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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奇异的旅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托德尔大陆上的天气渐渐变得难以预测起来,而自冬青花之年,这种变化愈发明显了,尤其是在类似洛萨公国的偏远南部,这种靠近混乱区域的地方。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四季温暖如春,雨量充沛的土地,虽然靠近南边的群山和西边的森林,但是依然分布着许多农庄。

    那时这里的人们谈论的最多的是土地与天气,这关系到他们赖以为生的农作。在广阔的田地上,他们会一边悠闲地锄地,一边观察着作物的长势,期待秋天的收获。雨天闲暇之余也可以在屋檐下八卦他们的领主老爷,或是看着子孙玩耍。那时的日子悠长而宁静。

    但烈日与狂风渐渐占据了这片土地。炎炎夏日庄稼被太阳暴晒得奄奄一息,又被呼啸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人们渐渐发现庄稼的收成越来越少,甚至难以支持他们度日。如果人们继续一味耕作的话,现在这里只会剩下稀疏的田地与零星苟延残喘的农民。

    但人类总是坚强的,尤其是在外力作用下,他们会抱成一团。

    一些人远行去了别的地方,没有走的人建立了城市。

    人们向自然让出了田地,于是田地变成了荒野,荒野又变成了道路。

    现在这里是整个南郡唯一像样的城市,怀特城。它坐落于文明的边缘,南边是荒凉的群山,西边则是古老的冈底森林,那也是城市经济的来源。古老的冈底森林绵延无边,从洛萨公国的边境一直伸展到秩序之外的混乱地域,危险重重。

    但危险从来是不冒险者所考虑的东西,同样丰富的物产吸引着他们如苍蝇般涌来,无业的游民,落魄的骑士,蹩脚的法师,无名的佣兵……事实上,对于托德尔绝大多数丰衣足食的人们来说,很难想象竟会有如此多的人,愿意把生计寄托在冒险这种依靠运气的生存方式上。

    当然这里还有贪婪的商人,绿皮地精们甚至修建了和王都连通的魔法列车线路,用来运送货物和旅人。

    现在这里的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冒险。

    而谈话中提及冒险最多的,无疑是在怀特城最著名的木桶酒馆。

    酒馆的厅堂很大,几百平方的空间里摆放着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桌子和更多的座位,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有些许坑洼,两道矮篱将厅堂划分成三四个区域,显出几分格调。在现在这个夜幕刚刚降临的时间,酒馆里已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角落里游吟诗人的弹唱只能吸引到身边几个人的倾听,更为广大的区域则被喧闹的声音所占据。酒杯的撞击,盔甲的摩擦,醉意的欢笑,还有粗哑的嗓门与大声的争吵,混合成酒馆里永不停息的独特音色。只有在酒馆大门吱呀响起的时候才会安静几分,部分人会停下谈话,打量一下来人,然后再选择继续谈话或是继续打量。

    今晚木桶酒馆迎来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在大门吱呀响过后,安静了几分的厅堂在很长时间里依然安静着几分,因为这位客人实在有些特殊。

    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这是所有人首先想到的。无论是身高还是稚嫩的面容,都显示了这点。

    一个贵族——人们接着想到。黑色的便衣做工精致,皮革与布料很好的交织在一起,结实耐穿的同时具备一定的防御力。黑色的头发长得虽然肆意但并不杂乱,幽蓝的眼睛明亮而干净。这些都是贵族的标志。

    他在独自旅行——如果不是这样话实在没有其他理由,让一个十岁出头的贵族少年独自背负这么大一个包裹。

    眼尖的人则会发现那衣角的纹章,一只蓝色的暴熊。更为老练的人会判断出他来自东边靠海的卡兰德家族,并从少年黑色便衣上的尘土以及鞋子边角的磨损判断出少年已经旅行了数日。

    十岁出头,意味着还没有开始修炼魔力,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实力。贵族则意味着身带重金。而独自旅行则意味着身边没有人保护,一些人心里已经悄悄打起了盘算。

    只有最为冷静的猎手才会郑重地打量少男身后的背包,那个包实在是大了一些,当然会很沉重,但少年腰依然很直。还有少年腰间那把古怪的火枪,那是一种很古老的武器了,自从魔法卡牌流行之后就渐渐没落,但是它对精神力的要求很高,这一点如今没几个人知道。

    莫林站在酒吧入口,闻着扑面而来醉人的酒精味,心里微微有些焦躁。

    他感受到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想起路上并不愉快的经历。

    从哈里港到怀特城,一路上几乎都行走在洛萨公国最靠南的边境上,生长于哈里港的少年从来没想到过,甚至都没在书上读到过,在秩序火种照耀的范围里居然会有如此野蛮而残忍的地带。原本估计三天的行程莫林走了整整五天,一路上已打断了两个人的手臂,因为他们想抢他的东西,更多的则被飘在空中的小黑做着鬼脸直接吓跑。

    但要命的是经过一片山林,那时莫林正在努力教导小黑说话,黑火则蹦蹦跳跳地对少年爱理不理,一个或许达到了二阶的盗贼突然从树后面闪出,一言不发便出手袭击莫林,速度快得他都来不及反应。就在少年以为自己的旅途就此终结之时,一道黑芒从他肩头冲出,瞬间在空中变成硕大的石像鬼,然后把盗贼撕成了碎肉。

    莫林望着那摊暗红色-狼藉的残骸整整吐了半天,倒是小黑一双幽绿的小眼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对那个颜色和自己有些相像的石像鬼颇有好感,不过它渐渐体会到了少年难受的感觉,同样无精打采地躲回了戒痕。于是少年不得已在路上的一个农庄休息,也是他耽搁了将近两天的原因。

    虽然莫林早就被祖父训练杀鸡杀兔,也被特地带去观看过处死犯人,但不得不说,近距离看着石像鬼凶残地撕碎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想起那一块块鲜血淋漓的碎肉从身体上剥离的场景,那些热气腾腾的器官掉落在地上还在跳动的样子,那些挂着肉筋的白骨被捏成碎粉的声音,莫林到现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焦躁的主要原因。

    真正原因是:因为延迟了将近两天才到达怀特城,他没能赶上今早发往王都的列车。而下一班要在五天之后,意味着他的行程必须再延迟五天,或者选择其他的方式前往王都。

    于是他来到这座城市最大的酒馆,想要先找一个住的地方,顺便打听一下消息。而小黑,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依旧害怕地躲在戒痕之中,只悄悄地释放着暖意提醒少年自己的存在。

    “这位……尊敬的大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一个穿着简洁的年轻男性侍者迎了上来,在微微犹豫了后,他还是决定尊称莫林为大人,毕竟对于大多人来说,贵族和平民间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况且贵族为领民们花费的精力,确实值得尊敬。

    莫林调整了一下音色,努力想把声音变得老成点,说道:“先给我找一个安静点的位置,然后来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无论在何时何地,自律总是让人可以赢得尊敬的品质,这是派克老爹常说的,虽然自己刚刚说的可能没什么效果,少年有些苦恼地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老爹教导的各种“艺术”。

    “当然,这边请。”年轻侍者带领他拐过了一个小弯,来到矮篱另一侧的角落,这里还有一个很小的空桌,周围也没有大嗓门的冒险者,只有三五成群的人们低声谈论着事情。

    莫林满意地坐下来,把沉重的背包放在地上,问道“有什么方法让我在后天夜幕降临前到达王都吗?”

    年轻的侍者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少年的问题会是这个。他随即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脸上的微笑,礼貌而详细地回答:“每天都会有几只前往王都的商队,但是速度一般都比较慢。速度最快的方法可能还是乘坐五天之后的列车,不过您赶时间的话或许可以去找一些雇佣兵团队,他们中有可以召唤马匹的人,当然,这会花费不菲的金币。”

    “有什么信誉很好的佣兵团队推荐吗?”莫林问道。他对佣兵的印象仅仅停留于书中的描写:那是一种在冒险者,雇佣兵以及强盗之间不停转化角色的职业,尤其是那些默默无闻的佣兵团队,他们并不介意在有把握时做一些没本的买卖。

    年轻侍者思索了一下,刚刚要张口回答,酒馆的门又“吱呀”被打开了。

    如果说莫林进来的时候只是让酒馆安静了几分,那么现在就是突然的寂静,仿佛在一瞬间,所有人的声音都被硬堵在了喉咙之中,连同举杯的手都被冻在空中,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响。好奇周围突然安静的原因,莫林伸长了脖子从矮篱上张望,发现新来的客人确实令人惊讶。

    推门而入的是一男一女。

    而且是一对看上去怪异到极点的组合。

    男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游侠,特点是他毫无特点。

    他仿佛切合所有人潜意识中一个游侠的样子,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露出的下巴上是不太整齐的短短的胡须,身穿染着尘土的灰色斗篷,斗篷下面是有些破旧的暗色皮甲,一双能在所有的地形中行走而不发出丝毫声音的软底皮靴,棕色的靴面上还有着泥水的印记,一把长剑隐藏在陈旧的剑鞘之中,丝毫看不到剑锋的寒芒。

    不论在什么场合,人们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这样一个毫无特点的存在,更不用说在那个女人的身边。

    那女人,如果硬要莫林形容的话,只能说她正向周围释放着刺目的光芒。

    她穿着夸张的重型铠甲,冰冷的银色金属上装饰着华美的暗红纹章,护肩以及一些关节部位更是铸着狰狞的尖刺,好像一只咆哮的凶兽。头盔挂在腰间,金发散落在肩上,背着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的大剑,那大剑通体血红,似乎是混着无数鲜血一同铸造出来的。

    女人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二十岁左右,可不知为何,面容却显得格外冰冷,眉眼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更是散发着淡漠的气息。

    在看到那副重型铠甲之后,哪怕最粗狂的冒险者都谨慎地收起了目光中的饥-渴,甚至不会流露出丝毫不敬的轻视。因为在座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那铠甲的重量,更不要说女人同时还背着看上去颇为沉重的大剑。

    虽然无法感知到女人的实力,但有经验的冒险者都可以从那铠甲的厚度估算它的重量,从而判断出她至少是七阶以上的高阶战士。

    整个怀特城的冒险者,大部分是一二阶的正职职业者,真正三阶以上的进阶职业者都是凤毛麟角,那已经足以在洛萨公国的军队里统领数百个普通士兵。而七阶以上的高阶战士,整个洛萨公国恐怕都找不出多少,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如此偏远的怀特城,其目的让人无法揣测。

    人们开始悄悄议论,女人觉得有些吵,皱起了眉头,用她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那目光清冷如夜,尖锐似刀,扫过所有正在议论的人,如同割断了所有的喉咙,于是酒馆真正安静了。

    没有人想要激怒一个高阶战士,哪怕是借着酒疯也不敢。

    这铠甲,莫林仰慕地看着,应该比派克老爹最重的铠甲还重了些吧。少年曾试过老爹那副甲胄的重量,凭借他二级战职学徒的力气,居然连一个头盔都举不起来,也不知道如此沉重的铠甲到底是用什么打造的。

    千万别引起那个女人的注意,看上去可相当不好惹,少年暗自嘀咕着,小黑在戒痕中使劲散发了些热量,表示赞同。

    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似乎已经习惯女人的引人注目与嚣张霸道,中年男人嘴角流露苦笑。他环顾了一圈,发现只有莫林所在的桌子还空着半张,于是和女人径直走到莫林桌旁,也不询问少年的意见,便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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