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乐月家回来,夏春和梅文典一起回了家,秋蝉和林岳风正坐在院子里剥毛豆,林岳风只有一只胳膊,自然是剥得慢,秋蝉为主,林岳风为辅地在剥着,林岳风慢悠悠地,好在秋蝉也不着急,秋蝉其实不过是为了有个话搭子,能够陪着自己说会话,不然两个人在家里没处可去,实在是太闷了。冲着两人的脸上表情,夏春看的出来,秋蝉其实是对林岳风心有所属的,她的那张脸红扑扑的,像是红苹果一样,脸颊也是绯红一片,宛如樱桃,这是看到心上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而夏春知道,是因为她自己面对林岳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幅表情,带着千娇百媚与万般旖旎,仿若这世界已经成了寂静的一片,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人还在散发着光亮,散发着迷人的色彩。
“秋蝉,我们回来了。”夏春走进来,对着正在地上剥毛豆的两人说道。
她把梅乐月让她带回来的糕点礼包都递给了秋蝉,让她给收着。秋蝉擦了把手,打开那礼包,见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呦,梅姑姑总是记得我们小姐喜欢姿糕,给小姐带来的东西这么多啊。”
夏春道,“紫糕不容易储存,晚上做饭的时候就先蒸一点吧,明早也蒸一点。”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林岳风却来了兴致,他凑上前来,有点感兴趣,又张口问道,“紫糕是什么?莫非是紫色的糕点?”
“不是,就是一种我们这里蒸的鸡蛋糕,可好吃了,先生待会吃晚饭的时候可以尝尝。”秋蝉倒是热情,忙不迭地和林岳风介绍。
秋蝉笑得咯咯响。梅文典此时也从大门外面走了进来,梅文典抱着一个大木桶,他把那个大木桶放在了地上,林岳风和秋蝉都对那个木桶开始好奇起来,走过来看着这个木桶,只见这木桶中盛放着许多清澈的水,透过那汪清澈的水下看到的是许多方方正正却又硬硬邦邦的白面糕点。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宝贝?”林岳风问道,“也是你们清水涧独有的一种吃食吗?”
“是啊,这个东西呢,叫做团子,我可喜欢吃了,”秋蝉一转身,对着林岳风开始介绍这一清水涧独有的吃食,“团子可煮,锅里冒着气,香糯极了,入口即化,煮它的水也有米香味,吃完喝一口,热乎劲足能持续半天;亦可煎,外面一层沾了油,硬了起来,里面却还是软糯的,蘸白糖吃最好,糖粒都黏在外面,进了嘴里,嚼得滋吧滋吧作响。”
林岳风了然,“你描述得这么神乎其技,我都要垂涎三尺了,不过我看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糯米团啊。”
秋蝉砸吧嘴,“先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传统食物之所以流传下来,都是有道理的,这团子也是这样,是蒸出来的,过年的时候都讲求寓意美好嘛,团子,团子,是为‘团团圆圆,蒸蒸日上’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林岳风笑道。
林岳风第二天就要离开清水涧,为了让林岳风走的时候能拿到绣好的荷包,夏春熬到了大半夜,红肿着一双眼,才给林岳风把荷包给绣好。
夏春绣荷包的时候,梅文典进来过一次,他坐在夏春的旁边,默默地陪着夏春,问夏春,“夏春姐,你这是在绣什么呀?”
夏春的声音温柔,“我在绣给你师父的荷包啊,他的荷包旧了,我给他绣一个新的。”
梅文典趴在夏春的肩膀上,撒娇道,“那我也要一个。”
“好好,等我绣完了这个,我就给你绣,怎么样?”
梅文典一拍双手,雀跃得像是一个孩子,“好呀,那我也要绣一个兰花的,夏春姐,你可算是答应我了哦,不许耍赖哦。”
翌日早饭,大家吃的是团子,因为是四个人,秋蝉煮了一些,又炸了一些,想着林岳风要出门,还给他包了一些,弄得林岳风很是不好意思。
一直砸吧砸吧蘸着糖吃团子的梅文典忽然打破了沉默,说道,“先生总归不能空手去,是吧?我们清水涧小地方,学生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先生带上,倒不如带上这些土特产,也让先生的朋友尝个新鲜。”
听到梅文典突然对林岳风说话态度有所转变,虽然不知道这态度转变是缘何,但也终于在心中放下了一颗大石头。
梅文典又吃了一块煮好的团子,放下碗筷,对着林岳风说道,“我吃饱了,我先去看书了,阿典祝先生此行前去省城一路顺风。”
林岳风点头。
林岳风临出门前,夏春叫住了他,把荷包递上,“林先生,荷包做好了,您总带着那个旧荷包,我才是愧疚得很,这个新的荷包虽绣得不好看,但总归是新的,春儿知道先生这些天睡得很不好,还特意在里面加了一些迷迭香,希望先生闻到了这些可以睡个好觉,毕竟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夏春也祝您跟旧人叙旧愉快。”
林岳风取过那个荷包,挂在了腰上,对着夏春道谢,“多谢梅夫人了,相信有了这个荷包,林某晚上一定会睡得很香甜。”
明明只是去省城,夏春的左边眼皮却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跳动个不停,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担心林岳风会出什么事情。
夏春一直把林岳风送到了门口,却还是一副想要再多送一些路程的样子。林岳风道,“梅夫人快回吧,外面天冷。”
夏春抹掉脸上无端生出来的一滴泪,道,“好,先生此行珍重。”
林岳风刚走出清水涧没多远,便看到了一块高大的贞洁牌坊,立在清水涧的村门口,这块贞节牌坊是明朝时候立的。林岳风来这里已有一段时间,他在皖地经常可以看到这些贞节牌坊。那牌坊下还有一小块黑色的石碑刻着牌坊主人的生平事迹,原来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个徽商,发了大财,援助国家有功,然而却早早去世了,丈夫去世时这女人只有十八岁,一直守了四十年的活寡,直到去世,方才换来了这一块贞节牌坊。
古代的女子为了换取这一块受世人瞻仰的贞节牌坊,竟要奉献自己的一生,想到这里,林岳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想知道,这些女人究竟是自己想要这块牌坊,还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和无奈的选择。而夏春,其实不也是和这贞节牌坊里所写的女人一样么……
“罢了罢了,我总归是想不出一个究竟来的,还是早点走吧。”林岳风仰头望了最后一眼这牌坊,掂了掂身后的包袱,继续上路了。
刚走出清水涧的大门没多久,林岳风就远远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大声吆喝,“林先生,林先生,请稍等一下!”
林岳风一回头,便看见了从另外一个方向远远赶来的梅文典。
林岳风停下了,皱起眉头,问道,“阿典,什么事情?”
“先生……”梅文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待他缓过来,赶紧给梅文典作了个揖,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荷包,递给了林岳风,“先生,舟车劳顿,还是多带点钱财傍身吧,路上保不齐会遇到什么需要打点的地方呢。”
林岳风低头看了一眼梅文典递来的荷包,鼓鼓囊囊,看起来确实装了不少钱。无事献殷勤,一定有原因。林岳风便不慌着接这钱,梅文典的手也尴尬地摆在中间。
林岳风淡淡地道,“阿典有什么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就直接说出来吧,我看你也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我们都当了这么久的师生,阿典你就直接说吧。”
“先生如此,那阿典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阿典希望——”梅文典刻意停顿了两下,缓了一口气,才慢慢道,“阿典希望先生此去就不要再回来清水涧了。”
林岳风愣住,望着梅文典,不敢相信说出这些话的竟然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子,“阿典,你何出此言呢?”
“先生,阿典是个小毛孩,但也知道什么叫心有所属,先生是不是喜欢夏春姐姐呢?阿典都已经看出来了。”
林岳风抿着嘴巴,默默地看着梅文典,没有说话。
梅文典见林岳风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先生,阿典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阿典知道夏春姐姐现在不喜欢阿典,但是阿典已经是夏春姐的丈夫了,便不能接受夏春姐的身边再有第二个男人的出现,先生,这些钱你还是收着吧,山高水远,此行珍重,阿典就此拜别。”
说完,梅文典冲着林岳风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林岳风继续往前出发,去省城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林岳风还是要去前方的码头去坐船到对岸,走到码头,前方正有一群船工在闲聊,林岳风走上前去,正准备问船票的事情,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就是这个小子,上次让哥几个受伤的,我X,兄弟们,抄起家伙,给我上,我今天不把这个小子生吞活剥了,我麻子六还怎么在清水涧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