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转头看了看四周,虽然是月黑风高之夜,四处灰暗,但这群人都蒙着大半张脸,想来清水涧是小地方,这些人或许夏春认识,是怕夏春认出来,才蒙着脸,不敢露出来。
林岳风一出手,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为首的歹徒被林岳风打得整个人摔倒在地,其他也没想到林岳风竟然这么厉害,纷纷退后了一步,仿佛都要防着林岳风。
正绑着夏春的是个大胖子,也呦呵了一声,他说了一句,"呦呵,没想到独臂还有几下子啊!"
这么一说,便放松了对夏春看管的警惕,,夏春瞅准了时机,对着那人就是一脚踩下去,大胖子一下本能地抬起来了自己的脚,这么一来便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成了一个小球球,冲着那群人圆滚滚地滚了过去。
夏春转了个身,往旁边的树林深处跑去,然而还没跑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他奶奶的,那个女人要跑了,快给老子抓住!"
这会子换了个瘦子来抓夏春,瘦子身体灵活,手劲也大,狠狠地抓着夏春的手腕,叫她无法动弹。夏春还想挣扎两下,那瘦子一个巴掌便拍了过来,"臭娘们!再给老子动老子就把你给睡了!"
夏春看了那瘦子一眼,一口痰登时吐在了那人的脸上,"我呸!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我夏春岂是你这等下三滥可以睡的?!"
夏春烈性子上来了,那人作势另一个巴掌也要拍过来,挥舞之间,夏春看到了他手臂上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林岳风那边虽然和歹徒老大厮杀得厉害,却也注意到了夏春危急,那边把一个回旋踢,把身后的老大踢走了,随后一个箭步冲过来,扒拉在那个瘦子的身上,林岳风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嗷嗷地叫着,手脚并用,将对方一甩老远,夏春没见过林岳风如此,愣在了当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林岳风空出来一只手,捣了捣她,“快跑啊,傻瓜!”
夏春这才反应过来,挣脱掉了身上的绳子,撒腿便跑起来。
夏春跑了,林岳风却没有那么好运,这个瘦子刚打倒,林岳风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刚才同他厮杀的那个歹徒便赶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岳风的腰部,将他整个人都拖在了地上,林岳风正准备回头与那人搏斗,刚才那个被他打倒的瘦子却已经站起来了,整个人又拖住了林岳风的前面,一前一后,双面夹击,林岳风便动弹不得了。
那为首的歹徒刚才被林岳风重重一击,如今得到了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用手肘对着林岳风的背部就是一阵猛打,林岳风在黑夜里嗷嗷地叫着,很是痛苦的样子。他想反击,但是唯一的手和腿都被那瘦子死死地抱着,根本没办法动。其他几个胆小的歹徒这下子也不胆小了,纷纷要上来,千钧一发,林岳风知道自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困兽。
夏春刚跑了两步,她本来想走下山去找梅文典,让梅文典去另外叫一些人上来,毕竟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也敌不过那群男人,而且林岳风的手脚也不利索。
然而林岳风现在的声音却这般凄惨……
她闭上眼睛,索性一跺脚,从地上捡了一块粗壮的大木棍,回过头,最终嗷嗷地尖叫着,冲着那群人就奔过去。
那为首的歹徒没有注意到夏春,自己的手肘还在林岳风的身上拼命地挥舞着,夏春的大木棍便砸在了他的背上,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林岳风这下终于得到了机会,从胸口掏出自己很久未用的手枪,对着上天就是砰的一枪。
砰——
真是震耳欲聋的一声。
清水涧的歹徒混混们再凶猛,那也只是游手好闲的歹徒和混混,见到山里的土匪都是要磕头下跪的。他们这群人,也是有自己家人也是要过年,他们不过是想趁着除夕夜,在清水涧的山上逮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公子,勒索一笔好回家过年。本来见到夏春时,一群人已经乐呵了,毕竟梅家在清水涧那可是响当当的大户,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林岳风,坏了他们的好事。本也没什么的,一个独臂,独的还是左手,能干些什么呢?毕竟几个打一个,任他是什么武松在世,也抵挡不过啊!
却偏偏没料到他会有枪!还有子弹!那对着天的一下可真是威力震天!
林岳风缓缓地将那把枪放下来,对准了为首的这个歹徒,一群人登时都吓破了胆,立马作了鸟兽散。
林岳风长吁一口气,他把枪收回来,对着枪口吹了两下,轻轻地放回胸口。
林岳风走到夏春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这只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是我剩下来的,知道自己失去胳膊的时候,我准备自杀用的……”
夏春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是那天晚上吗?我和你喝茶的那天晚上?”
“是。”林岳风点头,似是在叙说一件不经意的小事。
“那天,明明是你赠予了我一屋明亮,告诉我要走下去的,”夏春只觉得嘴中发苦,那日她只以为他是轻薄而不知轻重的男子,却不知他也是刚刚在鬼门关前挣扎回来,如此想着,她便笑了。
世间多少事都是败给了误会。虽然那时的她还不知,自己和林岳风后来的许多年,依然是败给了误会。
林岳风问她笑什么。
夏春摇头,这一牵扯,手上的绳子便勒得紧了,她直觉得痛,便说道,“没什么,你赶紧给我松绑。”
林岳风赶紧给夏春松绑,夏春甩甩手,正准备和林岳风说“走吧”,却看到林岳风的手破了,她轻呼一声,“你的手破了。”
“不碍事的。”
林岳风摇头,从怀中取下一小壶花雕,用牙齿咬掉了上面的塞子,对着夏春说道,“烦请夏姑娘帮我袖子往上撸一撸。”
夏春微微犹豫,却还是照做了,她的手触碰到林岳风的手腕,寒冷的冬天,林岳风感觉到一阵寒凉,忍不住打了个凉颤。
夏春见状,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放在嘴巴上,对着嘴巴呵了几口气,觉察到手暖和了之后,这才又放在了林岳风的手腕上,缓缓地把他的衣袖往上提拉,慢慢地卷成了好几道,夏春做事向来认真,可林岳风没想到她就连卷袖子这样的事情也这么认真,他默默地盯着夏春看。
夏春感觉到林岳风那边投射过来的目光,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只是默默地抿了抿嘴,她将林岳风的袖子卷得齐齐整整,摆好了,才把手给收回来。
见夏春拉好了,林岳风这才如梦初醒。他把那瓶花雕对着伤口就是一浇,酒精触碰血液,一股辛辣的感觉扑面而来,林岳风没忍住,刺啦叫出了声,但那也就是那一声,林岳风随后便咬着牙,他往四面看了看,最终目光定在了夏春腰间的帕子上。
夏春了然,赶紧取下自己身上的帕子,对着林岳风的那个伤口处松松地缠了几道。
林岳风摇头,“你这样不行,我刚刚才消完毒,你不紧紧地扣上,细菌还会进来的,万一侵入了组织和血液,感染了可怎么办?”说完,又指挥道,“再系得紧一些。”
夏春听到林岳风这么说,自然不敢再懈怠,只好紧紧又给他紧紧地缠了好几道,缠完了,又担忧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太紧?"
林岳风动了动胳膊,还能活动。
"不会,正好。"他说。
林岳风低头,看到那帕子上绣着的兰花,想到自己偷摸着画的那些兰花图,脸刷地一下全红了,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明明多情却又想要掩盖内心多情的少年。
夏春扶着林岳风站起来,冬夜的温度已经是零下了,山上的空气更是寒冷异常,加上经过刚才的一番缠斗,林岳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夏春见状,停了下来,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缠绕在林岳风的脖子上,这会子不要林岳风说,她倒是知道了,主动将他的脖子缠得很紧张,林岳风都快憋不过气来。他咳嗽了两声,示意夏春不必系得这么紧了。
夏春不以为然,"还是缠得紧点好,这样暖和。"
"行行,也是不碍事的。"林岳风笑了,仿佛他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夏春嘟起嘴,像个生气的小媳妇,不满意地说道,“怎么就不碍事了呢?你如今只有一个手了,这个手若是再没有了,那便是从独臂成了无臂的了。”
“无臂……”林岳风轻声将夏春的话嘟囔了一遍,“那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重新回到街上去乞讨了,也挺好。”
夏春听到这话,更不乐意了,“你瞎说什么呢,天天净瞎说一些胡话,你说,我们梅家是怎么亏待你了?你倒是天天有着往外面跑的心思。”
林岳风抬头,看到了天边那轮圆月,没想到今晚正巧是个月圆之夜,他也难得和夏春这样自由自在地闲谈,便说道,“我没有,梅家对我的大恩大德,自然不能忘的,只是林某如今就像是一只脚的小鸟儿,是需要自由自在、迎风飞翔的……”
夏春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人人都想做鸟儿,你以为只有你想吗?我也是想的,只是我这只鸟,是一开始就失去翅膀,注定不能飞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