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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身不由己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话说了出来,就该算数的……”安国公走了几步,觉得腿好了很多,赶紧松开了太子的手。

    “瞧您说的!”太子不耐烦地说道,“难道只有曹阿瞒对献帝那样的才算是逼迫君上吗?您以为是示弱于父皇,焉知父皇心里如何想?若父皇真觉得对母后亏欠,方才又为何对您发那么大的火?您这样简直是弄巧成拙了!”

    “这……”安国公看着太子小大人的模样,硬生生地将一句“你小孩子懂什么”的话咽了回去。

    “您若有空时,还是想办法把表哥叫回来吧,”太子在乾清门停住了脚步,“他行事还算有些章法。”

    安国公折腾了一个早上,又被太子这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一口浊气便堵在胸口,草草答应了一声,便行礼出宫去了。

    乾清宫内书房,陈希忐忑地坐在锦凳上喝着茶,时不时瞟一眼背对着他负手站在新绘制好的大燕全舆图前的陈元泰。

    如今的陈元泰,已经不仅仅是中原之主,北方之主,而是成了实实在在的天下之主。这一幅图展现的是他十几年前的雄心壮志,和如今掌控在手的天下。

    良久之后,陈希觉得陈元泰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父皇?”

    陈元泰转过身来,眼眶和鼻头微红。

    “我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陈希低下头,其实一句冠冕堂皇的“这是父皇与皇后之间的私事”,就可以躲避开这个实难回答的问题。

    然而陈希看着陈元泰那似乎刚刚哭过的脸,实在难以狠下心来,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父皇,您这样生气必定有您的原因。但皇后娘娘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既然如此寸步不让,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如果没有误会,那便是角度、立场错了。若能彼此以己度人,也许就能柳暗花明。”

    “前儿夜里落了一场雨,早起时崔嬷嬷便吩咐乳娘多给堃哥儿加层衣裳。可明心觉得日间太阳出来了,依旧是暖洋洋的,堃哥儿穿得多了便要多出汗,也不好。”

    “其实两个人的想法都没什么错,崔嬷嬷年纪大,身上觉得寒。明心年纪轻,怕热多些。若是彼此想想对方,也不至于争执不下。”

    陈元泰僵硬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的小儿子,刚出生的那个,因我之过而天生病弱。穿多与穿少,都免不了时时病痛……”

    “先天不足,后天弥补,弟弟定然能……”陈希真诚地说着安慰的话,却被陈元泰打断了。

    “若你有一妾,也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对着这两个孩子,你会偏心吗?”仿佛是站累了,陈元泰颓然地坐在了宽大的圈椅里,平日九五之尊的豪气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儿臣不知。”陈希诚实地答道,“或许会吧。儿臣其实不太能想象得出来会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陈元泰惨然一笑:“愿你此生,都不会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因为心有渴望却身不由己,只能用尽各种办法去得到心中所想。可办法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一个方法,它有可能是人、是物、是一种牺牲或者抢夺,这些到最后都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自己不想要却甩不脱的一部分。

    输赢得失,二十年来自己都得到了些什么,又失掉了些什么?

    “你先回去吧。”陈元泰疲惫地挥挥手,“没事在家多陪陪堃哥儿,男孩子总要父亲多带些才好。”

    “是。”陈希答应了一声,担忧地看了陈元泰一眼,随后出宫离去了。

    掌灯时分,陈元泰处理完政务,在书房里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挪步去了坤宁宫。

    乳母刚给小皇子喂过奶,吃到肚子里的只好算一半,剩下的全都吐了出来。皇后此时正在睡着,众人不敢过去惊动,只好央及了桂月派人去请太医过来。

    恰在此时,陈元泰走进了偏殿,看见殿里这个样子,不由有些生气。“如何伺候人还用主子手把手教么?既然皇子是早产,为何不早早请了太医,时时在坤宁宫候着?”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说话。

    陈元泰见状大为光火,见桂月也在宫人堆里站着,便道:“桂月,你说!”

    “回皇上的话,”桂月暗叫倒霉,“是,是今日安国公夫人走时,说宫中的太医医术不高,没有儿科的圣手。说是等明天国公府送进宫来一位儿科大夫,好好照看小皇子……”

    陈元泰冷笑一声,说道:“这是连宫里的人都信不过了么?”

    众人被吓得皆不敢言。

    “王德勤,”陈元泰转头吩咐,“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若是当值的不是他,就开了宫门去他家里请!”

    “是!”王公公答应着,迈着碎步急奔了出去。

    陈元泰从乳母手中接过儿子,凝神看着他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什么话也没说。末了,他长叹一声,将孩子递给乳母,自己转身进了内殿。

    皇后听见外面的动静,已经醒了过来,正要叫人过来问问,却看见陈元泰走了进来。

    皇后脸色苍白,嘴唇抖动着,半晌才道:“臣妾方生产完,身子不适,还请皇上宽恕不能下地行礼之罪。”

    “无妨。”陈元泰淡淡地说了一声,坐在了床边的锦凳上。“你觉得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是我莽撞了,”陈元泰依旧语气淡淡的,“正在气头上,只顾着自己生气,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

    皇后闭上了眼睛,似是极度疲惫想要睡去,又像是在认真听着。

    “你只管好生养身体,若是实在顾不上孩子,送到德妃宫中去照看一段时间也可……”

    皇后忽地睁开眼睛,恼恨地说道:“你休想!”

    陈元泰不理会她言语上的不敬,继续说道:“至于玉兰那件事,这就算是过去了,都休要再提,你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这是我心中的隐秘,也是此生最痛心后悔的事情,你,权当体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