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钧没有说话,只是木木然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站在门口,目送宋讷的马车跟在若干礼车的后面,渐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两人这才各自怀着心事回到家中。
柏世钧关上了远门,忍不住往柏奕那边望了一眼,低声道,“你妹妹好端端上一趟东林寺,怎么就惹上那些不该惹的人了?你这做哥哥的有没有——”
柏奕无奈摊手,“我们就好端端坐在屋子里,人家要来,你总不能拿着扫帚把他们赶出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柏世钧还是满心的无奈。被宋家这么一闹,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收拾东西的心情,一个人走到院子旁边的井口上坐下。
眼看着柏灵一天一天的长大,柏世钧倒宁愿这孩子能生得再普通一点,不要那么好看。
女孩子生得太好看有时候不是好事,尤其是在他们这样没钱没势的人家。
他想了很久,看向柏奕,“明日我还是自己上山吧,你留在家里,要是柏灵那边有什么事,你也好照应。”
“不行,”柏奕坚决地摇了摇头,“你要是要上山,我得跟你一起去,这也是柏灵嘱咐给我的。”
“可万一柏灵——”
“爹。”柏奕轻叹一声,走到柏世钧身旁,也坐了下来,“……我第一天进宫就挨了板子,当时您和我说什么来着?”
柏世钧没有回答,但他确实记得自己当时劝柏奕不要冲动,耐心等待来着。
柏奕接着道,“现在情势很复杂了,我们又看不清全局,就算我留在家里又能怎么样。柏灵那边就是天塌下来了,身边有暗卫,有贵妃,再往上还有太后。你要是一个人进山出了什么意外,那我才真的不知道怎么和柏灵交待。”
柏世钧摇了摇头,“我能出什么意外,我这都多少年了……”
“我的意思反正就是,咱们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柏奕看了看天色,心里稍微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起身就往厨房走,“您要不先去歇会儿,下午在家继续好好收拾,我去生火做饭,太医院那边还有几件事儿没完,等吃完饭我下午还是得过去一趟。”
等柏世钧回过头,柏奕正一边撸袖子,一边踏进了厨房的门。
一时间,也说不清为什么,柏世钧忽然很感动。
过了一会儿,他也起身往屋里走,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方才宋讷说的事情来,又绕到厨房门口,“咱们今天,要怎么把宋讷上门提亲的事情告诉柏灵啊?”
厨房里切菜的“哚哚哚”停了下来,柏奕抬头看了父亲一眼,“估计不用我们说,柏灵也会知道的。”
柏世钧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有听懂。
“宋讷那么特意叮嘱了要把事情说给柏灵,那就肯定不会只插我们这一条线。”柏奕轻声道,“我估摸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了,咱们不去柏灵面前聒噪。”
……
这天入夜,柏灵在结束了当日的试讲之后照例泡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头发,趁着还不困,躺在床上读话本。
深夜,窗口传来轻微的笃笃声。
柏灵披上衣服跳下床,将窗口的插拴打开——韦十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柏灵看见他的两袖、侧摆和后背都沾了灰,不由得楞了一下。
韦十四顺着柏灵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肘,这才发现自己漏掸了几处,便伸手拍落那些灰尘。
柏灵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离开了这么久?”
“我去了一趟卷籍司。”
“卷籍司?”柏灵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她很快领悟过来,“你是去查当年汝阳七烈落进教坊司的家眷了?”
韦十四点了点头。
柏灵微微颦眉,“但你先前不是顾忌韩冲——”
“嗯,所以没有从正门进去,”韦十四伸手接过了柏灵递来的水杯,轻声道,“今天在慈宁宫的时候看见宫女们通风,我忽然就想起来卷籍司应该也是有通风口的,之前一直没有打听过通风口在哪里,所以今天就专门去找了一下。”
“……你从通风口进去了?”
“嗯。”韦十四点了点头,“比我想象得还要危险一些。我勉勉强强能通过,但不能带人。”
柏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个能让十四说出“比我想象得还要危险一些”的地方……柏灵伸手扶额,“你下次有这种想法,要付诸实现之前,最好还是要和我说一下。”
韦十四专心喝水,嗯了一声。
“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沈严一家老小被押解进京的时候,她的夫人确实身怀有孕,但那位夫人的年龄和百花涯里那位沈姨的年龄对不上。”
“……那沈夫人腹中孩子的年龄和林婕妤的能对上吗?”
“差不多。”韦十四轻声道,“如果那个孩子如今还活着,和林婕妤左右不过相差一两岁。沈夫人先是被拉去做了半年绣娘,快要临盆的时候被当年的几位御史大夫救出了一两日,然后又被抓了回去,直接投进了百花涯。”
柏灵怔了一下。
为什么教坊司里的人被救出之后又会被很快抓回去,之前十四已经向她科普过了。
只是真的落在一个具体的故事里面,整件事还是残忍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深呼了一口气,缓慢地问道,“那位沈夫人……生下的是女儿吗?”
“不确定,卷籍里只写了她入百花涯后不久就死去了,没有提她是否生产,孩子是男是女。”
柏灵沉默了片刻,“对了……十四。”
“嗯?”
“你今天在地下……有看到我之前提起过的那个老爷子吗?”
韦十四摇了摇头,“地下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大部分时候,卷籍司里就是一个人都没有的。”韦十四答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柏灵沉吟不语,想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你的师父韦英,如果活到了现在,大概是多少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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