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三四家,觉得这两只跟姑娘先前的差不多就都买了。”徐嬷嬷将那只小的凑近窗口,对了光照,“正好雕玉的师傅空闲,就让他在竹节间刻了个晴字。”
因天色已暗,楚晴费了好大工夫才发现徐嬷嬷说的字,青字倒好认,只那日字旁却是刻了个圆圈,中间点了个点儿,看起来着实不像个字。
“大的那只也有,本来玉佩要价九十四两,因刻了这两个字,多给了六两,凑成一百两,还余下二十两。”出门时,徐嬷嬷带了张一百二十两的银票,买玉佩找回来一只二十两的银锭子。
楚晴看了眼,打开衣柜摸出只雕着海棠花的木匣子,放了进去。收拾好,唤了春喜进来,指着玉佩道:“放进匣子里收好了……记着我从来没丢过玉佩。”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明白,”春喜重重地点点头。
透过石青色的夹棉帘子,外头丫鬟们欢快的笑声传进来,春喜犹豫会儿,压低声音道:“姑娘出门时,语秋姐姐进来翻过姑娘妆奁匣子。”
楚晴一愣,话语里不由带了怒气,“她想干什么?”
“她说看见二姑娘带了支小凤钗,记得姑娘也有这么一支,但好久不见姑娘戴,怕记错了……可我觉得她倒是对镯子很注意,掂在手里打量了好长时间。又问哪些是老夫人赏的,哪些是四太太留下的,我也不清楚便没告诉。”
楚晴有两个妆奁盒子,常戴的就放在妆台下面的抽屉里,并未上锁,不常戴的则锁起来收在箱笼里。赵氏留下的首饰并不多,而且都是出嫁前现打的,不适合她这个年纪戴,因此她便没动,仍是留在四房院。
语秋伺候她有七八年,向来本本分分的,怎地突然对首饰有了兴趣?
会不会是在找那只丢了的玉佩?
可那天语秋分明还在昌平家里,还没回府……
或者她真的是无意之举,并没存任何心思。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楚晴与徐嬷嬷对视一眼,嘱咐道:“我明白了,你也留心盯着点语秋,别落了人眼,兴许她就是一时起意,免得伤了和气。”
春喜应一声,撩了帘子出去。
楚晴心中乱无头绪便放下这头,提起明氏在马车上说的话,“伯娘有心拉扯我开间铺子,我拿不定主意,嬷嬷觉得怎么样?”
“好事!姑娘千万得应下来,”徐嬷嬷一拍大腿,“大夫人既然提出来,肯定是有意要指点姑娘。姑娘可想仔细了,开铺子最紧要的有两件事,首先要找合适的店面,其次是寻掌柜伙计,这两件事成了,姑娘不知从中长多少见识呢。”
找店面必须对京都各处熟悉,而找掌柜则要学会识人用人,另外少不得跟街坊四邻和官差衙役打交道,即便不是楚晴亲历亲为,可接触多了自认也能了解一二。
算起来,赚不赚另说,能有机会学会这些也受益匪浅。
楚晴脑子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问道:“开什么铺子好?我看大伯母的绸缎铺、银楼或者酒楼什么的,本钱都不少,我手里头只这三千两,还不能全都拿出去。”
徐嬷嬷不假思索地说:“就开点心铺子,都说衣食住行,这吃可排在第二位。大酒楼来钱快可咱开不起,小馆子赚不了多少钱可是费工夫,点心铺子则既省心又省钱,而且不管富贵人家还是穷头百姓,都能光顾。”
楚晴思量片刻拍了板,“那就开点心铺子,待会我就跟大伯母说……可咱们不能卖苏式点心抢大伯母的生意。”
“那是自然,做生意不能凡事都跟别人后头走,得闯出自己的名头来。我有几个点心方子一直没试过,这几天我做出来尝尝,好吃的话拿到铺子里卖。”
楚晴看徐嬷嬷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笑道:“那就麻烦嬷嬷了,要是真能开起来,到时候算嬷嬷两成股。”
徐嬷嬷果断地摆摆手,“我一个孤寡婆子,要两成股干什么?反正这辈子跟着姑娘也是衣食无忧,钱财多了怕召贼。”
楚晴知她素来主意正,不再勉强,可心里已有了打算,必不会亏待徐嬷嬷。只是恍然间想起那个盯着自己的伙计,忍不住提了提,“……在店里也是大街上也是,直愣愣地盯着,可又不像那种下作的人。本想让护院抓来问问,谁知他腿脚倒快,钻进人堆里没影儿了。真是奇怪得很。”
楚晴虽生得好,毕竟年纪小身量没长开,并非十分惹眼。
尤其听她话里的意思,伙计是特特地等在门口,只为出来时再看上两眼。
徐嬷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感慨,“要是咱外头有个跑腿的人就好了,可以托他打听打听。咱们困在内院,即便有心也使不上力。”
也是,如果能委托个可靠的人到真彩楼问问,没准还能知道那伙计到底存的什么心。
虽说也能找明氏帮忙,可一个姑娘家去打听外男,而且人家也没做太过分的事儿,就是多看了自己几眼,说出去总是不好。
可到哪里找合适的人呢?
楚晴身边的人都是从外头买的,没有家生子,跟府里人并不太熟。
思量片刻,楚晴道:“记得翡翠有个弟弟在门上跑腿,如果可用的话,倒是便宜许多。”
翡翠也不是家生子,当年她老家水灾淹了房子,翡翠她娘带着她姐弟二人一路要饭到京都,又自愿卖身进的府。那会儿翡翠也就五六岁,她弟弟才两三岁,走路还磕磕绊绊的。她娘在宁安院管洒扫,翡翠在一旁帮忙捡落叶。
老夫人看着她老实勤快,就让她学着在屋里伺候,慢慢从三等丫鬟一路升到了一等丫鬟。她娘年轻时身子损耗太重,前年去世了,留下这姐弟两人相依为命。
徐嬷嬷想一想,道:“那我找个由头到门上亲眼看看再说,太实诚或者太油滑了都不行。”
两人商定,外头语秋等人已装好八只攒盒。楚晴瞧了瞧,吩咐道:“给二伯母、二姐姐、四姐姐那里各送一盒,大哥哥那里多加一刀澄心纸,四哥哥那里添两只狼毫笔,旻哥儿那里再多加一只九连环。”余下的便散给众人吃。
楚晴也尝了一块,与之前楚晓买的口味一般无二,不由眸中便带了笑,指着最大的攒盒,“我这便往宁安院去,稍后你们就把攒盒送出去,别弄混了。”
语秋笑道:“姑娘且放心,乱不了。”点了春喜、春笑往外院送,暮夏、半夏在内院送。
往各处送东西是体面差事,少不了得赏钱,大家都愿意当这差,乐呵呵地抱了攒盒分头出去。
楚晴带着问秋慢悠悠地往宁安院走。
文氏也在宁安院,正跟老夫人商量着什么。
楚晴笑盈盈地问了安,把攒盒呈上,“见到卖苏式点心的铺子,知道祖母好这口,尝着感觉味道还行,就买了些各处分了分,让大伙儿都跟着祖母饱饱口福,二伯母、二姐姐和七弟弟那边都送了。”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指出是为老夫人买的,捎带着也分给府里其他人,而且是打着老夫人的旗号分的,既显出自己的孝心,又强调别人是跟老夫人沾的光。
“知道晴丫头是个孝顺的,”文老夫人乐呵呵地打开攒盒,笑意更浓。
攒盒分九格,每格装两只,能盛九种十八块点心。上了年纪的人吃不动棋子饼、盘香饼,俞晴便把那些脆硬有嚼劲的只放了一块,而马蹄糕和云片糕却放了三块。
再加上老夫人爱吃甜,蜂糕也放得多。
只一眼,老夫人就知道楚晴是特为给自己摆的,当下掂起块蜂糕,咬了口,赞道:“又香又甜还不粘牙,口味很地道,在哪家铺子买的,应该不便宜。”又让文氏,“你也尝尝,跟大姑娘买的是不是差不多?”
正巧翡翠端了托盘过来,楚晴端起茶壶分别给老夫人与文氏续了茶,笑道:“是前年才开的铺子,叫桂香村,掌柜姓苏,是苏州人,所以苏式点心做得好,价格也公道,十文钱一斤,铺子生意极好,据说有不少官员专程过去买他家的点心。”
老夫人眯着眼笑:“不贵,确实不贵,”转头对文氏,“让晴丫头把地址写下来回头告诉大姑娘,二两银子跟十文钱,口味差不多,犯不上花那个冤枉钱,让亲家以为咱们不会过日子。”
文氏嘴里一口松花饼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卡在嗓子眼里,喝了口水顺下去才道:“那也是晓丫头跟姑爷的孝心。”
“是,”老夫人点着头,“有孝心是好事,可也得会持家……论起来,再好的点心也不值二两银子,别是被采买的管事哄骗了,不知道大姑娘往常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过几天等晓丫头回来问问。”文氏也不知道,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心里却是对楚晴越发添了些厌恶。都怪她,否则楚晓那会平白无故地被指责不会持家,容易被下人欺瞒。
为人主母,这两条都是大忌。要是传到亲家耳朵里,岂不轻看了自家闺女?
楚晴却笑盈盈地为楚晓开脱,“大姐姐处事向来谨慎,哪会被下人欺瞒,想必庄阁老府上平常就吃那种点心,大姐姐才会教人买了来。而且,店大欺客,名头响的铺子卖的东西也格外贵一些。说起来总归是大姐姐孝顺,有好的总想着祖母。”
这话文氏听着顺耳,笑着附和,“就是这个理儿……不过晴丫头这盒点心却是买得不错,味道好,价钱也实惠,不如让管事去多买些,留着寿筵上摆盘。”
“那样最好,到时候府里的点心和外头买的都摆出来,我们可以多吃几种……二伯母别忘记告诉管事,祖母喜欢蜂糕,我最爱吃乌米糕。”楚晴面上喜,心里也高兴。去吧去吧,要是能遇到楚晓也去买点心最好了,到时候看看她会怎么说……
☆、第11章 楚晟
说了会儿话,楚晚跟楚暖先后进来,两人跟老夫人问了安,楚暖向楚晴道谢:“点心很好吃,劳五妹妹破费了。”
楚晴笑嘻嘻地摆手,“谢什么,都是自家姐妹,之前四姐姐做了糯米丸子不是也送给我了吗?我学不来四姐姐的手艺,只能买点现成的。”
张姨娘厨艺好,白案红案都拿得出手。楚暖随她姨娘,在烹饪上也有几分天分。
听到楚晴这般说,楚暖水汪汪的大眼睛越发明媚,抿了唇柔柔笑着,“五妹妹要是想学,回头我教给你,其实不难的,就是花费工夫,糯米得先泡两个时辰,红豆也要炖得糯糯的,不能只放冰糖,最好掺点蜂蜜,加上桂花也好吃……”
看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楚晚甚是不耐。这两个妹妹,一个只会四处卖乖讨巧,另一个提到吃食就两眼放光,琴棋书画什么都不通,真给国公府丢人。要是待在一处,自己不是被她俩带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