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所,钟焕良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他有违法犯罪的嫌疑,由派出所监控,没有法律依据。再说人多嘴杂也容易走漏风声,要是被他发现了,恐怕事情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吴越皱着眉头,他也伤脑筋,不掌握强力部门,手底下忠心耿耿的人也不多,做起事来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
想了想,吴越问:“明越饭店的保安队长猴子,你熟悉吗?”
“认识,认识。每次跟你去吃饭,总能碰见他。”
“你明早去明越一趟,跟猴子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带几个口风紧的手下,从明天开始二十小时盯着钟焕良。”
“吴书记,这样也不妥当吧,监控怎么能交给几个饭店保安呢?”
“不得已而为之。”吴越叹了一口气,“至少他们几个不会轻易打草惊蛇,盯人不是抓人。你叮嘱他们机灵些,注意些方式。从明天开始到机械厂财物清算结束,他们的任务就是掌握钟焕良的行踪,提防他外逃。就算匿名信是空穴来风,他们是做无用功,这个无用功也必须要做!”
陶正摘下警帽,抓抓头,“吴书记,这个费用怎么算呢,派出所经费紧张你是知道的。”
“陶所,你一当家也知道柴米油盐贵了?”吴越笑了笑,“放心,业务你指导,人员你掌控,费用不用你操心。”
“嘿嘿”陶正笑笑,抓起帽子,对一旁的姜文清说:“姜主任,回去吗,坐我摩托车走?”
姜文清看着吴越,吴越点点头说:“老姜也搞一辆摩托,这样机动性就强了。”
“对,对。老姜,要不要我跟交警大队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车况好的罚没车。”陶正出了个注意。
“摩托车我是不想了。”姜文清摇摇头,“我只想再艰苦几年,把房子加一层上去。吴书记、小陶,你们不知道,最近我家姜涛也虚荣心了,有些小朋友找他玩,他都不好意思领家来。”
孙蓉进了元亨公司,一年工资加奖金听说能上万;女儿姜瑜办了残疾证占了元亨的一个名额,每个月也拿到了四百多的补贴。母女两个一加起来,快要抵上大半个自己了。有了这个作保障,姜文清谈起未来,就有了些底气。
“有虚荣心才有上进心嘛。”想起姜涛虎头虎脑的模样,吴越笑了,“老姜,你们家房子在庆和村也算极个别现象了。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你这头带的可不怎样么。”又问:“加一层要多少钱?”
“老姜的房子加一层,材料人工加一块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两万,来个七八个人,搭头搭尾一个礼拜就好了。”陶正抢话道。
“哦,这样吧,我明天给天明打个电话,房子的事请他尽快解决。老姜,你这个做父亲的,可不能让儿子的一点小希望等得太久。”
“吴书记,这可不行。”姜文清双手乱摆。
“老姜,不安居何来乐业?”吴越拍拍姜文清肩膀,“日子会越来越红火的,等你以后手头宽裕了,还我不就行了?就这么办,大人艰苦点不要紧,但是不能让小孩子受委屈。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从小低人一等,长大会有心理阴影。为了小孩子着想,老姜,这个人情你就暂时欠着吧。”
第二天的党委会如期在下午三点召开。
凌博山白脸上挂霜,董辉半闭着眼抽烟,秦钰辰双手捧着保温杯低头不语,吴越坦然自如地整理面前的发言稿。
这四个人摆出这副样子,小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其他党委委员也一改以往会议前交头接耳的老习惯,个个正襟危坐。
“秦主席,你也过来了。”董辉侧过身子问边上的秦钰辰。
秦钰辰头也没抬,“该来我就来,说不定以后次次都来。”
吴越这小子一来,你就兴奋了?还有几年就退的人,不思量养老,乱掺和什么!董辉讨了个没趣,心里暗自决定,等到秦钰辰退休再来袁桥,一定给他个冷面孔尝尝味道。
“同志们。”凌博山的目光一点点从与会者脸上移过,像是在竭力分辨什么似的,“今天的会议是应吴越同志的要求召开的,下面请吴越同志就昨天袁桥轻工机械厂工人非法集会闹事的情况作个通报。”
吴越点点头,先看了一眼凌博山,又扫视会场一周,“通报之前,我想就昨天事件的性质作个说明。我认为,工人的合理诉求在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自发的集会,算不上非法和闹事吧?更何况也未产生造成危害。”
这两位一开场就干起来了?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暗自高兴,有人恨不得大声叫好,还有人认为吴越的表现不太成熟。
凌博山哼了一声,没有做声,他不想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这不是退缩,而是作为党委书记必须有的涵养。
吴越也无意多阐述,翻开稿子看了几眼又合上,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任何改革都不会尽善尽美,摸着石头过河中间跌几跤也很正常。”吴越讲话一结束,凌博山马上进行了总结,“企业的事留给企业去解决,我也相信轻工机械厂的钟焕良同志能为这次改革画上圆满的句号。”
“凌书记,问题是画上句号之前,工人的生计怎样解决?”吴越问道。
“是啊,工人饿着肚子等,一天两天无所谓,时间一长,不要说围堵机械厂,围堵镇政府、市政府也有可能。”董辉不冷不热插上一句。
吴越、董辉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凌博山有些疑惑,脸转向吴越,“吴越同志的问题提得好啊。轻工机械厂资不抵债走到挂牌拍卖土地这一步也是无奈之举,但是土地拍卖后多少能解决燃眉之急吧。可是我们有些同志,喜欢小事搞成大事,大事变成祸事,乱插一脚。据我所知,现在市国土局已经取消轻工机械厂地块的拍卖了。”
凌博山说话只盯着吴越看,明摆着他嘴里的有些同志就是指的吴越。
“土地不会长翅膀飞走,有些问题搞清楚以后照样还可以挂牌嘛。”吴越点上一支烟,“我也知道一点信息,这一段时间钟焕良和三家有意参与机械厂地块拍卖的房地产商来往很频繁。当然,从好处着想,钟焕良也可能是在拼命抬高地价为工人谋福利呢。”
吴越语带嘲讽,他的意思与会者也明白,肯定是说钟焕良背后搞动作为自己捞好处。
“我的意见,企业改制以后,政府不宜过多行政干预。这是与市场经济的大政方略相抵触的,造成的破坏性影响也很严重。”凌博山提高了声音。
吴越针锋相对,“不干预,遗留的问题怎么解决?集体资产流失的漏洞怎么堵?”
“改制前,资产全部清算过,何来流失?流失也不是你吴越同志一人说了就是的!”凌博山一步不让。
“流失不流失,重新清算一次就知道了,这也是对工人的负责,对国资的负责。”
会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副书记石艳群和宣传委员黄燕笑这两个明哲保身的,脸色都变了。
“荒唐!镇里对一家私营企业清算什么?党委以前集体做出的结论你吴越同志一人就要推翻?”凌博山打开保温杯,一看没水,重重的一顿,吓得一旁作记录的党委秘书赶紧站起来去添水。
吴越越来越觉得凌博山有些反常,看来它真有问题。吴越续上一支烟,笑笑,“轻工机械厂这类的私营企业前身都是大集体企业,政府对其重新清算以确保原先工人的利益有什么不可以?我提议即日由财政所、审计办派出精干人员对袁桥轻工机械厂重新进行资产清算。翻翻老账,查查清楚也是对工人、对集体做个完整清楚的交代。同样这也是对钟焕良同志的负责,对袁桥镇党委的负责。我会提请市政府同类机构派出监督人员配合查账。”
“吴越同志,你这是在和市政府当前的改革方略唱对台戏。你这样做,会极大挫伤一些勇于承担历史包袱改革者的积极性。这样做造成的后果,你一个人能负担得起?”凌博山看着默不作声的其他七位党委委员,突然有一种势单力薄的挫败感,这种感觉自从他执掌袁桥以来从未萌发过。以前即使面对本土大佬董辉的凶狠进攻,他也处置自如,进退有方。
以短搏长势必无力,浸润乡镇多年,谁敢说一尘不染?也许这就是他应付吴越时,气势始终不能压制对方的缘故。清白比不上,级别相当,职位高一点的优势又被背景力量消除殆尽。
“同志们——”凌博山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他本来想拉出任常寒市长压制一下,但一想,吴越会在乎?他背后站的是俞夜白,或许更高处还站着一些连任常寒都要仰视的人。
“要不要派出调查工作组,举手表决!”董辉终于开口了。
秦钰辰抬起头,慢慢吞吞道:“无记名投票表决吧,同志之间工作归工作,团结还是需要的。”
凌博山感激的看了秦钰辰一眼,今天的情势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吴越和董辉莫名其妙的联合,其他人暧昧的态度都预示如果举手表决,他将惨败。一个党委书记在党委会上无力招架一个副书记,何等悲哀?秦钰辰这样做,虽说不会改变什么,但是面上至少不不必难堪了。
“我请求提前退场。”凌博山站了起来,“我个人反对派出调查组,但是我服从党委会集体作出的任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