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柳絮的夸夸其谈,半天,朱富贵憨直的笑着,对赵银生道:“银生,要不,今天下晌就在你家吃吧,我也不太着急回家.......”
“呃......”赵氏眨了眨眼,终于从对柳絮厨艺的镇惊中反应过来。
其他三个猪户为了一尝柳絮所说的“美食”,除了四条膀蹄和肉装在篓中,其他的猪身上的零件全部留在了赵家,等着大开朵颐。
柳絮也没有藏私,指挥着四个汉子拆卸着她所需要的食材,将猪肠翻面,再用草灰处理干净了,肠子一头儿用绳子拴紧,另一头汩汩的灌入猪血,灌满后再扎紧封口。
因为没有糯米,柳絮便就着现有的食材,灌了一根血肠、一根面肠,外加一根肉焖肠。
用清水煮熟晾凉,血肠和肉焖肠直接切好装盘,面肠切成片后,用油煎得半焦再盛出,拼入先前的血肠和肉焖肠盘中,一盘三肠三种颜色 ,三种香气,说是一道 菜,实则是三道菜,柳絮是想让大家都尝尝,看看哪种更受欢迎一些。
第二道菜是红烧猪蹄。先将猪蹄子煮得半熟,捞出重新起锅放油,因调料不全,柳絮选择用白糖调色,用男人一会儿喝的烧刀子白酒去腥土气,慢火熬着收汁。
第三道菜是现代北方农村最常见的四喜丸子,将肥肉瘦肉一起剁得稀碎,没有淀粉,用面粉代替,打入鸡蛋,放入盐,顺时针搅拌,直到累得胳膊酸胀,这才团成大丸子用慢火炸,直到表面焦黄,色泽诱人,这才重新装碗,放在小火上慢蒸,慢慢入味儿。
第四道菜是鸡蛋蒸猪脑,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最鲜的味道。
四个盘子一上桌,四个汉子眼睛都直了。
因为女人不能与男人同桌,赵二刚不忍将柳絮晾在一边,自己找借口也没有上桌,陪着赵氏和柳絮在伙房里拾掇着残余。
见柳絮从开始收拾各种食材到做饭,一直刻意将左手缩在袖中,赵二刚起了疑,紧盯着左手不放,终于看出端倪,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扯住了柳絮的袖口道:“你的手背受伤了?咋回事,谁欺负你了?”
柳絮不好意思的往回扯着袖子,一把没扯动,仍被赵二刚固执的牵着,赵氏横了一眼儿子,微不可查的挽过柳絮的手,摊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泡得发白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嗔怪道:“都是婶子不好, 没留意你手背受伤了!咋整这严重呢,肉都翻翻了,若是掺进了脏油,这手以后不用要了。”
赵氏再次横了一眼木讷的儿子,轻叱一声道:“还不快去取些热水和药来,给絮儿好好清洗清洗。”
柳絮忙摇头道:“婶子,我一直注意着呢,大多时候用的是右手,没碰到油。”
赵氏不依不饶的将柳絮扯进赵红的屋内,抬起柳絮的手背,翻了一计白眼,恶声恶气道:“活该!看着挺奸挺灵的,咋和二红一样没心没肺呢,这手背,就是好了也要留下疤,让你不注意!是谁打的,你奶?你大伯?还是你大伯娘?还是......”
赵氏如倒豆子似的将柳家可怀疑的对象全部数落了一遍,最后还不忘骂两句柳絮是个傻子,打不过还跑不过?
虽然被骂,柳絮心头还是暖洋洋的,赵氏的关心与刘氏的关心不同,赵氏的关心是表面夹枪带棒,心里软如棉柳,比起怯懦的刘氏,赵氏和赵红的性格,则更对柳絮的胃口。
柳絮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婶子,你别怀疑了,柳家上下现在都操心我大堂哥明天的席面呢!哪有时间管我!我是捡狐狸皮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的,不碍事儿。”
想起柳家现在的情况,柳絮眼珠一转,嫣然一笑道:“婶子,柳树哥明天成亲的席面出了问题,缺肉缺鱼缺菜,赵叔从山里捕猎回了野猪,估计己传遍了全村,这生意怕是自己要找上门了。这上门的羊,不宰白不宰。猪蹄子、猪肠都用没了,但肉剩下不少,四喜丸子随时都能做,你狮子大开口,一盘四个大丸子,要上一吊钱不止。”
赵氏本就圆的杏花眼瞪得更圆,呆萌的样子,像极了初涉人事的大姑娘,错愕道:“絮儿,这丸子我看着你做的,材料就是用几两肥瘦、一把面粉和盐,油虽然用得多,却能重复着用,加一块儿,最贵也不过十文钱,你大伯娘肯花一吊钱来买?她脑子被黄皮子迷傻了?”
柳絮眼中闪过狡黠,低声道:“婶子,我大伯娘没被迷傻了,倒是柳树哥被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返学堂考童生、考举子。你只要在全村中放出话,说这四喜丸子的由来,柳树保准上钩。”
“还有这事儿?”赵氏知道柳絮从不诓人,兴致高涨起来,忙追问“四喜丸子”的讲究。
这四喜,一喜是金榜题名,二喜洞房花烛,三喜乘龙快婿,四喜合家团圆。这金榜题名正是柳树梦寐以求的,一吊钱,柳树会舍得。
赵氏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柳絮笑道:“你这死丫头,对大堂哥也使坏,不过,活该 ,谁让他老欺负你们三房,婶子放下话了,这菜是你教婶子做的,坑了铜板分你一半儿。”
柳絮倒是没有推辞,实在是她也不知道何时何地她会急着用银子。
看着赵红的屋里,狐疑道:“婶子,大红呢?今天进院就一直没瞧见她?”
赵氏脸上光彩闪现,抿着嘴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道:“絮儿,不瞒你说,大红他姑给相中个县里的后生,姓秋,十八岁,爹娘开小饭馆做包子,秋家小子走街串巷叫卖,大红姑姑说,别看生意小不起眼儿,却比在山里冒死打猎强,一年混个吃穿不愁,另外还能攒下几口猪钱。”
柳絮会意,这大红定是被赵氏打发到姑姑家,去偷偷相看那姓秋的卖包子的少年郎了。
赵二刚生怕热水中残余的油渍,将锅里里外外刷了五遍,这才重新烧开了温水,重新拿到屋中,递到柳絮面前道:“快好好洗洗,一点腌臜都不能留,要不然手背该烂了。”
柳絮不好意思推辞,老实的将手重新放在盆子里,不热不凉刚刚好,双手搓了好几遍,这才拿出来,十指张开,展示给赵二刚道:“这下子你可放心了?”
赵二刚脸刷的就红了,将疮伤药扔到炕上,一扭身就出了屋子,嘴里尴尬道:“我去看看朱伯伯他们喝得咋样了,喝多了就得留宿了。”
赵氏看着儿子狼狈的背影,再看着不明所以、神情自若的柳絮,总觉得这柳絮,与自己家的儿子之间,少了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见柳絮不等吃饭就急着回家,赵氏一拧身进了伙房,从预留的盆子里,夹出两颗四喜丸子、一截肉焖肠、一截面肠,用干叶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传不出香味,这才揣在了柳絮的腰间。
柳絮的衣裳宽大,又补丁罗 补丁,没有什么腰身可言,刚好掩盖住。
赵氏又拿了一只草绳,穿了一小长条猪肉,放到柳絮手里道:“不是婶子小气,这肉左右也吃不到三房嘴里,拿一小条回去,就能封住你奶的口,省得她再骂你。熟食等晚上,你们娘几个趴在被窝里偷吃。”
柳絮不客气的将肉接过,拿了肉回去,也好让柳树知道,赵银生猎回了野猪,让他对明天的席面重新有了期待。
......
柳絮走了,赵氏回了主屋,见几个汉子己喝得东倒西歪,尤其是李元,脸喝得红通通的,干呕着要吐出来。
赵氏倒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充满了感激。
这四个汉子,常年打伙去狩猎,可以说是刀口舔血、过命的交情,每次出去,哪个家人不跟着提心吊胆、夜夜难眠?每次平安归来,哪个家人不跟过年一样的喜笑颜开、心生庆幸?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赵银生不会让赵二刚跟着去山里,就怕父子二人同时有个闪失,留下赵氏和赵大红母子受人欺负;
如果可能, 赵银生宁可一辈子让赵二刚没有进山的机会,因为赵二刚进山,就表示自己和李元的爹一样,命丧在山里了。 赵二刚挽起眼看着要吐出来的李元下炕,对赵氏道:“娘,今晚上怕是都回不去了,你在大红屋里歇吧。”
赵氏点了点头,去炕上拿行李。
李元吃醉了酒,眼神却贼着呢,对着赵氏呵呵笑道:“婶子、婶子,我的好婶子.......”
赵氏瞪圆了眼睛佯怒道:“喝点猫屁就撒酒风,还不有屁快放,是渴了还是热了?”
李元哧哧的笑着,努力甩了甩脑袋道:“婶子,你不是答应元儿给介绍媳妇吗?絮儿订没订亲啊?二刚要是没心思,介绍给元儿呗......”
赵二刚登时松了扶着李元的手,李元扑通一声瘫在地上,脑子清醒了三分,喊冤道:“不行就不行呗,急啥眼啊?我以后见到絮儿的面就叫她弟妹成不成?”
抬眼见赵二刚脸色仍不开晴,忙改了口道:“是柳絮,柳絮,不是絮儿.......”
赵氏狠狠剜了眼李元,嗔道:“活该 !让你满嘴胡咧咧,以后别打柳絮的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