!元春睡得有些发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水霄正斜倚在床上,撑着脑袋看着她。
看到元春醒来,水霄笑了笑,伸手在她领口轻抚:“我才发现,你昨晚上和现在穿的这身衣裳,式样都挺别致的。这是莲界的衣裳样子吗?”
元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算是吧!”
水霄不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说‘算是’?”
“因为莲界的大部分衣服,都没有统一的样子啊!”元春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