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烧身 作者:仍琅
16-20
惹火烧身 作者: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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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这是甘擎第二次没有因为广播体cāo的音乐而惊醒。
墨兆锡的睡相向来是无法形容的丑陋,四肢像只海鳖似的大大张开趴在床的另一面,更该死的……甘擎呲着牙向自己身底下一看,他的其中一只恶爪还严严实实捂着她的禁地,也不知道这厮做的什么梦,时不时,手就一下轻、一下重地抓几把,甘擎红着脸到底是被骚扰醒了。
以前的甘擎面对这样的状况可能直接对他连踢带踹,而现在,她捡起墨兆锡的手,动作尽量轻而小心从她那里拿开,表现出所有生物面临危机时的本能——趋利避害。
她很少在墨兆锡之前醒来,昨晚他那句话一直残留在脑际,甘擎直感像被谁轻松一下就戳中了要害那般绞痛,偏头望向窗外晨曦初现的暗蓝色天边,仿佛那刺破云层的点点微光也将她一直高筑的心墙凿了一个洞。
之前他们探讨“真爱”的问题时,她也无意中伤害过他,甘擎怀疑,墨兆锡这家伙是不是报复完她的身体还嫌不够解气,又要报复她的心。
墨兆锡的整张脸沁在枕头里,背部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睡得酣香,其实甘擎一直想问他,他到底是不是用鼻子呼吸?是的话,怎么还没憋死他?!
甘擎挪到床边,捡起地上凌乱的衣服,慢腾腾穿上,双腿因为长跑加连夜的那啥酸痛得想飚脏话,费了很大的力才把自己收拾得可以出门。
关上墨兆锡卧室门的之前,她回头透过门缝看了眼只在腰间堪堪搭了个被角的光裸男体。
她有抢被子的习惯,不出意外,每次和墨兆锡做完,睡着之后的空间格局都会是这样——她裹得像只粽子,墨兆锡像只被扒干净了的粽子……
秋天,早晚气温温差大,“科园”位于郊外,温度比市里清凉许多,甘擎做了一秒考虑,点着脚尖,小步小步地蹭回去,将被子轻轻向上拉到他的肩膀,撒开手。
“唔……”墨兆锡好像有所察觉,闷闷哼唧,脸在枕头里拱了拱,“甘小擎、甘小擎、甘小擎……”
虽然那声音大部分被棉絮吸进去,但还是清楚泄露出他呓语的那个名字。
甘擎吓一跳,向后退的脚步在迟疑中慢下来,可当看见墨兆锡夹紧屁股闷哼着用力向下沉了几次,方才覆盖住她的那只手又在空空地挠弄,而另一手已悄悄地伸进被子里……她脸色爆红,登时气得肺子要爆炸,恨不得挥菜刀把他的手和那玩意儿统统剁掉!
激战整整一夜,这家伙竟然一清早还在做春梦?!
最最可恨的是,被她亲眼目睹了……
甘擎开车素来谨慎,就算在无人的郊外她也慢慢悠悠,权当欣赏风景,而今儿一早,她从上道便疯了似的加大油门,一路狂奔,车窗最大程度的敞开,清冽的晨风灌进来,吹散她原本就没有认真梳拢发丝,身体也冷得发抖。
进入人流多的市里,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心有余悸地将速度慢下来,在小区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车,买了几样速食打包回家。
不管怎样,饭还得吃,班还得上,国庆节第二天,还有一个读书讲座要忙,就是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来照常上班。
从车库途经楼下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踏出电梯,终于明晓了,何仲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正站在她家门口等,看见她走过来,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刚才门口暂停着的正是何仲的车。
“你回来了。”
甘擎一愣,笑得牵强至极。“嗯。”
“我刚刚到而已。”何仲没有表现出一点责问的态度,反而像在很轻松地告诉她,她夜不归宿他一点也不介怀。
不过,甘擎直觉,他已经等了很久。
“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甘擎没有顺着何仲的话说下去,而是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礼貌性邀请他,这个时候她越辩白解释,就会暴露的越多。
何仲倒也没客气,进了客厅,熟门熟路找到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两只碗,把保温杯里的清汤和粥水小心翼翼倒进去,端上餐桌。
“阿姨今天一早就做好的,让我快马加鞭给你送过来,过来尝尝。”
甘擎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然后上班,用繁忙的工作麻痹凌乱的思绪,然而,何仲一开口,就把他阿姨直接搬出来,这算怎么回事?
“太,太客气了吧。”甘擎抿了抿唇,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坐到餐桌前,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笑着赞道,“嗯,味道真好,你带我向墨太太说谢谢,我只是个‘墨滴’的小员工,哪好意思麻烦她亲自给我做汤。”
何仲坐在对面,手肘支在桌上,看着她含笑说:“只要以后你和我一起叫她阿姨,她不会介意每天早上都给你做汤。”
甘擎手下一滞,抬头看何仲:“嗯?”
何仲耸耸肩,视甘擎茫然的表情而不见:“不过,她可能每天都要我这个跑腿的给你送过来。”
甘擎放下汤匙,沉了脸色问道:“你是不是和墨太太说过什么?”
“没什么,你的雷达不必这么高度敏感,她平时没事的时候爱好下厨做些汤水和点心,看你昨天累坏了,今天就派我来慰问慰问。”
何仲轻松的样子让甘擎不得不怀疑自己确实多想了,低头又喝几口,心里盘算怎样下逐客令,何仲却探头指着她的脖子忽然说:“你这怎么弄的,好像有点伤到了。”
甘擎心惊,下意识一缩,把运动衫向上扯了扯:“没……秋天我容易长湿疹,可能是湿疹……”
何仲抽回手,甘擎只听见他在她耳边深深呼吸几次,没有抬头看他的反应。
“昨天的庆功宴之后,怎么没看见你?”
甘擎依旧垂眼,重新拿起汤匙,一下一下搅着碗里喷香的花生排骨粥,心底不知是羞还是愤,他并没有资格这样质问,但她似乎也没理由拒绝回答,便随便编了个谎言应付:“我昨天晚上去酒吧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先回家了,我太累,又很晕,迷迷糊糊在车上睡了一觉,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说完,她蓦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中了圈套。
“真是这样吗?”何仲显然不信。
甘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
何仲摇摇头,没有再逼问,无奈地扯出一个涩涩的笑:“那你睡的一定很不舒服,吃完东西再休息一下,今天我帮你请几天假。还有……”何仲看一眼茶几上的一大袋速食,露出担忧的面色,“还是少吃一些方便食品,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嗯。”甘擎讷讷,转而想要拒绝何仲的建议,“我……可以坚持上班,今天和明天还会很忙,其他人也都跑马拉松了……”
“听我的话,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何仲总是这样欲言又止,他现在的强颜欢笑使得甘擎甚至有些狐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和墨兆锡之间不纯的关系,毕竟他俩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墨兆锡如果有什么秘密,他想弄清楚一点也不难。
何仲走了以后,甘擎迅速钻进浴室,把衣服都脱掉,泡个热水澡缓解一身的疲惫和酸痛,她伸手摸了摸“湿疹”,相信经历过点人事儿的人都看的出来,那是一块红果果的吻痕,哪是什么疹?何仲肯定也猜到七八分。
昨晚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甘擎哀嚎一声,整个人没入水中。
在家休息的这几天,并不太平,甘信像怕她偷偷回老家打小报告似的,再三和甘擎强调回b市一定要叫上他,而何仲连续三天顿顿以林兰的名义给她送饭吃,害她连懒觉都睡不好,在何仲第一次拿来那份味道上乘的粥汤之后,甘擎已经打电话和林兰道过谢,现在再去惊扰恐怕不妥。
第三天,她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来:“明天我就上班了,不用再给我送饭,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何仲没说什么点点头。
随着话题多起来,他留下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一次竟然走进她卧室说:“这块露台你还是没有好好利用。”
甘擎倚在门口,摊摊手:“我在生活的细节上总是不太用心。”
“我当初帮你选这间公寓以为你会喜欢这个露台,把这里布置得很浪漫很温馨,晚上的时候看百~万\小!说听听音乐,或者我们两个……”
何仲苦笑了一下,没说下去,惯常性留白。
甘擎发现自己的思想不知不觉开始趋于男性化,脑袋里盘旋了几个该死的画面,不过,那男女主角竟然是她和墨兆锡!
狠狠咳嗽一声,她转移话题:“你也忙过好几天,是时候休息一下,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何仲路过她身边,走出房间:“过些天吧,明天还有个重要合作要谈。”而事实上,是他今早刚从墨雒骅那里知道,墨兆锡出差三天明天就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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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正常上班这天,有三个同事轮休,小强简单主持了下会议,底下的人开始做汇报,在她非常不敬业地连续打了第五个哈欠之后,汇报也终于结束了。
何仲看看她,丝毫没有掩饰那眼里流露出的宠溺,给她一个微笑。
甘擎捂着嘴巴,打到哈欠的最高潮,猛然发现大家的眼神已经变味,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她和何仲有暧昧。
颇为不尽兴地结束第六个哈欠,甘擎若无其事垂下眼睛继续翻看资料。
回到办公室,甘擎捧着杯温水在办公室里转悠,恍恍惚惚地想,人,尤其是女人,千万不能懒散,这脑子只要一停下来几天,就各种困倦运转不灵,打不起精神……
过了会儿,小强颠颠跑过来,跟她借车,甘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查了遍行程表,今天正好没有外出用车的时候,低头看了眼小强呈九分裤长度的裤子,眉头不觉拧拧,她可以肯定小强不是追求时尚年轻人,所以一定是长裤洗缩水了才呈现这种不伦不类的状态。
她把车钥匙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开玩笑说:“你太高了?公司的商务车塞不下你?”
小强顺甘擎的眼神看下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是……何总的车早上抛锚了,他让我过来向你借的。”
甘擎一时无语,松开手,钥匙掉进小强的手里,年轻人欢快地又一阵风似的颠颠离开。
她是一个在议论中长大的人,积极的,悲观的,指责的,怜悯的……似乎世界上的所有类型的闲言碎语她都听了个遍,所以,从很小的时候,甘擎就要学会不在别人的舌根下生活,保持自己独立的思想,不被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可……还是有例外的吧,墨兆锡,甘擎虽然很不愿意,但又必须得承认,他到底是她生命里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对于公司上下的误会,她本是不介意,但如果真的让何仲以为她不反驳就是变相默认,从而曲解了她的意思,那情况就不太妙了。
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将甘擎从苦苦思索中拉出来,这三天以来,墨兆锡没再联系过她,当然,她也不期望他能给自己道歉,但似乎他也始终欠了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使她猜得到墨兆锡八成会咧着欠扁的笑看着她:“没什么解释的啊,都是巧合而已。”
电话是甘信打来的,甘擎大大吐口恶气,他到底要啰嗦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今年她都不打算回老家了。
然而,当甘擎恨恨接起来,却听到了甘信用异样严肃的口吻对她说:“姐,我现在在回b市的路上,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婶儿……今天早上被送进一院的抢救室了,我这两天都不在a市,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去,但我正在……喂,喂?”
甘擎穿上外套,拿起包和手机,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一边想拨打杨颂英的号码,一边还想给小强打电话要车,她看见手机触屏里映出自己正在哆嗦的手指倒影,深吸一口气,先给杨颂英拨过去,明知杨颂英不会接,她还是坚持不懈地打了四遍,双腿机械地走出“墨滴”总部所在的大厦,她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那让她失望了十几二十年的忙音一遍遍在耳旁回荡。
甘擎攥紧双拳,咬死牙根,手里还举着手机,怔怔站在马路边,眼前的世界被一层接一层的水汽淹没,天气并不凉,她还穿着长袖西装外套,身体却有如陷入冰窟,结满雪霜,僵直着不知道怎么动作。
杨颂英有点低血糖,可能又是早晨没按时吃饭导致短暂的晕厥……
她之前站在电梯里想好的,这个时候,她要么应该先打电话给小强,把车要回来直接开回家;要么应该先打车到车站,不管汽车还是火车,总有一样能到家;又或者去长途客车站附近拦截那种跑城际的的士……甘擎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周全,也可以做到有条不紊地冷静应对,但到了这一步,她竟然只是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随着几声越来越近的鸣笛,甘擎才看清那辆正在靠近的休闲车里坐着的人。
她抬手揉了揉发涨发疼的眼睛,终于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转身背过去。
“上车!”墨兆锡没顾忌什么形象地探出头来,看她不动,语气倏尔硬朗,“甘小擎,先上车再说!”
甘擎回头怒视,xiong前剧烈起伏,和墨兆锡紧视几秒,甩开步子,绕过前方,坐进副驾驶,伴随着的还有“嘭”的一声巨响。
“你摔车门真有一手!”墨兆锡打着方向盘折回,有些庆幸,“还好我老婆够结实。”
甘擎目视前方,对他的玩笑置之不理,泪水一直在眼里打转,双手紧握,强忍着全身因为恐惧而无意识产生的战栗。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说话。”墨兆锡飞快看她一眼,翻出手机里的电话簿,递给她,方才还委屈的语气,现在却变得出奇的沉着镇静,“这是我爸认识的b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一位内科专家的电话,他们是二十多年的旧相识了,你先记下来,待会儿到了医院,也许会有用处,即使不能直接帮忙,但只要你母亲在一院留查,他多多少少可以关照一下。”
甘擎瞥了眼他的手机,侧脸不可置信看他。
墨兆锡看路况专心开车,端着手机催促:“我知道以你家里的背景,这点关系也许用不到,我也只是想帮点忙。”
甘擎动动唇角,心里突然冒出很多很多的疑问想要和他弄清楚,却在当下这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拨了下鬓角的碎发,顺手揩掉眼角的泪花,低头,慢慢接过来:“谢谢。”
“不用谢。”
她客气,墨兆锡也跟着客气,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话,直到下了高速进入b市,等第一个红灯的时候,墨兆锡握着方向盘忽然转头看她,沉着英挺的双眉,目光笃信而坚定:“你妈妈会没事的,别担心。”
甘擎到了一院的手术室门口已经找不到甘信的影子,刚才在路上,她给甘信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杨颂英没出来,怎么才一会儿……她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淹没,步子虚软地在人来人往地走廊里踱步,空空地望着,表情迷茫绝望。
有的时候,惧怕只是自己给自己营造的一种气氛,墨兆锡拍拍她的肩膀:“我给甘信打个电话,你别胡思乱想,在这里等我,好吗?”
甘擎呆呆点头,唇颤抖着,没法说话,仿佛她母亲的离去已经成为事实。
墨兆锡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甘擎再抬头就发现他已经消失了,身体顺着冰凉墙面滑落,周围并不安静,甘擎闭上眼,却清晰地听到心口传来的一声轰鸣,泪水滴滴滑落。
七岁那年,她亲眼目睹父亲意外离世的血腥场面,那满眼的鲜红和焦黑在熊熊跳跃着燃烧的火焰中狰狞咆哮,那不到一秒钟的生死交接、天地变色,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掉。
“小擎最乖,不要挑食,你看,爸爸吃了四个包子,你一个都不到,你输了!输了的小孩回去要练半个小时的倒立。”
“不倒立嘛,爸爸……”
“那……不能看我打拳击,不能和我打球,也不能和笨笨玩儿……”
她奶声奶气地撒娇:“不滴嘛——爸爸……”
父亲的笑声永远那样亲切憨厚,却又那么遥远,远到她只能隔着时光与回忆,摒住眼泪,生怕自己的啜泣声将它惊扰,静静聆听。
墨兆锡刚出去,就看见从住院部出来的甘信,刚才杨颂英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一行人手忙脚乱地跟到住院部,他和大伙儿算松了口气,却生生地把甘擎这茬给忽略了,他爸妈在电话里告诉过他,杨颂英从急救室转到手术室前,再三叮嘱,不能通知甘擎。
“甘擎!”墨兆锡快步上前,把瘫坐在地上的甘擎扶起来,手用了点力气拍她的脸,“甘擎,你妈妈没事,手术很顺利,现在转到住院部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甘擎的眼睛被泪水封闭,独自沉浸在陈年伤痛的回忆里。
“没事了,没事了……”
她恍惚听见有谁用和父亲同样的口吻安慰她,她立刻擦干眼泪,眼睛还是闭着的,对他微微一笑:“我很好。”
他走的二十年里,她很好。
杨颂英的作息常年没有规律,平时一个人吃饭也总是不留意,加上连日来疲惫的工作和精神压力,最终导致这次急性胃穿孔。走廊上最开始逗留的几个身穿法院制服的人这个时候也散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小书记官留守,甘信和他父母匆匆忙忙吃了个午饭也没走。
而墨兆锡和甘擎一样,滴水未进,半粒米也没下咽,正在楼下的花园里踱着步,脑子里全都是甘擎方才那张逞强倔强而让人心痛疼惜的面庞。
差不多下午的时候,杨颂英的麻药劲儿过了,慢慢苏醒,甘擎在床边握着她温暖的手,平复下情绪后,居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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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感觉到杨颂英的手指动了动,惊一跳,立刻睁大眼睛,握紧她的手轻轻唤:“妈——你好点了没有?”
杨颂英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尽力点了点头。
甘擎按响床头的铃,通知护士,一分多钟后杨颂英的主治医师便带着护士来到病房,病床的拉帘被拉上,甘信拽拽甘擎的手臂,示意她先出去。
大伯父和大伯母对墨兆锡自然是好奇的,但看甘擎和他似乎也没表现出太亲密的举动,就没多问,还以为是甘擎某个热心的朋友。
墨兆锡在楼下吸完根烟,特意在外面把夹克抖了抖才进来。
憔悴的甘擎被甘信和她大伯母围着,墨兆锡只能坐到甘有志身边,但他那双眼睛可一直没离开甘擎,甚至情不自禁地歪脖子瞅了又瞅。
甘有志抱着xiong,翘着腿,一脸审视地看着墨兆锡探头探脑,轻咳一声。
墨兆锡蓦地反应过来,眼神贼兮兮移到甘有志脸上,十分谄媚地笑了笑:“大伯父,天气干燥,我给您倒点茶水。”
说着,抬起屁股真要去倒水,甘有志又咳了一声,哼道:“你先坐下。”
墨兆锡僵着脸颊,缓缓坐回去。
甘有志和甘擎的父亲甘有良年轻的时候都曾当过兵,复原以后双双进入公安系统任职,甘有良意外去世那年,甘有志得到特殊批准,带着一家人从当初复原以后分配的城市来到b市照顾已成为孤儿寡母的杨颂英和甘擎。
现在甘有志是b市公安局某区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讲话自是盛气凌人,铿锵有力:“你现在是处在追小擎的路上呢,还是已经被拒载了?”
墨兆锡想说,其实他都坐车上飞驰整整一年了,虽然没名没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失落,但他最后还是沉住气,满脸写着真诚说:“路上。”
“嗯。”甘有志似乎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是个有毅力的年轻人。”
墨兆锡听懂了甘有志的言外之意,心头喜滋滋。
“小擎的性格只是有点内向,她其实是个好女孩,从小到大没让大人cāo过心……”甘有志忽然发狠地握了握拳头,“如果让我知道,你要是有一天追到她,还敢欺负她,我这个做伯父的,第一个不会答应。”
墨兆锡的目光忽而深邃悠远起来,没什么表情地低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怎么舍得欺负她?”
甘有志压低嘴角,换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觉得这小子还挺靠谱的,最起码没他儿子那么油嘴滑舌。
“还没问你,你贵姓?”
墨兆锡恍惚中神情不定,略迟疑,偏头看向甘擎的方向,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像背景似的渐渐模糊虚化,只剩下她微微颔首垂下的侧脸那样清晰地刻进脑海。
他缓缓说:“姓——墨。”
墨兆锡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全名,病房的门打开,甘擎起身迎上去:“医生,我妈怎么样?”
“放心吧,病人一切体征现在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但还需要再观察,留院一段时间吧,伤口恢复顺利的话10左右就能出院,这段时间一定要严格忌口,饮食方面……”
医生又交待了一长串注意事项,甘擎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医生和护士一离开,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到病房,这边墨兆锡也随着甘有志从长椅里起来,真正的以一个“路人”的身份,进入甘擎的家庭圈子。
杨颂英清醒后,伤口隐隐作痛,看见一屋子的人围在她的床边,木着脸,挥了挥手:“都回去吧。没多大的病,叫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
语气有些责备,也不知道针对谁的。
甘信一家对杨颂英一向冷静或者说冷淡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也没做多大的反应,而那个小书记官更是了解杨审判长的脾性,一声不吭地在人群的角落里躲着,虽然她生病了,手术了,还是一样的威风凛凛,严肃得让人生畏。
而除了这些人,剩下的就只有墨兆锡,好像他才是那个“这么多人”。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聚焦在自个儿身上,墨兆锡咬紧牙槽,用力扩了扩肩膀,本就很颀长健硕的身板,更挺拔几分,手习惯性去揪领口,心里嘀咕着:领带这里平时最容易乱,得注意仪容,好好整理整理……
手已经到了,墨兆锡却猛然发现脖子空荡荡的,动作僵滞,呃,今天穿的是t恤……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甘有志看见这傻小子的模样,顿时想扶额。
墨兆锡尽管出丑了,但他没有慌乱,他很淡定,绕过床尾逆着光走到愕然得无话可说的甘擎对面,也是杨颂英病床的另一侧,伸出手掌,呲着一排白牙,恭敬地打招呼:“杨女士,您好。”
甘信一听,不由楞住,墨兆锡,机灵蛋啊,知道他婶子肯定不吃油腔滑调那一套,竟然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叫杨颂英“杨女士”?!
值得学习,值得借鉴。
甘擎煞白的脸刚刚才缓过来一些,变得有丝血色,而现在只能用“红里透白”来形容了。
杨颂英上下打量几眼墨兆锡,俗话说,不打笑脸人,杨颂英再冷漠也扯出了一点笑,握一下他的手:“你好。你是……”
“我是……”
墨兆锡下意识瞟了眼甘擎,甘擎装作没看见,垂下眼睫,甘信见状出来解围:“婶儿,墨头儿是我在攀岩俱乐部认识的朋友……也是……现在也是我姐的朋友。”
甘擎低着头,用片刀眼神杀了会儿甘信,甘信不以为意接着说:“刚才就是他送我姐回来的。”
杨颂英点点头:“嗯。”看向墨兆锡,“你叫……墨头儿(魔头)?”
“啊,不……确切来说,大名不是……”在三位家长、一个好朋友、一个陌生人、和甘擎的忍俊不禁里,墨兆锡一本正经解释,“那是攀岩俱乐部的队友给我起的绰号,我其实叫,墨兆锡。”
杨颂英一边点头,一边陷入沉思,皱皱眉:“墨兆锡,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甘信插嘴,特地强调了他的名字:“对了,婶儿,墨兆锡本职工作其实是律师。你们都是法律工作者,说不定之前在什么场合见过面。”
杨颂英有些惊讶,凝神仔细看了看墨兆锡的眉眼,露出难得轻松的笑容:“也许有可能。”
甘擎见这状况,心头发酸,杨颂英偏爱男孩,她知道,但,要是偏爱墨兆锡,会不会很糟糕?那家伙不得像猴子似的,顺杆儿爬得要多高有多高……
小书记官和甘有志还有工作,呆了一会儿就离开,大伯母留下来和甘擎一起陪床。
“甘擎,差不多,你就回去吧,你也有工作要忙。”杨颂英仰躺,因为伤口的不适,眉头隆起,顾自说,“院里现在还有至少七个案子这周要开庭……”
甘擎低头心不在焉地吃着迟到的中午饭,思及杨颂英总是固执地浑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为难说:“妈,您以后不能再为了工作饥一顿饱一顿的,那样太伤身体。为什么我每次说,您都当耳旁风呢?”
杨颂英的面部表情和声音变得一样的坚硬冰冷:“我还用你教训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这次不过是个意外。”
“意外?”甘擎语气淡淡的,却有让人火大的本事,“积少成多那不叫意外。”
“甘擎……”大伯母冲她狠狠挤眼睛,“你妈生病着呢,先别说了。”
杨颂英闭上眼,绞紧眉头:“你回去吧,我根本不想让你回来看我,你有你的工作,有的生活,别为我耽误太久。”
甘擎咽下饭,语声艰涩:“没事。我请假了。”
病房里的气压陡然降低,杨颂英捂着胃,慢慢起身,愠怒道:“甘信,你送你姐回去!免得让我看的难受!”
“妈,我真的……让你这么难受?”甘擎抬头,眼里噙着泪,“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想,才对你那么说话的,对不起。”
杨颂英痛苦地别过脸去,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快走,如果你为我好,让我多活几年,你就快走!”
“婶儿……”
甘信没想到这母女俩翻脸如此之快,愣愣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劝,甘擎已经放下手里凉掉的盒饭,死死抿着唇离开病房。
高跟鞋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她的脚步停在窗边,抬起下巴,让眼泪默默倒流。
她知道杨颂英说的那番话,不是负气,不是失言,她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自己的罪过……从小到大她的母亲都恨不得自己离她远远的,她害死了父亲,又怎么能再伤害母亲?她必须走……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也y沉下来,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甘擎望着远方的乌云密布,脸上纵然没有泪痕,一片死寂,心里却下起倾盆大雨。
她埋头向医院的露天停车场疾走,知道在后面一路跟着的是墨兆锡,不是甘信,也幸好,他没有甘信那样异于常人的职业八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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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直接找到了墨兆锡的车,垂头站在副驾驶的一边,墨兆锡也一言不发,按开电子钥匙,两人先后坐上车。
甘擎仍旧面无表情,眼皮微微肿着,系好安全带以后,别着脸,无神地望向窗外。
墨兆锡发动引擎,车子拐出停车场,融入车水马龙之中,行了一段路,甘擎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一天的身心焦灼让她困倦不已,但一想到方才杨颂英那厌恶的态度和语气,她的左肋就绞在一块儿地疼,仿佛二十多年所受的委屈和酸楚统统涌上心头,一并将她淹没。
记忆中的父亲年轻又风趣,身体健康,热爱运动,每天父亲一下班,甘擎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冲到他身边不停地撒娇。
吃完晚饭,父亲会笑呵呵地把她放在腿上,给她讲笑话,陪她玩耍,做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游戏。
那时的杨颂英刚刚硕士毕业考入中法不久,有很多需要学习和适应的地方,她又是个极为逞强和努力的人,挑灯夜读、废寝忘食、熬通宵研究案例都是常有的事,对于年幼的甘擎她常常疏于照顾,而甘有良彼时只是一名派出所的民警,每天除了上班,还有时间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比如,带孩子、打拳击、一边晨跑,一边遛从路边捡来的大流浪狗笨笨。
甘擎失去父亲以前的童年是幸福而完满的,从来没有一天因为母亲的冷落而忧愁不知所措,更体会不到伤心绝望的滋味,但是,从那一个看似普通的清早开始,完全变了。
每当忆起这些,甘擎都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微笑着挺过来,但这个过程太累了,面对杨颂英时不时流露出的斥责和怨恨,她累……
甘擎半眯着眼,眼神空荡荡地停留在车窗外的向后倒退的街景,昏昏沉沉中,好像睡过去,又好像那么清醒,她记得,无论什么状况下,她也要紧紧咬着唇,把眉头锁得更死,十只指甲扣进手心,恨不得刺入血肉,这样,就不会发出惹妈妈讨厌的呜咽声了。
甘擎竭尽全力忍着泪水,身子不住地颤抖,额头不小心一下一下磕着车窗。
墨兆锡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已然发白,想安慰她,她却整张脸都差不多贴在窗子上,一副不允许任何人见到她狼狈模样的姿态。
还没上高速,再过一个路口,墨兆锡缓下车速,在城郊人烟建筑物稀少的路边停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盒,默默下车,关车门之前,探头担忧地望她一眼。
甘擎似乎有所反应,头稍稍朝他一偏,但很快又害怕被发现似的,迅速转回去。
墨兆锡露出一个无奈苦涩的笑,暂时远离她的自我保护圈。
绕过车尾,他懒懒地靠在副驾驶那侧尾灯附近,因为这里方便看到她。
他的长腿交叉,支撑着身体,点了颗烟,深深吸气,吞吐云雾之间,远眺远方。
天边乌云沉沉,一瞬而过的闪电将y云劈开,随后,轰隆的雷声震碎远方一片宁静。
暴风雨即将吞噬来袭,她也正在车里嚎啕大哭呢吧。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车上,墨兆锡垂头看眼自己的手臂,一个个四分五裂的水花在棕色皮夹克上缓缓晕开。
外面说下就下,也不知道里面的雨停了没有,他徘徊打转,进退不是,这让他如何是好啊?!
墨兆锡掐了烟,扔进路旁已淋湿的泥土里,在倾盆而至的暴雨中,盯紧车窗上映着的影子淡定地又站一阵子,直到甘擎红着眼睛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他透过自己被打湿的睫毛看到一丝久违的希望,情不自禁呲牙一笑,不料,喝了几口顺头发留进嘴里的雨水……味道真怪……
他现在很狼狈,是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狼狈,甘擎松开眉头,心中默然一叹,隔着雨幕,涩涩地责备:“下雨了,你怎么还不进来?”
墨兆锡乐颠颠地冲破雨帘,三步两步地跑回去,甘擎无法不追随他的影子,一直等他坐到了对面,她才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墨兆锡手臂一振,飞快地把夹克脱掉,甘擎一看见他这动作,就各种心悸,连忙埋头从副驾驶位置的储物箱里找到一条毛巾递给他。
“擦擦头发,别着凉了,你是来帮我的,要是害你生病,我会过意不去。”
墨兆锡听话接过去,一边擦,一边伸脖子寻着她的漂移不定的眼神,故意不识相地问:“你刚才哭过了吗?”
甘擎可以想象,自己分明一脸不高兴和隐忍,墨兆锡居然还追问个没完,有没有眼力见!
“没有!”除了矢口否认,她还整个背过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墨兆锡把脑袋凑近,鬼鬼祟祟塞进她的肩窝,一口热气吐入甘擎微敞的衬衫领口中:“哭也没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在高潮的时候也经常飙泪!”
甘擎被刺激得一哆嗦,皮疙瘩泛起一层,深深呼吸,然后:“墨兆锡——”
墨兆锡的耳膜差点被甘擎吼穿孔了,鼻子眼睛嘴巴堆在一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一脸不痛快地提着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扔回去:“墨兆锡,不是周五,少跟我乱发情!不然——”
“不然怎么样?”
墨兆锡偷偷摸摸地把夹克拿回腿上,在甘擎苦思冥想是不是真的要把“结束关系”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出现在她的眼睫底下。
她不由得惊诧,愣愣瞪大红肿的双眼,目光在他的脸和那小盒子之间茫然徘徊:“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送给你的。”墨兆锡把盒子开口朝向甘擎,等待她的开启,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
甘擎手脚无措,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一年,他从来没送过饰品给她,最多就是些巧克力棒什么的,她也从不期待从墨兆锡那里得到金钱的好处。
甘擎动作缓慢地打开小锦盒,虽然外面下着雨,里面的光亮还是晃了下她的眼睛,柔软的绒布中央躺的是把小伞形状的项链,伞柄和伞的端缘镶着不规律排布的碎钻,亮晶晶的,连伞骨的细节都做得清晰可触,很有造型感,不用拿出来仔细观察也知道这小东西做工精良,价格不菲。
“喜欢吗?”墨兆锡似乎更执着于这个问题。
甘擎处在惊讶——或者说惊喜中难以自拔,后颈僵硬,头点得很慢,一下……两下……
不管怎样,得到这个结果,墨兆锡仍旧非常满意自己的眼光。
过了许久,甘擎颇难过地摸着自己的脸问墨兆锡:“为什么……送一把伞?难道我看起来很黑?我夏天真的有认真做防晒,现在也有,一年四季都有。”
“……”
“到底为什么?!”
女人执着的地方和男人到底是不太一样,他执着于一个简单的“喜不喜欢”的是非题,而甘擎执着的是“为什么”的问答题,难度高下,自见分晓。
墨兆锡从头到尾地老实交代:“在外面出差的第三天晚上,正好赶上酒店电路出问题,我和几个同事待的无聊,去外面随便走走,这把伞是在一个精品店看到的,当时,我就有一种直觉……”
末了,墨兆锡故弄玄虚地拉长尾音,果然引起甘擎的好奇心。
“什么直觉?”
“它天生是属于你的东西!就差刻上你的名字了!”
甘擎不太相信地撇了下唇角:“有么?”
“有。”墨兆锡煞有其事,竖起大拇指,“‘擎’和伞,绝配!”
甘擎忽然脸色灰败,靠进椅背:“没觉得。”擎着把伞,她这辈子得多累!
墨兆锡挺直腰背,手肘撑在两个驾驶座之间,把她的肩膀扳到他的正对面,陡然缩近的距离和他那少有的严肃认真的神情,让甘擎的心脏不知怎的通通通地剧烈跳动,他的右手手指从她的眼睛划过脸颊,再到心口的位置,顿下,轻轻一点:“甘擎,你的这里和这里都在下雨,我想在这些地方撑起一把伞,为你创造一片晴天。”
20
20、20
墨兆锡的眉眼是那种看上去既可以轻佻风流又可以深情款款的类型,但绝大多时候,甘擎都理解为第一种。
两人近在咫尺,吐息亲密相闻,一秒,两秒……她愈发不敢再和他对视,因为她看得到,那双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变,变得更复杂深邃,更……让人心绪不宁。
扭了下肩膀,挣一挣,想从他的禁锢中逃离出来,墨兆锡反而抓得更紧,不让她动弹分毫,甚至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执起。
“不许躲!看着我!”
他像在赌气,甘擎索性真的不避不让,抬眼看他,一脸捉摸审度,颠了颠手里的项链:“墨兆锡,你是不是经常用这种招数泡女人?”
“什么?”墨兆锡仿佛看见刚才在甘擎头顶上方肆虐的乌云,现在正慢慢向他移来,他的心也要开始下雨了,不行,必须得矫正她这种思想,“你不能这么看我。”
甘擎瞅了眼项链,其实她还挺喜欢的,但联想到他也对其他女人这样做过,不知不觉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那我怎么看?您花名传千里,我略有耳闻而已。”
看吧。她的这不耽于任何感情的样子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难怪她和她妈说不到五句话就能翻脸,墨兆锡立起中间三根手指。“我冤枉啊,青天作证!”
甘擎瞟眼外面烟雨朦胧的世界,眼神似乎真心在为他感到遗憾:“老天都不帮你,现在没有青天。”
“……”墨兆锡的心里这回真的下雨了。
趁这工夫,甘擎把他的手扒下来,在他面前举下项链盒子:“不管怎么样,刚才,谢谢你的雨伞。”
“不用谢”这仨字到了墨兆锡的嘴边,硬是让他咽进肚子里,越想越不对,刚才的问题他再不解释,是不是就被理解为默认了?!
——“等等!”
——“但是——”
墨兆锡脸色一变,急了:“你不会想说,谢谢我,但是,你不能收吧?”
甘擎很少这么犹豫迟疑:“对不起……”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用过这种招数泡过女人……”墨兆锡想了想,忽然有些恼羞成怒,“明明就是女人想要泡我!”
“……”
甘擎对于墨兆锡的言论虽不赞同,但也有些自惭形愧。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彼此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想和对方进行单纯的身体交流吗?她还指望这种靠肉体维系着的关系有一天会转化成为某种感情?
甘擎回想和墨兆锡那在酒吧第一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心里有狐疑,好像……他确实不太擅长和女人搭讪,因为那晚的话题他起得实在不怎么样。
最后,甘擎禁不住墨兆锡哀怨的眼神,还是答应接受雨伞项链,在帮她把项链佩戴到脖子上的这整串动作里,墨兆锡孩子似的一直弯着嘴角,喜上眉梢。
说来也怪,她带上项链没多久,外面的暴风雨就真的过境了,夕阳的橘光穿破云层,在天际绽放无比明媚柔和的色彩。
墨兆锡急吼吼把甘擎拉下车,马路上满地是大大小小湿漉漉的水洼,甘擎一时不知从哪里下脚,墨兆锡向她指了块还算干爽的地方,甘擎踩着高跟鞋扶着墨兆锡的手,在那方站稳,深吸一口气,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泥土的清香顿然灌满xiong腔,她阖上双眼,舒服地吐气,一睁开,便看见墨兆锡把整个落日都挡住的大笑脸。
“你看着我干嘛?看你后边啊!多美的夕阳!”
墨兆锡仍旧笑着面对她,挑挑眉,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在这里,能看见你看不到的美景。”
甘擎发窘,担心他又要说什么肉麻而深情的话,她宁可墨兆锡永远是那个号称“pyboy”的花花公子墨兆锡。
她做好了浑身起皮疙瘩的准备,问:“是什么?”
“你看!”
墨兆锡仙人指路般抬起手臂,指向她身后空地的上方,甘擎顺着他的指示望过去,不由低低惊叹:“好漂亮……”
她的面前,是座七色彩虹在云雾之间高高架在天边,大自然水汽与光的完美结合,甘擎第一次这样在野外亲眼看到如此清晰壮观而美轮美奂的彩虹,在那一瞬间,好像心中的云雾也随着光芒的出现纷纷散去。
杨颂英始终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始终有割舍不掉的骨血亲情,甘有良去世二十年,杨颂英的身边有过不少条件优秀的追求者,但她从来没考虑过再嫁,甘擎知道,这里不排除有她不愿意再接受任何男人成为无可替代的父亲的原因。
墨兆锡在她望着远方的彩虹发出感叹的时候,垂眼看她,那总是公式化的笑容现在终于表现了一点感情。
他悄悄揽住甘擎的肩膀,带进自己怀中,沉声喃道:“甘擎,只要你一回头,就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你说是不是?”
甘擎不可否认,轻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实际上是在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回去吧。”
多么难得,第一次,他们没有被猛烈的爱欲所围困,而只是单纯的安慰性质的轻轻拥抱在一,甘擎的泪水这一次莫名地来得特别快,洒在他本来已经半湿的t恤上:“嗯。”
回去医院的路途中,甘擎的心情就如当下的天气——雨过天晴,她下意识摸了摸搭在锁骨缝里的小东西,难不成这把伞真的有撑起一片晴天的魔力?
墨兆锡看到了她的动作,得意洋洋说:“我觉得,你以后不用再把它摘下来了,你每天带着它,每天都是晴天。”
甘擎转转眼睛:“那可不行吧,气象局恐怕会找我麻烦。”
“哈,气象局不会找你麻烦,会找你圆他们预报的失误。哪里报错降水量了,就把你送哪里。”
“我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怎么不是,造福人民!你比人工降雨的飞机都好用。”
“扯远了吧,墨兆锡,明明就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功能……”
……
甘擎再一次觉得,他们的波段真的只是偶尔撞在一起重合一会儿而已,很快又会再分开的……
回到医院差不多七点多,杨颂英的病房里只剩下大伯母还在。
她敲开门,大伯母一看是她,喜出望外,随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病房里出来:“太好了,你回来了,你妈在你一走之后,心情很糟糕,一句话都不说。小擎啊,不是我说你,不,是你娘俩,你妈什么脾气你应该比谁都知道,她脾气硬了二十多年,你应该多多迁就她和她的工作,平时说话别总和你妈打擂台,她年纪大了,多顺着她点,如果真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天,你该后悔了。”
大伯母是大学老师,劝起人来相当有说服力,不用再多说,甘擎已悔不当初地狠狠点头:“让您cāo心了,大伯母,以后我会注意。我妈现在好点没?”
“刚刚打完吊瓶,差不多就快休息,对了,留在家里真的不耽误你工作?要是不方便,我和你伯父可以再这里照顾”
甘擎苦笑摇头:“就算再耽误,我也得留下来,谁让她是我妈呢。”
这晚大伯母坚持留在医院里看着杨颂英,让墨兆锡先开车送甘擎回家,明天再来接她的班。
甘擎和甘信家住在一个大院,离中法只有一墙之隔的家属楼,里面住着的基本都是在法院从事工作的公务员,十多年,随着政策的不断改变,有一部分人搬出去,把房子租让给亲属或者租客,院子里的住户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但大多数都是相熟的老邻居老同事,甘有志了解弟妹杨颂英忙起来不要命的性格,为了方便照看甘擎,在甘擎上初中的时候,也带着家人搬进来。
大院楼下有个小公园,还有一个健身广场,平时,凉亭里面聚集很多人来此下棋、聊天、纳凉的人群。
甘擎的家住在靠里面,墨兆锡把车停好,在甘擎临走前也不忘调戏下:“你自己睡,会不会害怕?”
甘擎一愣,有种“你永远猜不到墨兆锡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的感慨,冷脸答:“不会。我经常自己睡。”
“哦。”墨兆锡没放弃,“我们待到星期几一起回a市?”
“我们?”甘擎惊疑,“不是我们吧……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照顾我妈,你不可能也留在这儿一个星期啊,你还要正常上班。”
“嗯。”他回答得有点沉闷,“我串休,星期四回去……星期五的前一天。”
空气中好似有暧昧的因子不安地攒动,燎得人身上发粘发热。
“咳。墨兆锡,其实你可以现在就回a市,反正也不远……你不用留下来刻意陪我,我有伯父一家照应。”
墨兆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哒哒哒地敲,敲得甘擎如坐针毡。
“我说,你也太无情了,好歹留我一下啊,我也算陪你奔波一天了。”
还有,她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星期五泡汤了?!
甘擎解开安全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是不是我不留你,你现在就会开车走?”
墨兆锡咬咬牙,恨极地否认:“当然不是!”
甘擎抛个白眼:“那不就得了。”
墨兆锡坏心眼地想逗逗她,忽然出其不意地拉过她的肩膀,和她额头顶额头:“甘小擎,你真傻还是假傻?我是说,让你留我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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