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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营帐,柏灵和柏奕没见着申集川,却看见了熟悉的老面孔——郑密。
“郑大人……”柏奕怔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把我和柏灵两个骗来,是你的主意吧?”
郑密摸摸肚皮笑起来,忙起身示意兄妹两人坐下。
他也不端着,为两人亲自盛了一直放在冰盏里的银耳莲子汤,放在两人的座位前。
“申将军人呢?”柏灵问道。
“本来在的,刚才有点事儿出去了,不过今晚肯定会来。”郑密捻须道,“毕竟本官只是出了个主意……要邀你们俩一起过来的还是他啊。”
柏灵和柏奕应了一声,一起入席了。
几人就这样坐在桌前等着——就这么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申集川还是没有回来。
不得已,郑密只得派家仆去找人,顺便先张罗柏家兄妹开吃。
今晚的菜是郑密专门喊自己的家厨做的,虽然看起来不似酒家备下的宴席那么华丽,却很有一番家常风味。
柏奕一个半吊子后厨吃得非常尽兴,许多被柏灵囫囵吞下的味道,他都咂摸出了些许门道——“好吃”和“特别惊艳”之间,有时候就体现在一些细节上。
于是主客尽欢,晚饭在一派欢乐的谈天中也吃完了。
但直到兄妹两人放下了筷子,申集川还是没有回来——去找人的家仆也没有回来。
三人来到营帐外站了一会儿。
“申将军究竟是想做什么,他和郑大人说过吗?”柏奕问道。
“倒是提了几句,不过这话由我来说还是有些不方便……”
郑密举目望向远方,但那里也只有一片晦涩的黑暗而已。
“郑大人和我们说说吧。”柏灵轻声道,“我和柏奕明日都还要早起,今晚赶来这里已是勉强,再等下去……”
“也罢。”郑密心中隐约浮起些微不安,“反正就两件事,我就直接和司药还有柏太医说了吧。”
柏奕和柏灵都点了点头,三人再次回到营帐里,兄妹二人竖起了耳朵。
“一个是柏太医这几日在太医院里救治的那四个伤员,”郑密的目光褪去了笑意,“这几日申将军一直在关注他们的伤势,柏太医也知道……我们是想着,若是能将你的‘外科缝合术’带去前线——”
柏灵脸色微僵,径直打断了郑密的话,“你们想让我哥哥参军么?”
“……这个,倒不一定哈。”郑密望着柏灵毫不掩饰的抵触,连忙退了一步,“其实只要柏太医能将这缝合教给这次随申将军一并回朝的军官们,那么……”
“可以啊。”柏奕立刻答道,“我现在在太医院就带着十个学徒,不在乎多些人来学。”
这次换作郑密愣了愣,“当真?”
“当真。”柏奕点头,“若是真的能将它带去前线救人,是大好事。再说当初制线的办法还是宫里的老师傅教给我的,我也没什么好藏私。”
郑密眼色立时明亮起来——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辞,未曾想一句都没有用上,柏奕就答应了。
“不过单学缝合是完全不够的,”柏奕又道,“一整套对外伤处理的基本逻辑也要建立起来。
“战地医院的卫生环境如果能拉出一条基线,那战士的伤亡率肯定能降下来,这个我也可以讲……至于采不采用,就看申将军的了。”
郑密没听太明白——但他至少听懂了柏奕这边还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可以分享。
“好!好啊!”郑密连连点头,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是今晚申将军最记挂的事情了,没想到这么顺利!”
柏灵那边也略略松了口气。
她先前就已经想好了,倘若柏奕真的被征召北上,她是拼尽全力也要把这道调令拦下来的。
能拦得住最好……
如果实在拦不住,她也绝不会一个人留在平京。
柏灵明白,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柏世钧一定也不会独自留在这里。
一家人不管去哪里,都是一起的。
“刚才郑大人不是说有两件事吗?”柏奕又问道,“还有呢?”
“再就是申将军的病了……”郑密望向柏灵,“我听申将军说,流民挟持郡主那晚,他已经和柏司药你聊过了?”
“是说了一些。”柏灵望向郑密,“郑大人当时不是也在吗?”
“可后来我们不是被赶出去了吗,”郑密露出几分为难的笑,“后来申将军是和柏司药单独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老将军就是单独留世子解释他听不得爆炸的声响,请求世子爷的原谅。”
柏灵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也是那天听世子说,金人与我们作战的时候,偶尔会布一些土雷。”
郑密叹了口气,“那天……也确实是太巧了。”
他说着,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谁知道柏太医那晚好端端的会在附近炸楼呢?塔楼被炸,小半个平京都听见了吧……如果不是刚好被司药撞见,申集川应该是会一直缄口不提——他有他的考量。”
柏灵微微垂眸,“可将军如果一直听见爆炸声就惊惧发狂,恐怕是回不得战场的吧。”
郑密没有接话。
柏灵接着道,“我那天就和将军说了,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种应激障碍只是创伤康复受阻的结果……如果我们能识别是什么阻碍了康复,然后正面解决掉那些问题,那他就能从现在的这种折磨里解脱出来。
“申将军当时答应我他会好好想一想的,”柏灵抬头道,“今晚他是想告诉我答案吗?”
“应该是的,”郑密颦眉,“他还能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今晚应该是想好好和司药聊聊这件事——这是我从他话里猜的,不过我的推测一向都很准。”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是要聊这个,那郑大人为什么不直说,而是要拿柏奕来骗我?”
郑密苦笑,“这不是怕司药和柏太医嫌远推辞不来嘛……这事儿不能拖下去,但这几天申将军又几乎离不开这块营地,所以就——”
“不要再有下次了,郑大人。”
柏灵轻声道,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严肃,让郑密一时呆立在那里。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是要用我家人的安危来胁迫我,”柏灵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样做,会吓到我的。”
郑密被柏灵目光里的寒意微微震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
对于今晚究竟是谁在吓谁,郑密显然有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