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应,“奴才们分内的事。”
一路行至南宫瑾的院子,也没敢走进,就在门房里喊了人,说:“给我找一件你们主子的厚大氅。”
小厮们见是花大夫,也不敢怠慢,忙忙的去准备了,拿出来一件厚实的描金雪貂大氅,已经用一块蓝布方巾包裹好了,捧在手里。
花吟接过,系好了,背在身上,又去了牲口圈内将自己的小毛驴给牵了出来。
毛驴打了个响鼻,花吟忙拍拍它的脑门,“小点声儿,别吵着旁人的好觉了。”
一路行至长安街,展眼四顾,银装素裹,美则美矣,却总有种让她不寒而栗的感觉。
或许是经历过大悲,才更渴望吵吵闹闹欢欢喜喜,她是受不了这份冷清的。
因此她提着嗓子唱了曲幺姑郡的民谣。
迎面有辆马车缓缓驶来,因太过简陋,花吟也未在意,挨的近了,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外头的小厮突然叫住了她。
花吟不解,抱着南宫瑾的衣裳双手拢在袖中捂着铜炉,弓着背看向小厮问道:“你是叫我吗?”
那马车内突然响起笑声,花吟一听那声表情就变了,只见他掀了帘子,就从里头跳了出来。
小厮忙跟着跳了下来,“我的爷,您可别再被冷风吹着了,还烧着呢。”
凤君默挥开他,不以为意道:“爷们哪有这么娇贵的!”又看向花吟道:“三郎,许久不见了,这是去哪?”
自打古墓一别后,凤君默先是因为玉玺有了眉目,之后找玉玺去了,待玉玺找到,烈亲王又指派了他点其他事儿做了,出了趟京城,这一去大半月光景。
花吟起先奇怪皇帝家怎么对燕武王的墓一点都不在意,后来一寻思,大概凤君默提都没提。也是,凤君默正人君子一个,决计干不出挖人坟冢,盗人墓穴的勾当。他和南宫瑾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
凤君默见花吟发呆,不觉又笑了一声,道:“自从上次事后,一直想登门道谢,奈何事务繁忙,如今又临近新年,更是诸事缠身,不若年后,我再邀你痛饮一回。”
花吟愣愣道:“我信佛,我不喝酒的。”
凤君默又笑。
边儿上的小厮却在这时插话了,“我的爷,您可别再痛饮了,昨儿就因为去了清河王先生家喝的太多,受了凉,到现在都还烧着呢。”
花吟闻言就担心上了,想也未想就说道:“你不能喝就不要逞强,王泰鸿是出了名的酒坛子,他和人对饮能喝死人的。你若诚心想请他出山,倒不如将的倩儿姑娘买来,给她改头换面,再动个手脚,改为良籍,许了他。他自然会感激不尽,肝脑涂地的报答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见凤君默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问道:“此话怎讲?”
花吟暗想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去了,只得脑子快速的转了下,装出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我实话告诉您,我时常会去素锦街替那边的姑娘看些小毛病,她们因为我爹在朝为官,怕影响我家名声,一直守口如瓶。真心话,那都是些可怜的姑娘,虽沦落风尘,身为下贱,心肠却是好的。她们闲暇时也会和我聊聊她们的身世,那倩儿姑娘本姓赵,虽不十分貌美,却胜在伶俐通透,又读过几年书,与王泰鸿本是邻居,打小儿长在一处的青梅竹马。俩人虽未点破,却也是情投意合。奈何赵家父母突然亡故,就留下了这么个姑娘,后来赵家一个远方亲戚用了些卑鄙手段接手了她家的家业,并变着法儿的将她给卖到青楼去了。王家虽穷,可也并不是赎不出倩儿,一来王泰鸿母亲尤氏阻挠,认定进了青楼的姑娘就不干净了,死活拦着不叫赎了她。二来那倩儿姑娘也是个有傲骨的,料定就算跟了王泰鸿出去,那婆婆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指不定怎么的作践她,思来想去,长痛不如短痛,就和王泰鸿断了干系。那王泰鸿也是个痴情种,虽则有几分愚孝,可也并不尽然,于是日日借酒消愁,放浪形骸。”
凤君默怔了许久,喜的一掌拍在小厮的背上,乐道:“早知如此,我何必绕那么大弯子,费那么多心力,倒不如直接来请教花兄弟了。”
花吟面上微笑,心里却有几分惭愧,试想一下,她又不是神仙菩萨,怎么可能小厮一说到清河王先生,她立马就想到了鬼才王泰鸿。
还不是因为上辈子,南宫瑾就用的这招。当时她只听闻过风声,说王泰鸿是个鬼才,足不出户,却能看着纸图行军布阵,决胜千里之外。明明就是个手无四两力的文弱书生,却比那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还懂打仗。南宫瑾有了他简直是如虎添翼,后来金军反攻大周京城,郑西岭苦守城门,也是王泰宏给想的法子,破了城。
仔细想想这人,除了对自己女人不错,对老娘愚孝,对主子愚忠外,真是没什么家国大义可言!
不过,他的结局也很惨,大周城破后,他就被大周皇室余党纠结的反叛势力给刺杀了,据说是被活活给钉死的,尸体还被扔进了猪圈,找到时已被糟践的不成个样子。
边上的小厮却在这时说话了,“世子爷,依小的看,您哪还要去清河巴巴的请王先生啊,眼前这位可不就是位百事通,有了他,爷还愁没有不知道的事,办不成的事。”
此话正好触进了凤君默的心里,自从古墓一别后,他就时常想起他。这孩子心思单纯,又知恩图报,身上更有一股子愿为他人冒死舍身的大义,还十分的有趣,留在身边不说旁的,就是每日听他说说话,料想也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岂料他尚未开口,花吟突然仰脸笑着直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我给人看病倒还有几分把握,充当清客,出谋划策什么的,真心不行。倩儿姑娘那事我也是偶然听说。若是世子爷往后有需要只管吩咐就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说着话儿,只听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这样的清晨,哒哒的马蹄声就显得尤其的明显。
远远的只见一人躬身缩在马背上,马儿奔跑的有些快,那马上之人的身影益发清晰了起来。
“南宫瑾,”凤君默是习武之人,眼神要比旁人锐利。
转眼间,那马儿已经小跑着到了近前,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南宫瑾不自觉挺直了腰背,目光淡淡的扫过凤君默,却在花吟脸上停留了片刻,转瞬又别过脸。
花吟心知南宫瑾心里正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哪儿敢再招惹他不痛快,也不敢再和凤君默多说一句,翻身就下了小毛驴朝南宫瑾跑去。到了他脚边,将手中的东西往南宫瑾跟前一托,“瑾大人,天冷,披件大氅吧。”
南宫瑾的确冷,很冷很冷,非常非常的冷。
可是他很倔,即使嘴唇都冻的发紫,身子都冻僵了,在旁人面前眉头都不皱一下。
花吟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忙笑嘻嘻的将热乎乎的铜炉塞到他手里,又撑开貂皮大氅,可她个矮力小,任他怎么努力,却只能盖到他的腿上,急的她苦了一张脸,“求你了,披上吧。”
南宫瑾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声道:“我又不冷,披这个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花吟深知南宫瑾好面子,且面冷心硬,软硬不吃,只得脑子一转另想了个法子,遂扯了扯南宫瑾垂下来的衣摆,努了努嘴朝凤君默的方向,低声说:“他呀,看见没?光要好看,不要温度,现在正发烧呢,刚才见着我,就嚷嚷着头痛,问我可有管头痛的药,又说胳膊疼腿疼,周身发冷发酸,手脚冰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南宫瑾眸色变了下,不自觉说了句,“我看着不像。”
“他逞强呢,不信?你等等啊……”花吟回头扬声就喊,南宫瑾都来不及阻止。
只听她冲着那小厮叫道:“你家世子爷不是正病着吗?怎么还不送他回去歇着啊。”
小厮是个话唠,闻言忙回了句,“爷说的是呢!我们家爷正烧的厉害,我这就送他回去。”言毕就去搀凤君默的手,刚碰上就当即大惊小怪的喊道:“哟!哟!爷您的手都能煮鸡蛋啦!我让你别下来,你还偏逞强,要是把身子折腾坏了该如何是好,眼看着就到年关了……”
凤君默远远的和花吟点头示意了下,而后上了马车。花吟却看着他愣了一会,心里担忧着,难道真的病的厉害?早知道这样就该替他搭把脉了,反正现在自己是男人又没那诸多忌讳。
怔愣着,却不知何时南宫瑾已将那大氅披在了身上,花吟陡一转头,仰头看去,南宫瑾也正俯身看她。俩下里都没有防备,彼此撞入了对方的眼。
一个是沉静如水的眸子,一个是圆而大的眼睛里满满的忧心。
南宫瑾一愣,认真的看着她,不自觉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可惜话未说出,花吟突然夸张的叫了声,“我娘呐!”
“……”
花吟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又一脸惊艳的盯着南宫瑾猛瞧,“这世上这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呐!”
花吟这般说,一是因为南宫瑾的确是好看,二来她方才走了神,回神间只见南宫瑾正眼神专注的盯着她看,她心里有鬼,生怕自己方才太过关心凤君默露出了什么马脚,叫南宫瑾怀疑了,遂赶紧的扯七扯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二人回了相府,早有人迎了上来,牵了他二人的坐骑。
花吟见自己的小毛驴老是想往烈风身上靠,百般示好,但烈风却昂首挺胸,怎么都不搭理它。
花吟看着好笑,遂转头看向南宫瑾道:“瑾大人,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小柔柔挺喜欢你的烈风啊?”
南宫瑾发现了,只不过,他冷笑着回了句,“是吗?”
花吟心思稍微一活络就想多了,生怕南宫瑾晚上就请她吃驴肉火烧,忙笑着解释道:“怎么会!怎么会!一个是毛驴一个是千里良驹!不搭的,不搭的,再说它们都是公的,嘿嘿……”
花吟说的不伦不类,尚且不自觉,南宫瑾却直接黑脸,大踏步朝内走了去,花吟紧跟上,南宫瑾回头,“都到了相府了,你还跟着干吗?”
花吟赶紧刹住脚。
转眼间南宫瑾就没了身影,只听边上有经过的小厮哈着腰,凑在一处说:“少爷又被花大夫惹生气啦。”
“可不是,咱得躲远点!”
且说今日南宫元休沐歇在家中,听闻南宫瑾回了来,忙叫人喊到了书房。
丞相大人本当南宫瑾出去一夜,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素锦那儿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因此心中焦急万分。岂料南宫瑾回的话,竟让他呆立当场,半晌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