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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亡
    雪域联邦边境东部城市,波尔菲沙格勒。

    “啪”--

    冬妮娅听到声音后立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小女孩绊倒在废墟里,半边脸被埋在雪堆中。

    “小提娜!”冬妮娅惊呼一声,马上跑回去把小女孩扶起来。

    只见小女孩摔得鼻青脸肿,雏稚的脸蛋和凌乱的头发上粘满了血迹和脏兮兮的雪渣。

    “呜--喔--”从她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阴沉的低吼以及越来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

    “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冬妮娅心急如焚,她连忙将小提娜拖起来。

    “唉哟--”小提娜痛喊一声,又摔倒在地上。这时冬妮娅才发现,小提娜的左脚小腿被一根钉在木板上的生锈铁钉插穿,鲜血把棉裤染红了。

    “妈妈,我跑不动了。别理我,你快走吧。”小提娜流着泪向母亲央求道,虽然她只有8岁,但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一连串悲剧后,她在一夜间成长了,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只会成为母亲的负累,懂事的她向妈妈提出了一个残酷的建议。

    “不!”当然,没有一位母亲会接受这样的建议,“我绝不会抛下你!”

    “可是……”

    “别说话。”冬妮娅一把将小提娜抱起,扛在肩上,“忍耐一下,咱们很快就会没事了。”

    母亲扛着女儿,在破落的街道上狂奔。尽管冬妮娅纤弱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但她一刻都不能停下来,因为“那些东西”还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只要稍作休息,可能会就因此失去生命。然而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更何况是冬妮娅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子。还没跑出几个街区,她就已经气喘如牛,虚弱的她再也跑不动,扶着一户民房的窗户喘气。

    “妈妈,快放下我吧,要不咱们俩人都跑不了。”肩上的小提娜还在苦苦哀求。

    “闭嘴!再废话我就打你!”这个时候冬妮娅只有搬出了母亲的威严,尽管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行使母亲的职责。

    “呜--喔--”那些恐怖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是从四方八面传来,也就是说,她们已经被“那些东西”团团包围。

    “小提娜,妈妈没用,害了你,咱们要死在一块了。”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冬妮娅紧紧抱着小提娜,泪如雨下。

    “妈妈……”母女相拥而泣。

    低吼声和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着那对放弃了逃生希望的母女……

    “赶快,这一边!”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突然传进了母女两人的耳朵。

    就像是在大海上迷航的水手看到灯塔微弱的光芒,母女俩本已绝望的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她们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间民房的门口敞开着,一名削弱的老头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朝她们招手。冬妮娅连忙抱起小提娜,朝那民房跑过去。

    ……

    “它们走了吗?”冬妮娅来到老头身边,紧张地向门外张望。

    “嘘--”老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作出一个“安静”的姿势,然后老头将眼睛靠近门缝,往外张望了好几分钟,等待那些低吼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老头才压低声音对冬妮娅说:“说话尽量小声点,这些东西的听觉非常灵敏。”

    “对不起。”冬妮娅连忙点头。这时,冬妮娅仔细观详着这间破落的房间,然后轻声问老头:“老人家,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没错。”

    “可是这里看起来不怎么牢固,躲在这能安全吗?”

    “所以我才说要尽量安静点。”

    说完,老头打开了已经有多年历史的旧橱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些纱布和几瓶药品,来到了小提娜身前,对孩子说:“小姑娘,我知道这会很疼,但你必须忍耐,绝对不能喊出来。”

    小提娜望了一下老头,又望了望他手中的物品,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头把她的左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用纱布贴近她的伤口处,一手抓住钉在她脚上的木板,使劲一拔!木板成功与小腿分离了,老头在鲜血狂飑出来之前,迅速用纱布摁住在伤口上的血洞,避免出现流血不止的情况。然后老头将小姑娘的棉裤撕开,用口咬开药瓶的盖子,再次里面的药水倒在纱布上面,再取来一扎干净的纱布,在粉嫩小腿上面绕了一圈又一圈,扎一个结。

    一个简单的伤口处理治疗完成了。在整个过程中,小提娜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她用小手使劲地捂住自己的嘴;尽管如此,她也痛得眼泪直流。冬妮娅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到女儿痛苦的样子。

    “好了。”完成工作后,老头走进厨房,拿出一块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液和药剂。

    “谢谢你,老人家。”冬妮娅连忙向老头道谢,然后走到小提娜身边,将女儿紧紧地抱入怀里。

    “虽然包扎了,但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在厨房里的老头一边拭擦,一边回答道,“必须每天定期换药,伤口才不会感染。”

    “冷……”突然,冬妮娅感觉到怀里的女儿打了一个冷颤,并且听到女儿正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很冷,妈妈,我觉得冷……”

    听女儿这么一说,冬妮娅也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在极北之地,不下雪的日子一年才那么十来天,而且现在已经进入了十一月,无情的寒冬业已降临,而她们携带的行李已经全部在逃亡过程中丢失了,刺骨的寒风从这间破房子的缝裂间侵袭而至,让人的体温迅速流逝。刚才她们一直在躲避着“那些东西”的追杀,在剧烈的运动中使得全身发热,因此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可是现在安顿了下来,身体的热量快速冷却,使得这对衣衫单薄的母女再也无法抵御极北之地那可怕的严寒。

    “老人家,可以生个火吗?我和我女儿快支持不住了。”没有办法,冬妮娅只有再次向她的救命恩人提出要求。

    “你疯了?火焰燃烧时产生的气味会把‘那些东西’招回来的。”

    “可是……”

    “行了,抱上你的女儿跟我来。”老头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手帕随意地扔到一边去,然后他走到一张老旧的饭桌旁边,把饭桌挪开,然后蹲在地上,将木质地板一块块揪起来。冬妮娅母女发现,在木质地板下面有一块大约一米宽的正方形铁板,铁板上还有一个铁制拉环。老头抓住拉环,使劲往上一提!

    铁板被打开了,这间破旧的房子下面,居然还有一间地下室。

    “走。”站在地道入口的老头向发呆的冬妮娅说道。

    “哦。”冬妮娅点了点头,马上抱起女儿跟随着老头进入地道。

    将地下室的门盖上之前,老头把地下室里几个火把挨个点着,现在地下室里灯火通明,相当温暖。冬妮娅看这间地下室大概有100多平方米,堆满了一个个陈旧的箱子,还有一些床单和被袄。老头从其中一个箱子里取出几块干烤肉,再从另外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壳水,递到冬妮娅和小提娜面前。

    “吃吧,你们也该饿了。”老头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

    “谢谢。”冬妮娅母女接过烤肉和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咽着。”老头善意地提醒道。

    此时冬妮娅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平时是一个很注重仪态的女人,可是这几天不分昼夜地在冰原雪野上逃亡,已经四日四夜没有任何东西进肚子,在饥饿面前,仪态已经算不了什么。

    “对不起。老先生,谢谢您救了我们。虽然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还是请您告知您的名字,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现在这个时候还说报答不答报?在这场大灾变面前,咱们理所当然互相帮助。”老头笑了笑,道,“你们叫我伊万就行了。”

    “啊,伊万老先生。”冬妮娅拉着女儿,赶紧给伊万行礼道,“我叫冬妮娅,她是我女儿提娜。”

    “夫人,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的,我和提娜,以及提娜的爸爸、哥哥一家四口原来住在首都,大灾变发生后,我们就从‘银山之座’一路逃亡过来。”

    “哦?夫人,那令先生和贵公子呢?”

    “他们……”提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冬妮娅忍心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问题。”在冬妮娅的反应中,伊万已经猜到她的丈夫和儿子的遭遇,于是伊万也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现在整个雪域联邦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夫人,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们打算继续往东走,离开雪域联邦。”

    “不行。”伊万摇了摇头,“恐怕你们一离开银风针叶林,就立即会被野蛮人乱箭射成刺猬。”

    “为什么?”伊万的话让冬妮娅和小提娜不由得大吃一惊。

    “因为咱们雪域联邦发生的大灾变已经影响到了思兰西亚平原,那些野蛮人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单方面从另一边封锁了边境。只要有人从雪域联邦这边越境而过,他们就会乱箭将其射死。”

    “太过分了。”小提娜愤愤不平地嚷道,“那些野蛮人也太自私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小姑娘。”伊万伸手轻轻抚摸着小提娜的头,“人类的本性本来就是邪恶的,特别是在面临灾难的时候,人性的阴暗面就会暴露无遗。野蛮人现在对我们表现出来的‘自私’,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同胞。提娜,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伊万的话让冬妮娅和小提娜陷入深思之中,虽然不愿意接受,但他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在逃亡的路上,她们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事,哀殍遍野,尸骨满目,幸存者们在其中苟延残喘,他们虽然有时会为了生存而守望相助,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这种失去法律约束的人性黑暗面,给幸存者带来了比大灾变本身造成的更大的伤害,相同悲剧一次一次地重演,以至于在一路上,原先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越缩越小,最终能够成功到达波尔菲沙格勒的,也只有冬妮娅和小提娜。

    看着母女俩垂头丧气的表情,伊万安慰道:“可是你们也不用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坚信一句话--‘再糟糕的事总有结束的一刻。’在我被关在监狱度日如年的岁月里,我总是用这句话鼓舞我自己。你看,现在我不是成功熬过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吗?”

    “啊?”听到伊万说他曾经坐过牢时,冬妮娅和小提娜都不由自主地投来异样的眼神。

    “哈哈哈……”对于两母女的眼神,伊万毫不介意,他豪爽地笑了,“吓着你们了?唉--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是的,我曾经做过违反联邦法律的事,为此我付出了20年自由的代价。现在虽然自由了,但人也老了,已经72岁的我想要再作怎样的弥补都力不从心了。”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样意思。”冬妮娅连忙向伊万道歉道,“人不是神,谁没有犯过错误?我们绝对没有对伊万老先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再说伊万不是已经用自由赎完了罪吗?您救了我们母女俩,收留我们,还给小提娜治疗,这一切足以证明您是一位好人。”

    “呵呵……”伊万也开怀地笑了,“没关系,我根本没有生气。这些年来我早就习惯了。”说着,他蹲下来,眼角的皱纹之间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小姑娘,你叫提娜是吧?你让我我想起了我的孙女,她当年就像你一样可爱。”

    “伊万爷爷是好人,提娜很喜欢伊万爷爷。提娜给您当孙女好不好?”

    “嘿嘿……”伊万摸着小提娜的头,笑道,“你当我孙女的女儿还差不多”

    这时,冬妮娅也跟着笑了。

    三个年龄差异极大的人,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尽情开怀大笑。这也是大灾变发生之后,冬妮娅和小提娜一路逃亡以来,她们第一次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