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正二十五年初夏,正是阳光明媚,梅子成熟时。
位于青岗县梅山村的梅山皇庄,不是附近占地最大的皇庄,却是附近风光最好、最适合休生养性的皇庄。梅山附近盛产梅子,梅山皇庄自然也有一片山林,种着许多梅树。如今梅子成熟,枝头果实累累,看着着实诱人。
皇庄的中心,就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大庄院。庄院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恬素山庄”四个大字。
庄院内外,有各种果木花草,菜地桑林,藕田鱼塘,小桥流水……看上去朴素却不简陋,精致中又不失大气。
日暮时分,一队盔甲鲜明、队伍整肃的骑军,转过山角,沿着大路,向皇庄中缓缓行来。
这队骑军总共有三十多人,他们前簇后拥,护着七八辆马车。
骑军中为首的一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浓眉俊眼,挺鼻阔嘴,气质沉毅。用一句元春前世的话说:是特man的一个人!他穿着御前侍卫五品龙禁尉的服色,正是元春目前的侍卫统领魏至诚。前年,奉旨护卫元春的侍卫们换防,魏至诚就被调到了元春身边,当了个侍卫统领。
元春不懂军事,却也觉得这个魏至诚,无论是气势、武力还是统军能力,大约都能甩出先前那名侍卫统领好几条街。
魏至诚领着众护卫,护着元春等人的马车迤逦而行。不多时,就来到皇庄的中心——恬素山庄门外。魏至诚腿一摆,便干脆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
几个同样盔甲的兵将,已经等在了山庄门外。
为首一名穿着六品龙武尉服色的军官上前几步,向着魏至诚单膝跪下,抱拳禀报:“卑职左二,奉命检查山庄防务已毕,确认庄中并无异常,特向大人缴令。”
“好!起来吧!”魏至诚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左二等带人到各紧要处防卫。
等侍卫们散开,魏至诚才缓步走到元春马车前几步远的地方,低头躬身,向元春回复:“大人,山庄防务已布置完毕。可以入庄了。”
“有劳魏大人了!”元春在马车里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魏至诚躬身退下。为首的两辆马车,继续向前行了一小段,在山庄的大门外停下。
马车不是轿子,没办法直接驶进大门去,元春她们便只能在大门外下车。好在大门对面有照壁花架,周围也并无一个闲人,元春她们倒也不至于被人围观了。
第一辆马车,赶车之人是一个太监,袁惟厚就坐在那赶车太监的身旁。等马车停稳,袁惟厚便利落地跳下马车,十分殷勤地亲自摆好了下车的脚凳,陪笑道:“大人,咱们到了。”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给人以强烈力量感的女子跟着从车里钻出来,游目一扫周围的情形,就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这女子十□□岁,穿着一身深蓝劲装,容貌并不甚美,却是一脸的英气勃勃,有一种与寻常女子绝不相同的独特魅力。她叫阿悟,是山东一名武学宗师的女儿。
第二辆马车上,跳出一个跟阿悟容貌一模一样,穿着深绿色劲装的女子。这是阿真,是阿悟的双胞胎妹妹。从容貌的相似度来判断,阿真与阿悟应该是同卵双胞胎。
两年前,这姐妹俩成为了元春的护卫。
深蓝劲装的阿悟跳下马车后,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第一辆马车内探了出来。
这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红润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机灵可爱。他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笑问了一句:“元姐姐,这就是皇上赐给你的皇庄啊?”
阿悟一伸手,从腋下抱住了他,将他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在了地上:“林哥儿,先下车!我们要在这里住好一阵呢,有的是功夫让你慢慢看!”
林翊有些不情愿以这种方式下车,嘟了嘟嘴,却没有挣扎,也没有抱怨什么。等阿悟放下他,他就跑到马车前,看着大门上的匾,念道:“恬、素、山、庄。”又念后面的落款,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念错。
林翊下车后,马车里又陆续钻出两个小家伙,一个是贾珠和元春的胞弟贾瑛,另一个是东府贾珍的胞弟贾珂。他们被阿悟从车上抱下来后,都兴奋地四处打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翊读完了大门上的匾,便跑到了后一辆马车前。那辆马车上,阿真正把几个女娃儿从车上抱下来,她们分别是:迎春、林黛玉、王子腾的女儿王仪鸾。
林翊便兴奋地冲着她们喊:“迎姐姐,鸾妹妹,妹妹,原来这座庄子叫做恬素山庄。”
几个女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又手拉着手,一起跑到大门前去看匾。贾瑛和贾珂也跟着他们一起东看西看。
元春从第一辆马车上钻出来,被阿悟扶下车时,正看到王熙凤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
王熙凤一边下车一边摇头,朗声笑道:“元姐姐,偏你要把这些丫头小子全带来!一路上吵得我头痛。”
“我不也是?”元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正在一个儿童夏令营中,带着一班调皮捣蛋的孩子。
这个皇庄到她名下好几年了,她这是第一次来。觉得一个人来玩未免寂寞,就想把王熙凤带来。然后一个接一个,一干孩子都要来。贾母等原还不放心,代善却觉得无碍,林家和王家也充分信服元春的医术和照顾孩子的能力,也有让孩子跟元春搞好关系的意思,便一起帮着说话。贾母等只得多派了几个婆子,一起跟了来。
元春觉得,让这些孩子见识一下不同的生活和风光,是有好处的。女孩儿就不必说,一生都关在四面墙中,难得有机会出门放放风。男孩子更应该多见识一些,免得坐井观天,盲目自大。便都带来了。
下车后,元春和王熙凤领着六个孩子,一起进入了庄子。没有长辈在此,也不是哪家的正院上房,几个孩子便如放出笼子的小鸟,各种兴奋、各种好奇。
袁惟厚这些年,大多在这个庄子上。元春也早说过要找个时间来庄子上玩玩,因此,庄子里的软硬件设施都还是相当到位的。
当天晚上,大家吃了一顿农家风味的饭菜,甚是新鲜。
从第二天起,元春就仿照前世那个非常红的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给这些孩子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活动。又找来一些庄户人家的儿女,让他们与自家弟妹、表弟妹一起作伴,一起玩耍,相互交流,相互学习。
而在玩的同时,林翊、贾瑛、贾珂等也被安排了参与一些简单的劳作任务,比如除草、摘菜等等。
庄户采摘梅子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格外高兴,觉得可以吃梅子吃到饱了。可没吃几个,自己就先受不了了,这才撂开了手。
在各种活动中,这些孩子的性格爱好、天赋特长有了更明显的体现。
贾瑛有一点洁癖,不到一周岁,元春就发现他的嗅觉也相当灵敏。
在贾瑛抓周之前,元春曾经做个一个小小的实验:在书本上抹了一点香粉,在钗环上搓了一点阿魏。阿魏是一种味道很臭的中药。实验的结果显而易见:贾宝玉抓起了有香粉的书本,对味道臭臭的钗环避之不及。
元春忍不住暗笑。在贾瑛抓周的时候,她就注意了一下,没在备选的东西中搀杂一点儿有香味的东西。当然,因为她也好奇,所以她并没有偷偷在书本上抹香粉。结果贾宝玉捞起了一艘西洋帆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船的味道是他最愿意忍受的。
贾瑛两三岁的时候,也说过类似“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子就觉得浊臭逼人”“女儿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之类的话。
元春听完以后,就在想:是不是女儿家身上的头油脂粉香气,让他觉得神清气爽了呢?要不他为何对林翊和贾珂并不反感、反而十分亲近?这俩小家伙的个人卫生搞得好,身上的衣服也常是熏了香的。闻着一点儿也不“浊臭”。
她又做了个实验:找了个由子,在盛夏时节,把宝玉平时最喜欢黏着的一个丫头,罚去厨房当了三天烧火丫头,还不许洗澡、不许洗脸漱口。三天后,当那个丫头蓬头垢面、浑身汗臭地出现在贾瑛面前时,贾瑛躲出了八丈远,再也不肯亲近那丫头了。
后来贾瑛同学十分困惑地问元春:“那个姐姐怎么变臭了?比外面那些男子还臭!难不成去厨房呆了三天,就变成臭水做的了?厨房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地方啊?!”
元春几乎笑得打跌,只得告诉他:“无论是什么做的,不漱口、不洗澡、不洗脸都会变臭的。”
贾瑛同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是为厨房的卫生状况忧虑了几天,那几天几乎有点食不下咽。
元春只好带他到厨房巡视一圈,表示咱们家的厨房其实挺干净的。那丫头会变臭,是因为我罚她不许洗澡,不是因为厨房太脏了。
到了这个庄子后,当贾瑛同学第一次看到庄户们竟用奇臭无比的粪水给蔬菜施肥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怒喝道:“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浇菜?”
那庄户十分无辜:“施肥就是这样施啊!菜要施肥才长得好,不施肥长不好的。”
“可这样肮脏东西浇过的菜,还怎么吃啊?”贾瑛同学几乎当场崩溃,脸色都变了。
那庄户不知这位小爷在想些什么,陪笑道:“没关系的。庄子里的厨子定是洗干净了,才做给公子小姐们吃的。”
贾瑛同学当时就哭着来找元春:“难道我们吃的菜,都是用那些东西浇过的?”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元春崩住脸,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是啊!不独那些菜,我们吃过的米、果子也好,都是要用那些东西施肥的!不过你放心,姐姐也怕东西不干净,所以特地嘱咐了厨房里要多洗几次。”其实要论讲卫生,贾瑛同学还是赶不上元春的。
贾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坐一边发呆去了。晚饭便有些不爱吃,连续两三天都是那副死样子。
元春觉得这样不行,她得想法子治一治贾瑛同学这个娇气的毛病。她前世曾经参加过多次拓展训练,记得有一个心理学名词叫“心理脱敏”。她得提高贾瑛同学对于臭和脏这两种刺激的心理承受阀限。
所以几天后,她安排了林翊、贾瑛、贾珂三人给菜地施肥。
贾瑛同学的脸,一下变得很白。
林翊看了看表弟的脸色,心有不忍,对元春说:“元姐姐,瑛儿一向怕臭怕脏,不如让瑛儿去做点别的事,我和珂儿一起施肥就行了。”
元春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十分欣慰:“翊儿长大了,知道爱护弟弟了,这是好事。”但对于林翊的求情,她断然拒绝,“但是不行!瑛儿不能这么娇气,必须要完成今天的施肥任务。”
她让人端了把椅子来,亲自坐在那里监工,以防这三个可爱的小朋友“互相帮助”。
林翊有心想帮贾瑛,可元春就在那里看着呢!他便与贾珂低声嘀咕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