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汉子的想法,师徒二人自是不知,而周遭的赌徒们察觉两人身着破旧,又出手阔绰,不禁被吸引了过来。
云阳道长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异样目光,只是看到李混下注后,脸皮微抽,旋即朝其脑袋狠狠一拍,斥问道:“臭小子,为师压大,你缘何压小啊。”
李混吃痛叫了声,而后昂着脑袋不解而委屈的望着师父,道:“徒儿怕都压大,万一是小怎么办呀。”
云阳道长撇着胡子,若有所思,忽而觉得有几分道理,而其不无称赞道:“咦,混儿聪慧哦,为师怎么就想不到呢。”
两人说话间,庄家在一个赌坊护卫的暗意下,端起骰盅摇晃起来。
赌局开始,师徒二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了赌桌上,两人兀自盯着摇晃的骰盅,攥着拳头喊着大小。
周遭围观与下注的赌徒,亦是为了自己的赌注开始嘈杂叫嚷起来。
“大大大!”
“小小小!”
“……”
赌桌两头,大小一端,两拨赌徒怒视着另一方指手画脚,不停嚷嚷,唾沫星子左右横飞。
李混夹杂在人群当间,脸色略显惊惶。在汾阳镇时,他见过不少赌徒赌钱,可这般拼命的架势,当真少见。他生怕下一刻,赌徒们一言不合突然掀起桌子,抄起板凳,打个你死我活。
所幸他的担忧并未发生,随着庄家将筛盅重重的拍在赌桌上,所有的声音纷纷静下,而其目光亦是死死盯着庄家的手上。
“买定离手,概不悔账!”庄家嘴角微扬,神色莫名的扫了一圈周遭众人。须臾,众人噤声以待,骰盅缓缓开了亮光。
“四……四……”
众人盯着一点点移出的骰子,双目尽是通红,待庄家将两个筛子从盅筒内移出时,现场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李混与云阳道长亦是目不转动,冷汗微流。
随着最后一颗骰子完全拨开,又是一个四点落入众人眼中。
“四四四!豹子通吃!”
三个骰子赫然皆是四点,庄家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扬声报出了点数。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可此刻除了庄家根本没有人欢喜,尽皆赔了个精光。
云阳道长和李混懵然半晌,须臾,云阳道长不留神扯断一根胡须,自疼痛中醒转,而其扫了眼赌桌上的骰子,冲着庄家怒道:“你这厮一定是出老千了!”
“对!出老千了!”李混跟着师父恶狠狠的附和道。
哪里有如此凑巧的事,前脚师徒二人刚压完大与小,后脚便蹦出个通吃,事出反常比有妖,不教人不生疑。
面对师徒二人面色不善的质疑,庄家抚了下八撇胡,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客官,这三转一骰,可是本坊最出名的玩法,相来是实事求是,绝不暗藏格机。倘若两位客官能赢,自然是您的本事,输了也只能怪您两位运气不济。”
庄家说的头头是道,浑然不惧师徒两人的吃人目光。在他看来,从未有人敢在上合赌坊闹事,况且对方不过是两个穷酸打扮的道士,那就更加无所畏惧。
说话间,庄家再次将骰子装入骰盅内。
师徒二人被其一番言辞逼得无言以对,而其一旁想趁机浑水摸鱼要回赌银的赌徒,亦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起哄。
人家说的极有道理,倘若玩猪滚水,恐怕只能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次我压小!”云阳道长狠狠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庄家,而后再次从包裹里掏出一把金银。
李混紧接着也掏出一把,哼道:“我压大!”
赌徒们看着两个道士再次下注,亦是有不少人跟着纷纷下注。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有人则是想要扳回适才的那一局。
众人下注,庄家再次左右上下,摇动筛子。
“大大大……”
“小小小!”
随着赌局再次开始,赌桌两边的赌徒们又一次叫嚷起来。比之此前,这一次叫嚷的更加剧烈。而其师徒二人亦是分道扬镳,站在两边指着对方唾沫横飞。
砰——
骰盅落下,两侧赌徒不禁提起了嗓子,周遭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定在骰盅上。
庄家眯缝着眼,扫视一圈众人,将骰盅从左至右缓缓揭开。这一次,他并未留下悬念,而是一下将骰盅完全揭露开来。
“六六六?”
三个六点骰子赤裸裸的躺在赌桌之上,赌局又是一番通吃局。
“还敢说没出老千?老子好歹也是你们赌坊的常客,你们怎敢戏弄老子!”
“就是,退钱!退钱!”
接连两次通吃,即便是傻子也知晓其中有猫腻。不待师徒二人发作,已然有人揭竿而起,怒喝质问。
随着一声质问,周遭赌徒纷纷怒目而视,要庄家给他们一个公道。
面对怒不可遏的众人,庄家也不惊慌,而其站在赌桌当间,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浑然没有把众人放在眼中。
身旁的尖嘴汉子笑呵呵的走到众人跟前,压了压手道:“诸位莫要激动,赌局本就变幻莫测,有连大连小,自然也有连吃,我们怎会因为这点财物自砸招牌呢,还望诸位相信我们上合赌坊。”
尖嘴汉子所言句句凿凿,赌徒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须臾,他见众人默然不语,接着说道:“既然诸位觉得小的所言有些道理,不妨继续下注,若有疑问可以开桌拆盅,以验赌局真伪!”
原本正要继续质问的赌徒们,听闻尖嘴汉子的最后一话,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师徒二人莫名相视,脸上的怒意还是没有因尖嘴汉子三言两语的说辞而消散。
既然赌坊自立保证,再多作纠缠反而理亏,如此也只能继续赌,或者离去。赌坊本就如此,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所有人皆心知肚明。
众怒被压下,庄家与尖嘴汉子暗示一眼,再一次开始扣起骰盅。
李混望着面色微红的云阳道长,扯了扯他的袍袖,轻声问道:“师父,咱们还赌吗。”
连输两把两人身上的金锭银票已经所剩无几,仅剩的珠宝瓷器,赌还是不赌呢?云阳道长暗自斟酌,少倾,他将玉器和玛瑙掏了出来放在赌桌上,问道:“这些价值几何?”
看到老道士掏出一堆莫名的珠宝玉器,尖嘴汉子与庄家不觉间相视暗笑,眼神中尽是得意。
尖嘴汉子打了个哈哈,绕过人群,来到师徒二人跟前,躬身馅笑道:“两位爷,本赌坊只收金锭银票,不收物件的。”
“不收物件?”云阳道长闻言长眉一挑,对此很不满意。
尖嘴汉子察言观色,继续馅笑不止,须臾,他故作为难道:“这……倘若两位爷想继续赌,也罢,我便提我们掌柜的做主,这些物件按照市场价折算给您,一共二百两白银如何?”
云阳道长兀自点着头,原本他以为是二百两黄金,不料最后竟然是白银,气得他胡须一撇,跳脚道:“黑店!黑店!不赌了,不赌了!”
想当初砸了张权贵一堆瓷器被索取了两千余两黄金,如今这么多玉器珠宝竟然只值二百两白银,叫人如何能接受?
李混亦是浓眉紧皱,怒道:“竟敢骗到道爷头上来,我们不赌了!”
师徒二人满脸怒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而其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赌桌上的玉器珠宝,准备离开赌坊。
可两人刚转身走出一步,面前忽而走来两个腰挎长刀的打手,而其两个打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徒二人,显然是要将二人强行留下。
师徒二人吓了一跳,云阳道长护着李混小退了一步,而后看向一脸冷笑的尖嘴汉子,怯怯质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尖嘴汉子嘴角微扬,朝四周不明所以的赌徒摆了摆手,莫名冷笑道:“诸位莫慌,我上合赌坊并非不讲道义,之所以拦下这两个道士,只是怀疑他们的东西来路不正,故而借机留下他们排查一二,倘若是误会,我们赌坊定然会给他们丰厚的赔偿!”
此话倒也好听,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强行吃下这两个小道士。众赌徒不敢言语,只得冷眼旁观,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不如是。
师徒二人面色微白,欲开口反驳奈何有口难辩,自家的东西确实来路不正,而今被人歪打正着,反而理屈词穷,一时间无所应对。
云阳道长搓着手指,暗自思索对策。便于此时,李混昂着脑袋,怒道:“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宝贝嘛,我们给你,不过我们要继续赌,赌输了都是你们的!”
此言一出,尖嘴汉子思量少许,继而含笑点头,又变回了此前的哈巴模样,而其躬着身子馅笑道:“既如此,两位请吧,也好借此证明你们的东西清白啊。”言罢,他偷偷给庄家使了个眼色。
什么叫无耻,这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威逼利诱,逼迫师徒二人强行下注,更甚者冠冕堂皇,浑然不知羞耻二字。
输在赌桌总比人财两空来得好,赌徒们纷纷暗道小道士精明。
尖嘴汉子前脚刚离开,不料又闻李混爬上赌桌,朝着周遭众人扬声道:“诸位好汉,今日我们师徒二人准备豪赌一把,诸位想要大赚一笔尽管压大。赌坊说了,此番赌局若是通吃,便是出老千,你们输的钱财全部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