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夷道:“但你如果想活得更久一些,应该少喝酒。”
李风眠笑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喝过酒,你知道不喝酒之后是什么感觉吗?”
姜希夷道:“不知道。”
李风眠叹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觉得日子变得长了些,似乎十天就让我活过了一辈子。”
姜希夷道:“你的妻子还好吗?”
李风眠道:“怎么了?”
姜希夷道:“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总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为妻子和家人想一想。”
李风眠苦笑道:“现在我看着你,仿佛看见了我的长辈。”
姜希夷道:“看来你的长辈都不错,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你转交给你二儿子好了。”
李风眠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姜希夷道:“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的人。”
李风眠笑道:“莫非你要出海去找沈浪他们?”
姜希夷摇头道:“不是。”
她把手往后一伸,天枢就将书匣递了过去,姜希夷将其中一个递了过去,道:“这个是给李寻欢的。”
李风眠随手接过书匣放在一边,看也没看,甚至都没有问姜希夷,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当天,姜希夷就离开了李园,跟她突然的到访一样,离开得也十分突然。李风眠没有留她,因为他知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所以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喝完了后,他什么都没说,送姜希夷一行人出门离开了。
漫天风雪遮住了他的视线,等到他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的时候,李风眠握拳放在嘴边,连连咳嗽了几声后,慢慢回到了李园。
他看向手上的书匣,想了想,提步往李寻欢居住的冷香小筑走了过去,刚到廊桥上的时候,就见到从另一边走来的林诗音。
李风眠说道:“诗音,你是要去冷香小筑吗?”
林诗音苍白的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柔声道:“是的,姨夫。”
李风眠沉吟一刻后,将右手抬起,把书匣递向了林诗音,道:“这是客人带给寻欢的,既然你要过去,就帮我带给他好了。”
林诗音心中对里面的东西十分好奇,但在李风眠面前又不大好问,点了点头后,道:“好,我会带给表哥的。”
她接过书匣后,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转,转进了一个拐角处,看着手上的东西,心中好奇极了,她告诉自己,只看一眼就好,于是悄悄将书匣推开了……
另一边,姜希夷一行人离开李园后,快马加鞭离开保定,直往关外去。
这段路途很长,但是她知道尽头是什么,尽头是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阿飞。
但是这段路途实在是太长,长到几乎没有任何希望。就像在山路上行走,你发现下一个地点离自己很近,但是踏上路后,才知道,这一段路长到不能想象。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
雪愈大,风渐紧的时候,姜希夷一行人往北边而去,马蹄踏碎了地上的积雪。
有人居住的村镇都被检查过了,没有阿飞那样的人,那么他只能是在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姜希夷一行人直接在这个时候入了深山,山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连猎户都很少,因为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愈往山里走,天气愈寒,寂寞愈浓,但是雪终于停了。
一串踏雪沙沙声出现在姜希夷耳边,她立刻分辨出来了,这不是人的脚步,也不是马的啼声。
究竟是什么?
她立刻就知道了。
是狼。
他们被这些狼团团包围住了。
锵锵几声后,天枢他们的长剑全部出鞘,准备将狼杀死后,继续行路。
就在此时,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左右的衣衫破旧的孩子,忽然出现在了狼群背后。
姜希夷心中一惊,正准备开口叫着孩子快走的时候,他双手放入口中,吹了一道急促的短哨,那些龇牙咧嘴的狼发出了呜咽声,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慢慢倒退,他再吹了一声平稳的长哨后,那些狼全部都散开了。
她心中觉得这事情怪异极了,可当她的眼神落在那孩子脸上的时候,瞳孔一缩。
第156章 玖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至少在冰天雪地里,绝不会有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还愿意出门,就算是打雪仗也不愿意。︾樂︾文︾小︾说姜希夷隔着一段距离,估计了一下他的年龄,他看起来最多只有六七岁,是在父母怀中撒娇,跟爷爷奶奶讨点心吃的时候,在这岁末时期,他更应该抓着长辈给的压岁钱,跟三两小伙伴去买爆竹烟花,在家里后院中玩耍。
但他只有一个人,他的伙伴就是一群狼。
他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头上没有帽子,身上衣服也非常单薄,看起来完全不能御寒,天下飘落下来的冰雪感受到他的体温,渐渐融化,然后沿着他的脸流到他的脖子里,渗进他的衣服里,就算一张脸冻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仿佛一个不屈的战士,任何困难都不能打倒他,都不能令他屈服,漫天冰雪也不能。
姜希夷的视线再转向了他的脸,他的眉毛很浓,眼睛也很大,一张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起来更瘦削。这张脸很熟悉,他长得有点像沈浪,只不过少了沈浪的那种懒散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气质和微笑而已。
但是他也有一种让人见到就不会忘记的独特特质——倔强、坚定、冷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虽然他现在还小,但是以后一定会很英俊,这一点姜希夷非常确定。
因为这个人就是阿飞。
世界上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总有一些人令人印象深刻,只要你看了他一眼,就永远忘不了他,阿飞就是这样的人。
阿飞的感觉很敏锐,仿佛是真正的野兽一样,姜希夷才刚刚看向他的时候,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已经看过去了,双眼微眯,满是防备。姜希夷读懂了他的情绪,他在紧张,也在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危险。
和狼在一起不危险,但是和人在一起反而会危险吗?
也许就是这样,因为阿飞就像是一匹狼,在雪地中行走的孤独的狼。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是一柄木剑,材质不算好,木头也很久了,上面已经有一些开裂了,剑柄上有些布条缠绕在上面,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绝对不会懂得这些,懂得这么缠剑柄的人,必定都是懂剑也会用剑的人。阿飞应该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因为剑柄上的布条的磨损太厉害了,甚至有丝线脱了出来,而且他握剑柄的手势简直太过于熟练了,似乎这就是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事情。
姜希夷依旧没有动作,阿飞看着她,慢慢转身提步离开,又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终于姜希夷开口了,她对他说道:“你是跟谁学剑的?”
阿飞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更别说回头看她一眼,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似乎姜希夷的说话声跟天地间呼啸的风声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
姜希夷用内力催动发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阿飞。”
阿飞脚下一顿,他握住腰边剑柄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手已经冻得比鱼肉还白,指节看起来也已经僵硬,但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剑。
姜希夷道:“你是一个用剑的人,你的手也是剑客的手,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剑?”
阿飞闻言气息一紧,他几乎下意识就要答应了,不过虽然他还年纪小,但是已经知道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对他而言,这个陌生人要教他学剑,而之后呢?她想从这里拿到什么?或者是她想做什么?
对于阿飞而言,人远远比狼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