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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9章 时过境迁
    再是心中疑惑与犹豫,皇上终是忍不住好奇,他急于想要知道冰凝到底借福惠之口向他传了什么话,毕竟是她难得地主动向他表达,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而更是惹得他心急如焚,一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与不安。
    “六十阿哥,赶快将你额娘教的诗句背给朕来听!”
    “回皇阿玛,额娘教的诗句是再拜谢恩厚,天不遣言语。”
    什么?竟然是这两句!果然是与年家脱不了干系!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皇上心心念念的美好憧憬,现实却是这么轻易地就将美梦砸个粉碎。虽然明明知道在现如今的情况下,以冰凝这般高傲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向他借诗传情,但是他的心底又忍不住地有着小小的期待,万一她回心转意呢?万一她舍不得他们的这份情呢?然而理想或者说幻想永远都是美好的,而现实又总是残酷的,福惠阿哥这句诗背诵出来彻底粉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他们之间就真的只剩下了恩典与谢恩的关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正是他毕生的追求吗?为什么现在心情又是如此的失落呢?
    “你额娘除了教你这首诗之外,还跟你吩咐了什么没有?”
    “回皇阿玛,额娘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叮嘱孩儿,见到您的时候,一定要将这句诗背给您,儿子觉得这句诗太简单了,就不想学,可是额娘一定要孩儿背熟了,记住了”
    后面福惠阿哥还说了些什么皇上已经不太清楚了,因为他的心思已经开始走神儿,在思考该如何回复冰凝。刚刚他只想过要么不予理睬,要么严厉斥责,但是绝对没有半点通融,可是现在他发觉这种三方式都不是他所能够采取的法子,也就是说他必须走出第四条路来。
    第四条道路是什么呢?望着眼前聪慧可爱的福惠,皇上的眼前竟是浮现出悠思格格的模样来。他知道福惠不是悠思,虽然两个小娃娃年龄差不多,但悠思嘴甜,小脑袋瓜总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而福惠阿哥却是年少老成,心里装的都是鸿鹄大志,绝对不是小孩子家的小玩小闹,因而悠思虽然非常讨众人的欢喜,是所有人的开心果,但她只限于活泼伶俐,毕竟她是皇室的格格,不需要做什么巾帼英雄。福惠因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不是非常伶俐可爱,但却极得皇上的心思,本来皇家对于阿哥与格格的要求就是不一样的,皇上能拿曾经的悠思与现在的福惠划等号吗?
    那个时候的悠思充当了他与冰凝之间传声筒的角色,他的满腔热忱,她的狠心决绝,全都通知悠思之口向对方尽情地表达出来,来来回回不下十几个回合。上一次他是始作俑者,借悠思之口传情达意,这一回是冰凝率先妥协,借福惠之口表达谢恩,他该怎么办?也像上一次那样再度上演十几个回合的诗词大战?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时过境迁。从前他们通过小格格传情送爱,虽然冰凝每一次不是逃避他就是奚落他,但是一首首的燕子诗寄托的是他们彼此之间最为真挚的情感。现在,她通过小阿哥回复他的,不关风月,唯有谢恩,一个臣子对帝王给予的奖赏公事公办地回复的谢恩。冰凝有错吗?没有,他能接受吗?当然能够接受,只是心里非常不舒服。
    借着小格格谈情说爱是情趣,借着小阿哥公事公办是疏离。如果冰凝当着他的面前来谢恩,他的心情会与现在完全不一样,不但会欣然接爱,甚至是格外的欢喜与愉悦。如果她不是他爱的女人,两个人如此疏离他也不会有这么的难受,因为没有爱也就没有希望更没有期许,然而冰凝不但是他爱的女人,更是他深爱的女人,他怎么可像没事儿人似地面对两个人之间的这些的过往和现实呢?
    面对冰凝难得主动开口,他既是欣喜又是快乐,却因为内容仅仅是公事公办、极度疏离的谢恩而索然无味,甚至是觉得感情上非常受伤。只是要怎么面对童言无忌、天真无邪的六十阿哥呢?
    “福惠,这句诗对你来讲太简单了”
    “回皇阿玛,正是,正是,孩儿已经跟额娘说过太简单,当时孩儿就好生奇怪额娘怎么不愿意教孩儿学问呢。”
    “不是你额娘只想教你简单的诗句,而是你额娘有话要跟朕说。”
    皇上选择了与福惠阿哥坦诚布公。他认为六十阿哥是男子汉,是未来的储君人选,就应当承受更多的责任,不似悠思格格,可以极尽宠溺。既然需要承担责任,那么也不怕将他与冰凝之间的事情说开了,免得小阿哥被其它宫的主子奴才们背地里说三道四,而福惠阿哥还被蒙在鼓里,凭白遭受世人的白眼与嘲讽。
    皇上确实不是杞人忧天,在过去的近一年时间里,翊坤宫受到的冷遇他最清楚,皇宫中对她们母子的冷言冷语他也没少听过,福惠阿哥小小年纪就要经受从天上到地下的世态炎凉,他这个当阿玛的自然是心疼不已。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铲除年党势力的决心,哪怕付出爱情也在所不惜,而六十阿哥呢?一方面他当然知道小阿哥是冰凝的心头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福惠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断然不会做出将福惠送到其它宫中抚养的决定,真若是那样的话,福惠阿哥确实是可以逃离是非的漩涡,但是冰凝一定是要被他逼疯了。
    另一方面,他一直坚持皇家阿哥就是要多经受磨难,在逆境中成长,将来才能担当国家重任,而这一次大起大落、天上地下的人生跌宕起伏,恰恰正是应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要求。他不怕福惠年纪小经受不住命运多舛的打压,也不怕小阿哥伤心难过,因为他相信,身为他的儿子,六十阿哥一定有足够的心智应对这些成长道路上的挫折与困难,终成大器。这不仅仅是他的期望,也是大清帝国的希望所在。
    福惠阿哥确实是没有明白他的额娘与皇阿玛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既然是额娘跟皇阿玛有话说,那么皇阿玛对额娘有话说吗?
    “回皇阿玛,既然是额娘有话对您说,那您有话对额娘说吗?”
    有的,当然有的!只是他心里的话太多太多,不知道如何说起才好。安慰她吗?可是他这个板倒年家的始作俑者,她怎么可能原谅他?那些安慰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求得她的原谅吗?“原谅”这两个字非常容易说出口,但是真正得到冰凝发自内心的原谅,他却是没有任何的信心。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他能够发自内心地原谅那些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敌对一方吗?
    皇上之所以这么矛盾,那是因为他实在是心虚,若是年二公子果真有什么图谋造反的铁证在手,他也不至于这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相反还会因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而理直气壮。而事实呢?对年羹尧痛下杀手无非是担心他居功自傲、尾大不掉,成为第二个八党,皇上一贯以君子自居,却要对一个大功臣痛下杀手,就是他自己的心理关也是过得格外艰难。
    既然是要彻底扳倒年二公子,那么罗列罪证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困难重重的事情,因而只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欲加其罪、何患无词,自古以来都是玩弄权术之人的首要技能,皇上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冰凝。想到冰凝的苦楚与艰难,他的心禁不住像刀割般地疼痛,那一肚子的话瞬间就涌到了嘴边,然而看着福惠阿哥的小脸,又全都咽了回去。
    “六十阿哥,朕没有什么话跟你额娘说,不过朕却有些话事情要吩咐你。过些日子你额娘要回年府省亲,你也一并陪着你额娘过去吧,见到年老爷和年老夫人,好好地磕几个响头吧。”
    “啊?皇阿玛,您是要孩儿给他们磕头?”
    “正是。”
    按照规矩来讲,相对而言,六十阿哥是皇子,是君,年老爷和年老夫人虽然是辈份上是他的外公外婆,但从礼制上来讲是臣,哪里有君给臣磕头的?就是冰凝这个当女儿的,由于嫁给了当时的王爷,三日新妇归宁的时候,都是年老爷和年老夫人向她这个闺女行跪拜大礼。现在皇上竟然要六十阿哥给年老夫妇行礼磕头,就连黄口小儿的福惠都觉得实在是太过异常。小阿哥除了给皇上、雅思琦和冰凝磕过头之外,还没有给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
    六十阿哥不明白的问题,皇上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只是尽最大可能地减轻冰凝在这次倒年事件中受到的伤害,尽最大可能补偿她,只是他的这番苦心不知道冰凝能否明白,还是说他将来得到的,是她又一次公事公办的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