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没有回平亭,而是直接去了特战旅。
“吴书记,现在的局势是不是请秋书记适当干涉一下?”蒋之亚的电话追了过来,倒不是他后知后觉,而是他这几天一直在震泽开会,今天才结束会议。
“蒋书记,对元亨公司的调查是很有必要请秋书记过问一下的。华夏的私营企业在发展的前期,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揪住这一点不放,既不符合实际情况,也不符合客观规律。”吴越沉吟道:“现在的调查走向了极端,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它的出发点不是为了严肃法纪,而是为了彻底搞垮一个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这种带有偏见和强烈目的性的调查,我认为是违背调查原则的,必须追究策划者的责任。”
“吴书记,我会就此事向秋书记汇报的。”蒋之亚又问:“那其他方面呢?”
“其他的,我来解决。有人想浑水摸鱼,我就索性把水搅得更混,看看谁笑到最后吧。”
特战旅某团的军人俱乐部成了平亭公安局的问询室。
陈立强的问题很快调查清楚了——涉及的几位企业老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势,没费陈勇多少气力就招认他们受人指使诬告陈立强的事实。
陈勇把一叠交待材料放到吴越面前,“吴书记,是不是立即向震泽公安局交涉?”
“等一等,免得打草惊蛇。”吴越手虚压,让陈勇坐下,“指使者是方乐风,那后面必然是许斌。这条线索暂时不要追查下去。”把烟盒推向陈勇,“看管董辉的人交待了没有?”
“吴书记,他们似乎有顾虑,我们也不能硬来。”陈勇摇摇头,他也头痛,眼看留置时限就快到了。一个是纪委的,一个是检察院的,闭口不说话,拿他们怎么办?
“顾虑?”吴越笑了起来,“不交代实情,定一个渎职罪。”又问,“跟他们家属打过招呼没有?”
“秘密行动,没告知家属单位。”
“现在过了下班时间。”吴越看看表,“当着他们面给他们家属打电话,就说我在追究他们的渎职行为。让他们家属作好判缓刑,开除公职的准备。”
陈勇出去没过十分钟又进来了,同来的还有卢刚。
“我电话还没拨出,他们就交待了。”陈勇一脸凝重,“吴书记,情况很严重。”
“具体说说。”吴越放下手里的笔。
陈勇看了看卢刚,卢刚是副局长,在这个场合,他不能越厨代庖。
“吴书记。”卢刚上前一步,“据他们交待,董辉死亡前,市检察院副院长赵宏、市公安局副局长方乐风去跟董辉单独接触过。因为来的是两位领导,所以他们也没按照规定监视、监听。他们曾经听到过激烈的争吵声,后来赵宏过来说,董辉跳窗了。他们几个跑下去一看,董辉已经死亡了。因为害怕被追究责任,加上赵宏、方乐风又打了包票,他们事后就没跟专案组反应这个情况。”
“陈大,做完笔录之后,你负责送他们回家,告诫他们今天的事不得外传,否则就不是纪律处分的问题了。卢局,你负责监控赵宏、方乐风,等我向市委俞书记汇报后,立即实施抓捕。”
澳门莲花赌场。
赌王马豪熙正在焦急的等待,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汉唐集团夏家措辞严厉的电话。他不明白,他何时得罪了汉唐集团,据说还是汉唐新任荣誉董事局主席亲自下的令。
尽管澳门的黑白道马豪熙都有势力,可他清楚,这点力量在汉唐面前犹如小孩对壮汉,那是轻轻一推就一个大跟头。
接到电话不过五分钟,原定今天到达澳门莲花赌场的港台、东南亚赌团全部临时取消了行程;赌场大厅里冲进来一百多个陌生的黑衣人,他们不赌钱,就是占着老虎机、赌桌不走。幸亏他及时下令克制,保安才没和那一群人起冲突。
赌场董事会紧急召开,董事们一致同意交出该名赌客的资料,不就一个vip赌客嘛,至于和汉唐闹不愉快?汉唐真要发力,莲花赌场绝对撑不过三个月,到时就算总督出面也于事无补。
夏家人来的很及时,取走资料之后,黑衣人消失了,所有赌团的行程也恢复了。
一点小事就摆出这副强横的派头,是不是预示汉唐将要插足澳门呢?马豪熙很烦恼,一个天剑党就搅得澳门鸡犬不宁,连保安政务司也拿他没办法,再来一个汉唐,这澳门还有安宁?一旦汉唐也参与赌场控制权的争斗,那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平亭市常委大院。
“小吴书记,你可是稀客。”平蓉淑打开门,笑着和吴越打招呼。
“平大姐你好,俞书记在吗?”
“正在书房等你。”平蓉淑小声关切道:“小吴书记,外界风风雨雨,你要小心呐。”
“谢谢,没事的。”吴越回了个笑脸。
书房里,吴越吸着烟,俞夜白戴上老花镜认真的翻看吴越带来的交待材料,一面在上面写着批示。
“小吴书记,我市政法机关良莠不齐,这我清楚,可我没想到有些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俞夜白抑制不住愤怒,取下眼镜,问吴越要了一支烟,“要掩盖一个谎言,必须制造更多的谎言。我看不会就这两个人,应该还有人参与配合了。”
“是的。”吴越点点头,“有些人或许是被迫作为帮凶的,但有些人是紧密配合的。就连赵宏、方乐风也只是听命行事。”
“我知道。”俞夜白摆摆手,“有些东西大家都知道,不过,需要切实的证据。”
“俞书记,证据很快会有的。”
“那很好。先把赵宏、方乐风控制起来,他们两人身上的问题远不止这一件,这些年检举揭发信很多,可惜某些人老是在庇护他们。”俞夜白深深吸了一口烟,“个人恩怨上升到不择手段的报复,实在太过分了。我已经代表平亭市委向震泽市委提出了抗议,越过我们这一级,直接进企业,直接抓人,这是有意破坏平亭的经济,破坏平亭的安定。我个人职位不高,但我还是平亭一把手嘛,我必须对平亭负责。”
俞夜白能做到这一步,在吴越看来很不容易了,作为一个缺乏背景,摇摇晃晃的县级市委书记,敢向上一级提出抗议,这不仅是勇气,而是一种正义感和强烈的责任心在左右。
“俞书记,我明天下午会去省城面见何刚书记,就最近平亭极不正常的政治现象向他汇报,同时对震泽某些领导同志的武断决定提出我个人的看法。另外,我还会向他呈上一份证据,根据这份证据,我认为震泽纪委有必要对许斌展开调查。”
吴越能去省城直接和省委何书记会面,俞夜白心定了许多,但听到吴越指名道姓说出了许斌,而且还掌握了证据,不免意动,追问道:“小吴书记,你的证据呢?”
“明天就该到了。”吴越笑了笑,“证据一到,我先请俞书记过目。”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夏亿寒赶到了平亭。
下午一点多,俞夜白家书房。
书房门紧闭,吴越、俞夜白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书桌上电视机的屏幕。
许斌去澳门莲花赌场的活动都被压缩在一张光盘上,历时五个多小时,吴越不时快进,只有画面上出现陌生面孔才暂停留意一下。
收获很大,因为吴越在其中看到了震泽市委副书记张月辰的身影,而那次许斌显然只是陪客,根据赌桌上的赌筹,吴越可以大致推算出张月辰一共赢了三百多万。
俞夜白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张书记也参与其间。他隐约有些担心,张月辰的关系圈可不是吴越和他能撼动的。
“太好了!”吴越很兴奋,他本来只想打一只老狗的,没想到拖出了一头恶狼,正好一并解决。
“小吴书记。”俞夜白实在不想打消吴越的积极性,可有些话,他还是要提一提的,“张月辰这个人不好对付,牵一发动千钧。”
“犯了事管它千钧万钧,打狗看主人,主人出头照打不误!”吴越站起身,从vcd机里退出光盘放进公文包,随口一句,“俞书记能不能安排一下,和我一起去省城?”
这是吴越给他路子走,他一个小小处级平时有啥机会面见省委副书记?正是苦于找不到支持他的上层,他才在平亭憋屈了这么多年而毫无建树。
“时间我有,可这样妥吗?”出于谨慎,俞夜白问了一句。
“没关系,我和何书记联系过了,他推掉一个会议,提前在家等我们过去。”吴越抬起手腕,“现在三点半,何书记五点到家。”
去何书记家里?俞夜白又惊又喜,这跟去办公室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这说明吴越和何书记的关系已经到达了一定的亲密程度。
俞夜白走出书房,一面招呼妻子拿套新衣服,一面跟吴越说:“小吴书记,时间有些紧张,咱们总不能真让何书记在家等吧?”
“来得及,包在我身上好了。”
平蓉淑拿来一套西服,奇怪道:“有啥重要活动?”
“重要,重要。”俞夜白低声对妻子说了几句。
“去省城见何书记?”平蓉淑呆了一下,见丈夫和吴越都很肯定,连忙从俞夜白手里拿回衣服,“这套不行,换一件庄重点的。”
俞夜白嘟囔道:“时间这么紧张,你还来磨叽。”
“没事,平大姐,你尽管放手打扮,让省委领导也看看咱们平亭一把手的风采。”吴越打趣道。
看来小吴书记和何书记关系很深啊,一点紧张没有不说,还有心思开玩笑。俞夜白舒了一口气,心情也慢慢放松了。
特战旅的直升机从平亭公安局大院起飞,在省军区大院降落。
“难怪你说时间够。”俞夜白步下飞机,拍了拍吴越,“不简单哪,连部队的飞机也招手即来。”
吴越打了个哈哈,“正好和特战旅狄旅长是朋友,借光一次。”
高启明走过来打招呼,又说:“要不要我充当一下司机?”
“石城我还能迷路?”吴越谢绝了,对俞夜白介绍高启明,“俞书记,高少校是南部军区贺司令的外孙。”又揶揄,“深受贺司令宠爱,听说不久后就是中校了。”
“兄弟,我那中校可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上次演习,我军区通报表彰啊。”高启明嘻嘻笑着,指着一旁的奥迪车,“军区刘司令座驾,你吴书记一到,就是你的了。”
从省军区大院到何刚书记住处的一路上,俞夜白没有停止惊讶:调动部队飞机;和南部军区贺司令外孙称兄道弟不说,贺司令的外孙还明显是处于低位的;可以使用省军区刘司令的座驾。再联想到平亭世纪皇朝的那次纠纷,不免猜测,难道小吴书记有军界大佬的背景?
兴许是何刚嘱咐过大院负责警卫的武警,吴越这次进门,露个脸就放行了。
“阿姨你好,我又来打扰了。”吴越高声和门廊下看报的杭秀问好。
“小吴你过来,阿姨很欢迎,怎么能说打扰呢?”杭秀故意一瞪眼,又看看俞夜白,“这位是?”
“平亭市委书记俞夜白。”吴越指着杭秀,“这是何书记的夫人杭秀阿姨。”
“何夫人你好。”俞夜白显得很拘谨。
“啥夫人的,我就是退休在家的一个老太婆。”杭秀拉起吴越的手,对俞夜白招招手,“进来坐,随便些,小吴能带来的人我们自然也很欢迎。”
坐定后,杭秀和俞夜白聊了几句,消除了他的不安后,看着吴越,“小吴,听我三小子说,上次你让伍书记家的冬文丢了面子?”
“这点小事,阿姨也知道了?”
“他们这些小家伙整天就知道抖威风,哪里像你干正事的。”杭秀点评了一句,递给吴越一个橘子,“你做的不错,有分寸。老许听了,也夸你呢。冬文碰上你,算是撞在一堵铁墙上了。”
“也没啥,我不太喜欢那一套。”吴越随手扔给俞夜白一支烟。
俞夜白没点烟,等到吴越抽了几口,才迟疑着点上。他越发惊骇了,小吴书记居然跟省委一把手的公子斗了,还让他吃瘪,而且从何书记夫人的语气里可以听说,省委书记的公子碰上小吴书记那是活该吃瘪倒霉。
小吴书记究竟何许人物?俞夜白不免多看了吴越几眼。他渐渐意识到,跟着吴越或许能让他进入另一个天地。
何刚书记准时五点到家,寒暄几句后,和吴越、俞夜白进了会客室。
吴越操作遥控器,不时暂停和讲解。
“这份资料来之不易。”何刚深知从澳门赌场取出一份赌客的完整资料,单凭官方的力量是难以办到的。
“何书记,这倒是一条路子,从中可以揪出一部分**分子。”俞夜白提了一个建议。
“想法不错。”何刚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他随即又说:“赌场的资料库就如同瑞士银行,公开不是简单的事。”
“何书记,俞书记的提议倒启发了我。”看到俞夜白有些尴尬,吴越为他圆了场子,“我可以试一试,我不要求赌场方面提供全部的资料,但华夏官员的除外。”
“好!”何刚沉吟片刻,“这个以后讨论,就目前你提供的资料,我责成省纪委立即派出工作组去震泽找张月辰谈话。”又转过身子对俞夜白说:“小俞,那个叫许斌的,你们市委先找他谈话,他涉及贪腐和指使杀人灭口,控制起来再说。”
“何书记,许斌是市管干部。”俞夜白开口讨一把尚方宝剑。
“这个简单,俞夜白同志、吴越同志,我任命你们为省委调查组平亭方面负责人,许斌的案子由你们二位去查办。”何刚叫来秘书,让他等吴越他们回到平亭控制许斌后,把这个口头任命传达给震泽市委。
七点不到,吴越、俞夜白就返回了平亭。
俞夜白很激动,何书记的话似乎还萦绕在他耳旁:小俞同志,好好去干,放手去干,你的成绩,我相信震泽市委,我们省委都能看到的。
当晚七点半,许斌被通知去市委参加紧急会议。
出啥大事了?会议室门口还站了几个警察,许斌有些疑惑,但还是昂然步入了会场。
气氛有点奇怪,十个常委竟然没人起身和他打招呼,更怪异的是,他的椅子也不见了。
他做什么地方?市委办公室干什么吃的?许斌刚想发问,俞夜白开口了,“现在我宣布,根据市委研究,决定对许斌实施刑事拘留。”
双规也省去了,一下就跳到刑拘。许斌茫然了一阵,发出几声怪笑,“哈,哈。我犯了什么罪?即使犯罪也不是平亭市委就可以决定刑拘的,难道诸位忘了,我是市管干部!”
“这是省委领导的决定,你的犯罪证据已经交给了省委领导,震泽市委正派出纪委的同志来平亭配合我们对你开展调查。”俞夜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的让在座的平亭本土派心里都寒嗖嗖的。
“真好笑,没有组织程序了?你俞夜白搞一言堂?”事出反常,许斌一时慌了手脚。
“犯罪事实面前,程序如何并不重要。”吴越站了起来,“你去澳门赌博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另外,我们怀疑董辉的非正常死亡也与你有关。”
难道又是吴越,几人联手也没能让他老实些。许斌的眼里透着凶光,紧盯着吴越。
“请他离开。”吴越一挥手。
门口的警察进来,架走了许斌。
吴越摸出手机打给卢刚,“卢局,对赵宏、方乐风实施抓捕,所有犯罪嫌疑人一律转移去特战旅。”
“同志们,前车之鉴深刻教训呐。”俞夜白也站起身,“许斌的分管工作由蒋之亚工作暂时接替吧。”
省委调查组比吴越他们迟了些到达震泽的,毕竟汽车跑不过飞机。
带队的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厅厅长韦青正,此人是江南省公认的铁面。他没跟震泽市委多沟通,当即出示了省委对于张月辰双规的决定,押上张月辰连夜返回石城。
侯语山恐慌了,没等秋奕辰找他,主动去承认了错误。当然他的说法是不熟悉震泽的环境,所以上了某些人的圈套,反正动用震泽公安去平亭调查、抓人与他无关,都是张月辰私下搞得,他是知道,可副书记的安排他也不能公然反对。
平亭的工商税务卫生,只要是参与许斌搞事的部门退得更快,一得知许斌被抓,立马收兵。部门的头头脑脑一个个都生病了,躲在家里商量怎样写检查应付吴越的雷霆之怒。
赌博的事,许斌没有抵赖,录像一放,也由不得他抵赖。凡事陪他去过澳门的企业老板都被传唤了,几十个人交待下来,许斌这些年光是在澳门就输了近千万。这钱就是贪腐所得,光凭这个就可以判许斌一个无期。
许斌绝口不提董辉的死,也推托与他无关,因为他知道,这要交待了,两罪并罚花生米一颗吃定了。
许斌这几天很憔悴,他不清楚赵宏、方乐风两人究竟顶不顶得住。
赵宏、方乐风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不过,当晚宾馆的值班人员的口供清晰的反映出,事发凌晨,他俩去过关押董辉的宾馆。而两位看管人员的口供跟直观的反映出董辉的死和他俩脱不了干系。
煎熬了三天,赵宏、方乐风分别开口了:事发当天董辉对许斌威胁,如果不保他出来,他就把许斌收受他近百万好处的事向纪委和盘托出。许斌当时没吱声,事后,秘密安排他们去找董辉,并打昏他,扔出了窗户。
“许书记,你好。”吴越捏着赵宏、方乐风的口供走进了单独关押许斌的房间,“你很快就能见到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