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萧肃,寒风吹过土地庙,掀起阵阵沙尘。
林泉兀自坐在火堆旁,依靠着梁柱两个时辰,方才入睡。
可便在他刚渐入睡梦,忽而有道道吆喝响彻土地庙周遭。
嗷——
哈,哈……
嗷嗷——
众人皆被嘈杂的呼喊再次惊醒,而后不明所以的站起身子。随着他们扫视四周,却见土地庙破不遮风的土墙外,有火光不停晃动,火光之下有七个人影手持刀械不停地呼喊叫嚣着。
林泉眉头紧锁,显然有些不耐烦,去了一事又来一事,即便是他老成持重,此刻亦是暴起了青筋。
他站在原地扫视着不远处的七道人影,忽而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很是熟悉。
此人正是先前拿了收据下山的申权贵,而此刻申权贵却是与另外六人高举火把,手持刀械不停的呼喊着。
“申兄,这是何意?”林泉先礼后兵,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随着林泉开口,肆意叫嚣的七人纷纷停下动作,其中,申权贵缓缓上前一步,满面憨笑道:“呵呵,林掌教别来无恙,也别误会。我此番前来,是找那师徒二人算笔旧账,还望林掌教莫要为难与我。”
听闻申权贵是来寻仇,林泉神色微微一怒,剑眉微微抽动,端详了七人一番,沉声道:“申兄,此事怕是不合规矩吧,适才我已经给你写了欠条,缘何又携众找上门来?”
而其言罢,又眯着眼道:“恐怕申兄你并非是行脚商这么简单吧!”
面对质问,申权贵神色依然淡定,他略微臃肿的脸上微微抖动了下,而后冷笑道:“林掌教慧眼如炬,申某也不想隐瞒,吾等乃梅山七盗,而这梅山便是我们的山头所在。”
林泉神色恍然,此刻不禁暗恨自己大意。梅山七盗在江湖上亦是名望鼎盛,原本以为远在半山腰,根本不会与其有所遭遇,不曾想竟然引狼入室。而其正兀自沉思,便于此时,又闻其道:“林掌教莫要为此烦扰,我并非刻意为难你,而那瓷器确实是两个贼道士所为。冤有头债有主,只需林掌教从旁观看,剩下的事就是我们的私事了。”
林泉与一干弟子严阵以待,不过除了林泉,显然其他人并不想为此与梅山七盗动手。
沉思良久,林泉拱了拱手,神色凝重道:“所谓自报家门图个化干戈为玉帛,不知此事到底能不能化解!”
申权贵扛着大刀,微微一笑道:“自报家门共而相交,不无不可,林掌教既然想认识我们梅山七盗,今儿个就给你报上名号,来日也好登门拜访。”而其言罢,朝着两侧的六人使了个眼色。
“云上飞,张龙!”
“水蛟龙,张斌!”
“斩首刀,张百剑!”
“黑狸子,张成!”
“斩身刀,张云!”
“黑土刀,张晋!”
随着示意,周遭六个手持刀剑棍棒的中年壮汉,纷纷报上名号。
“在下行脚商张权贵,林掌教恐怕应该有所耳闻吧,呵呵。”众兄弟报过了名,申权贵亦是不再伪装,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号。
“张权贵,申权贵……倒是林某大意了。”林泉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在场七人,单单张权贵就能与他持平,更何况其余的六人皆身手不凡。而其显然对那师徒二人势在必得,他不禁左右迟疑起来。
为了两个道士拼上弟子的性命,真的值得吗?天下能人异士诸多,此番受邀的能人异士也不仅是他们师徒二人啊。而一路上自己替他们摆平了诸多祸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是所想,林泉沉吟片刻,深深的督了眼神色戒备而惶恐不安的师徒二人,而后又扫了眼严阵以待的弟子们,决绝道:“众弟子听令,随我撤出梅山!”
话音响起,云阳道长与李混错愕不已,嘴角连连抽搐:“林掌教你不该如此无情啊,我会避鬼驱邪,我会刻画符箓啊——”
弟子们神色大喜,他们看向师徒二人的目光,有怜悯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大快人心的……
目送林泉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土地庙,消失在茫茫夜色。李混与云阳道长哭丧着脸,浑身不自主的颤栗着。
“哈哈哈……贼道士,今天爷爷们就要宰了你们,拿你们打牙祭!”盯着孤立无援而惶恐绝望的师徒二人,张权贵昂头大笑,而其缓过气后,冲着周遭众弟兄,冷笑道:“兄弟们,给我上!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得令!”随着张权贵一声令下,众人揭竿而起,纷纷抄起兵器,大步而来。
梅山七盗端起刀剑一脸戏谑的走来,李混抓住云阳道长的胳膊,怯怯道:“师父,抓紧我!”
云阳道长不明所以,只得抱住他的脖颈。
便在梅山七盗举着刀剑挥砍过来的时候,李混紧闭双眼,暗自沉声:“我遁!”
随着他默默运转冥行术口诀,两人转瞬之间便化作残影消失于六人的包围圈内。
“咦?那小子呢!”六人将师徒二人围得死死,忽而发现刀剑落下没了两人的踪影,不由得慌乱道。
张权贵被众人挡住视线不明所以,连忙跑到跟前,而其推开众人,却见当间空空如也,不禁怔然失声道:“人呢!”
众人惊慌摇头,不知所措。
……
荒山野林间,两道黑影紧紧缠抱,化作一道黑线闪现穿梭着。与此同时,传遍黑暗内外的还有一道悠扬的惨呼声。
“啊——”
梅山尚在后方数里,李混抱着师父本想遁走更远,奈何忽然感到神庭魂力不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飞遁的身形。
“啊——要死,要死,要死!”
云阳道长死死抱着李混的脖颈,浑然没有从飞遁的惶恐中醒转。
被紧紧抱住的李混却是连忙挣脱开来,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继而晕头转向的昏倒在地。
“混儿!”许久,云阳道长自惶恐中醒转,而其看到李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紧忙将其抱了起来。
“混儿——你莫要吓师父啊。”
“混儿——”
耳旁是师父担忧的呼唤,和一阵阵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混从昏迷中缓缓醒转,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看到师父正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禁咧嘴笑道:“师父……”
见到徒弟安然无恙,云阳道长惊慌的神色散去大半,连连呵责道:“臭小子,没事装什么死,害得为师担忧了半天!”而其言罢,又连连和蔼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混低着脑袋噙泪欲滴,他忽然觉得自己愧对了师父的养育之恩,而冥行术的秘密不该不告诉师父。
“哎呀呀,为师无恙,莫要自责啊。”见李混耷拉着脑袋,云阳道长不明所以。而其摸着他的脑袋,连连出声安慰道。
“师父,我不该隐瞒您……”李混擦了把眼角的泪水,须臾,将冥行术的事情说了出来。
云阳道长聆听着冥行术的玄妙,许久,和蔼笑道:“混儿,可曾记得为师说过的话?”
李混不明所以,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师父。
“天道飘渺,天机莫测,而机缘亦是如此,得之即是缘,失之也是缘啊……”云阳道长轻捻长须,浑浊的眸子望着漆黑的空色,神色莫名道。
“得之即是缘,失之也是缘……”李混浓眉紧皱,对此依然茫然,虽然师父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但他还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须臾,他似有恍悟道:“可这是师父您丢给我的啊。”
此言一出,云阳道长哈哈大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这就说明为师不识货,此物于你有缘!切记,日后莫要向别人提起此事,不然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
李混点了点头,旋即他扫了眼昏暗的四周,弱弱的探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掌教不管我们了,我们要不回汾阳镇吧……”
云阳道长摇头,佯装呵斥道:“臭小子,被人欺负自然要报仇,记住,日后谁敢欺负你,就往死里欺负他!”
“嗯嗯!”李混咧嘴一笑,而后挥了挥小拳头,又看了看背后的依稀可见的梅山,眸子中闪过一丝皎洁。
梅山山顶,高耸数十丈,寻常人家徒步登山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故而山顶之上,除却砍柴采药的农夫,很少有人攀爬。而自从此山被梅山七盗占领后,便更加无人敢登山前来了。
梅山山顶的数十丈平地之间,有一座树木搭建的简陋山寨。山寨夜夜灯火通明,此处正是梅山七盗的据点。
山寨的木刺围墙周遭,日日夜夜都有喽啰点着灯火看守。殊不知,便在眨眼瞬息,有两道黑影闪遁而逝,潜进了山寨之中。
“师父,咱们从哪个开始收拾呀?”漆黑的灌草中,两个脑袋缓缓探了出来。而其李混扫着周遭动静,朝着一旁嘘声问道。
“嗯……便从那几个小的开始吧,留着张权贵最后收拾他!”云阳道长眯着老眼,沉吟少许,咧嘴笑道。
听到师父发话,李混挥了挥小拳头,而后两人再次化作黑影闪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