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曾久岩一把拉起柏灵的衣袖——果然,柏灵小臂上的鞭痕还没有完全痊愈,“这儿的龟爪子是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了——”
柏灵刚想解释,突然听见外面的龟爪子们走动的声音。
“少了一个!少了个人!”
“刚才还在这儿的!人呢?”
“是不是觉得外头冷又回去了啊,进去找找……”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她掰开曾久岩的手,“我得出去了……再找不到人他们又会发作的。总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刚才都说过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把久岩也牵扯进来了,就到我这里为止吧。”
曾久岩一时也着急起来。
他明白按柏灵的逻辑这个时候似乎是应该松手了,但要他就这样松手,让柏灵重新回到那些龟爪子的监视和押解之下吗?
做不到……做不到的!
情急之下,他抓住着柏灵的手反而越来越用力。
“放手吧,久岩。”柏灵急得笑了,她叹了一声,“我还等着离京去找柏奕和我爹呢,你相信我,我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你……”曾久岩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那我现在能帮你做什么?”
“假装没有见过我就好!”柏灵小声道,“不要让百花涯的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剩下的我自己都能料理。”
“但……”
“相信我吧。”柏灵目光明亮,口吻恳切。
这一次,曾久岩终于稍稍松开了手,柏灵很快挣脱出来。
她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多谢小侯爷挂念。”
曾久岩站在原地,看柏灵消失在暗巷外灯光映照的街口,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但柏灵确实还活着,她刚刚还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话。
曾久岩低头捂住着眼睛站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外头女孩子们的声音多了起来,龟爪子们前后解送着,带她们回去梨园。
曾久岩走到暗巷的巷口,沉默目送在人群中远去的柏灵。
她望这边看了一眼,曾久岩悄然挥了挥手,柏灵报以微笑。
……
深夜,卢豆匆匆迈着碎步进来。
皇帝最近一直没有上朝,没了早起的压力,陈翊琮夜里越睡越晚了。他听见卢豆的步子,寻声抬起了头。
“皇上……小侯爷这会儿,在宫外求见呢。”卢豆轻声道,“奴婢说了让他明早再来,但他说,今晚要是见不到您,他就不走了。”
陈翊琮愣了一下,他沉眸望了望手里的书册,若无其事道,“这么晚?”
“对,说是有要事要见您。”卢豆有些为难道,“再要紧的事,也不该这个时候来呀,要是惊扰了圣上的歇息——”
“……让他进来吧。”陈翊琮轻声道,“这么晚了还要来,可见确实是要紧的事。”
“诶。”卢豆连忙点头。
卢豆走后,陈翊琮右手撑着桌案站起来。起身的时候,他披在身上的外衣滑了一半落在地上。
陈翊琮不好动左手,便伸着右手到后肩去捞衣领,捞了半天也没捞着,他有点儿生气,索性俯身,用左手去抓垂落的外袍。
这一抓,左肩上又是一阵近乎撕裂的疼痛传来,让他整个人都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僵在那里。
近旁的宫人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他们先前试图过去帮衬过几次,每次都被陈翊琮非常恼怒地呵退了。
陈翊琮有些艰难地重新跪坐在地上,索性用右手将整件外袍都挣了下来。
“来人!”陈翊琮厉声道,“替朕更衣!”
近旁的宫人这时才匆匆上前,从地上捡起陈翊琮脱下的外袍,重新为他批在肩上。
等曾久岩踏进养心殿的时候,陈翊琮已经坐在了他的龙榻后面。
纱帐垂落,曾久岩看不清龙榻上的皇帝,但陈翊琮却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曾久岩没有行礼,卢豆在一旁小声提示了一句,他冷嗤了一声,俯身叩首。
“起来吧。”陈翊琮轻声道,“这里只有我们,就不用来这些虚礼了,这么晚了,你——”
“我今天就来问皇帝一句话。”曾久岩没有起身,“问完就走。”
陈翊琮一时不解,就从这仅有的一句话,他很明显地感到曾久岩此刻显然一肚子火儿。
“我几时又惹你了……”他皱起眉,“难道你深夜进宫,就是专门来找不痛快的?”
“臣哪里敢?”曾久岩陡然抬头,目光中如有火焰,“毕竟臣还有几个表姐妹,皇上一怒之下也大可以也将她们投入百花涯。”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翊琮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的火气也一下蹿了上来,“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臣说了,臣只来问一句话。”
“问什么?”
“这世上的东西……但凡你陈翊琮得不到的,你就要毁掉吗?”
“放肆!”陈翊琮的声音骤然抬高,他冷声道,“你又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你还在这里跟我装傻?”曾久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今天在百花涯碰见柏灵了,这些……全都是我自己亲眼见到的!她和教坊的罪属待在一起被几个龟爪子拿鞭子看着,身上”
“什么……”
“你怎么能让柏灵去那种地方——她当年为你做过什么你全忘了吗?你和柏灵之间的纠葛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但就因为她不想嫁给你,你就要让她去做一个娼妓——要把她推进烂泥里然后再踩上一万只脚!?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多少是懂你一些的,但原来你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陈翊琮!?”
“住口……住口!!”
陈翊琮随手拎起右手边的手炉,恶狠狠地砸落在床前的地面上,金属撞击地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来人!曾侯世子御前失仪!轰出去——”
“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曾久岩转身就走,一旁卢豆一个眼神示意,近旁的侍卫旋即跟上,待曾久岩一出养心殿的殿门,就将他扣下等候皇帝发落。
养心殿里安静下来,陈翊琮仍在剧烈喘息着,他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翻身下床,连鞋也没有穿就几步奔向不远处的桌案。
他一把抄起了那本已经落了灰的奏折,也顾不得左肩的疼痛,对着灯一目十行地快读起来。
折子只读了一半,陈翊琮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孙·北·吉!”
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