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哥哥,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怎么了,小颖?”
“哦,打了你一天电话都没人接。”
“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有些事,我想跟你说说。”
“那就在昙墨林见吧,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站在病房门口,那个祁扬熟悉的身影,正是苫颖。
苫颖长发半遮面,朝着祁扬,却完全没有在意他。
脑袋里想着那晚和顾子铭的谈话,就是祁扬喝醉酒,躺卧在咖啡屋的那个夜晚。
还记得那晚。
顾子铭和漫月晟刚把祁扬放在沙发上,苫颖的电话就来了。
顾子铭生怕祁扬听到是苫颖的电话,又不安分起来,连忙走出咖啡屋,才接电话。
“顾哥哥,我到街头了,你在哪里?”
“我在咖啡屋啊,你过来找我吧。正好祁扬也在这里,醉的一塌糊涂,你来看着他。”
“他在咖啡屋?算了,我就不去了,我是来找你的。你来找我吧,我就在街头这里。”
“你这丫头,倔脾气,跟你姐一样。非要我绑着你来吗?”
一阵沉默过后,顾子铭转了个弯,
“好好好,那你等我,我去找你。”
苫颖在街头两边晃荡着,低着头,不胜凉风的娇羞。
双手像毫无安放之处一样,一会儿右手伸进嘴里咬咬,一会儿互相较着劲儿压捏着。
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苫颖猛的抬起头,一脸笑容,发现不是顾子铭,又立刻失落,如此反复几次,更让苫颖紧张些。
朝着咖啡屋的方向看去,见顾子铭迟迟不来,苫颖侧头,想起些事儿,关于右边店子摆挂的物件。
分手那天,苫颖就是在这家店子里看着祁扬走过去的。
当时正在看店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因为祁扬,也没怎么仔细读,只是在心里激荡起几分涟漪,事后也没有在意。
想到这里,苫颖走进了这家饰品店,面对着墙上的挂件,凝神品味着。
与其说是一幅字,倒不如说是一段话,一首现代诗,并不是名家大作,更不是字体精美。
只是圆润正楷,落落有致,真正吸引苫颖的是字里行间透出的意境。
花是曼珠沙华,
树是婆娑双生。
只想在迷幻中,
浅吻你的额头,
醒来,
紧握你的双手。
四目相对梵天一场,
相爱相随生死与共。
在对饮彼岸花酒,
静看枯荣木火时,
瞬间,
是否已成永久?
苫颖反复读了几遍,她知道,
这曼珠沙华就是彼岸花,传说生长在冥河之畔,花和叶永不相见。
而婆娑双树是佛陀入灭之所,一枯一荣,象征着智慧与生命。
但是瞬间和永恒这两个恰恰相反的概念怎么可能转化?
苫颖越想越不对劲儿,瞬间就是瞬间,永恒就是永恒啊。
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相交只是一瞬间,接下来是无限的远离。
生命就是如此啊,面对浩瀚宇宙,人的生命长短真的不值一提,一生数十载,犹如昙花一现,最终等待的是无尽的黑暗和死亡。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反观自己,对于深藏在心里的秘密,苫颖已经做不到明智了,更不会理性的判断。
但是她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感觉甚至心生厌恶,又怎么能呆在一起,或者长久呢?
就如同刚刚理解的这首诗,生命太短暂,对于两个人,不是你先送别我,就是我先离开你,又谈何生死与共呢?
那些经典的爱情都是传说吧,真正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时,又有几人不现实呢?说是梵天的一场梦,呵,也不足为怪了。
苫颖越想越害怕,自己还这么年轻,二十才出头,这美妙的世界才刚刚开始体验,怎么可能这么快为一个人捆住手脚,不得动弹?还是自己没有感觉的人。
这么一想,苫颖更加坚定,和祁扬分手,是正确的决定。
毕竟祁扬不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对于感情,她看的很淡了,曾经付出那么多真心,结局却都是遍体连伤,那么多次苦苦哀求,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直到遇见祁扬,祁扬的阳光,充满活力就像一汪活水注入苫颖死寂般的大海里。
祁扬带着她疯,陪着她闹,把自己喜爱的一切事物同她分享,尽心尽力爱护着她,起初这些让苫颖有心动的感觉,可她明白,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不是一汪活水,而是一艘船,一艘能带着她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的船。
大海里的死水已经够多了,即使注入充满生命力的活水,也只会同死水混合,最后消失不见。
祁扬就是这样,与其看着这汪活水越流越细,在渐渐消失,还不如堵住入水口,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艘船。
说到船,苫颖认为,像极了顾子铭。
对!
让她不能明智的,否定自己想法的,或者说是重燃内心那团火焰的,正是顾子铭。
苫颖看着墙上的诗句,回忆起更遥远的时光。
刚开始和祁扬去咖啡屋,苫颖并没有在意顾子铭,反而觉得顾子铭胡子拉渣,着装随意,不修边幅。
整个店子就顾子铭一个人,连个服务员都没有,店里的冷清与店外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店内只有一个吧台,就是现在工作间的位子。
也不是透明玻璃台,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上下层木头长柜。
没有一排排的陈列柜,所有的材料工具都摆放在长柜上,就不用说像洋酒和书籍这样的品味和层次了。
也别提如今造景的射灯,当年就一口昏暗的大灯吊在天花板上,个子高的人伸个手都可以碰到,晃来荡去,摇摇欲坠。
座位的摆放也没有如今的雅致,那时就如同简单的奶茶店。
两台小圆矮桌不应景的搁在中间,占位子不说还挡住了来往的过道,除了小圆桌,靠两边墙体硬生生地架着两条长木板。
木板跟前依次放着四五张高脚凳,而墙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许愿小便签。如此设计,真让人看不出是喝咖啡的地方。
祁扬说是带苫颖喝咖啡,还说他知道有个地方喝咖啡很惬意,很有怀旧的感觉,苫颖才来的。
钻进店里,却是这么个地方,苫颖很嫌弃得被祁扬拉着,围着小圆桌坐下。
倒是祁扬很开心,一脸笑容和得意。老板从吧台走出,靠近圆桌招呼,和祁扬聊起来,祁扬笑的更开心了。
苫颖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只觉得祁扬和老板应该很熟悉,不然不会这么随意。
看着店内四周的摆设,苫颖一心想着快点出去透透气,离开这个压抑的环境,连相互介绍都没有理睬,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经祁扬一说,苫颖才知道老板叫顾子铭,也仅此而已,这也是她和顾子铭的第一次照面了。
现在想起顾子铭那会儿一脸的笑容,苫颖还有些后悔和懊恼,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表现的那么冷淡,甚至不近人情。
苫颖其实并不爱喝咖啡。
在她印象中咖啡是苦的,自己已经受过太多的伤,吃过太多的苦,不想连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也是苦的。
索性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毕竟字面里有一个“糖”字。
当一杯温和不热的焦糖摆在苫颖面前,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拉花瞬间吸引住了苫颖的眼球,娇羞滴翠,栩栩如生。
苫颖惊讶,想不到这么不修边幅的男人居然可以做出如此好看的花。
苫颖抬头望着顾子铭,恰好顾子铭眼睛笑成一条线地对着自己,苫颖眼神马上又闪开了。
祁扬在旁边推耸着,一个劲儿的夸赞咖啡味道不错。
苫颖端起咖啡,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初入口,那感觉就如同动画片“中华小当家”中尝到极品美味描绘的画面一样,击穿味蕾,刺激神经。
味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反而有些甜腻,浓浓的奶香让人不觉忘记了周围的环境,身体也不自觉放松起来。
咖啡不都是苦的吗?可这为什么不苦呢?
顾子铭像是看出了苫颖的疑惑,娓娓道来。
原来啊,在刚才的聊天中,顾子铭从祁扬口中得知苫颖很少喝咖啡,因此在玛奇朵里多放了些糖,所以味道不怎么苦。
想不到这么邋遢的中年男人不仅手艺精湛,而且心思细腻,苫颖不自觉的又多瞅了瞅顾子铭两眼。
一回生,二回熟。
祁扬带苫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后来苫颖闲暇也要来咖啡屋里坐坐,吸引苫颖的不仅是适合自己的焦糖玛奇朵,还有顾子铭娴熟的吉他弹唱。
当顾子铭冲完咖啡后,总会从吧台后摸出一把吉他,一脚落地,一脚踏在高脚凳上,虚坐掩靠。
顾子铭脑袋侧摆,拨弄几根琴弦,随着清脆的响声,也算是试音了。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苫颖在顾子铭的边弹边唱中迷醉,不能自拔,看的出顾子铭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尤其是在对着苫颖独自弹唱的时候,顾子铭时而双眉紧锁,时而深情注目。
苫颖目不转晴地盯着,欣赏着顾子铭弹拨间的自在,眉目间的温情,浑厚嗓音中的担当,仿佛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他唯一的倾听者。
听着他在诉说他的故事,而从这音乐故事中,苫颖听出了同病相怜,遇到了在坎坷的感情道路上一样苦命的人。
这感觉从来没有过,至少祁扬没有给过自己,苫颖回味着。
久而久之,苫颖喜欢上了这家咖啡店,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比祁扬还多。
一杯咖啡,几首曲子,透过玻璃的阳光以及令人愉快的聊天,便可让她度过一个美妙的下午。
在这里,苫颖仿佛被顾子铭带动起来,遇到幸福,充满安全感,在偌大的世界里,领略着四季的变换。
往事历历在目,温暖着苫颖,给了她更大的勇气,寻思着今晚一定要跟顾子铭说清楚。
要不是苫颖手中的手机响动,店老板还以为久伫在墙面的女孩有些不正常。
“小颖,在哪儿?我到了,怎么没看到你人。”顾子铭站在街头,踱着步子,四周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