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这天,朱达和周青云带着秦琴离开了郑家集。
对于秦家仆役下人,对于达川号的掌柜伙计,朱达和周青云带着秦琴去白堡村不算是乱跑,只是回家而已。
七月初七这天,和从前每个月的初七一样,郑勇带着四名随从,骑马出了郑家集,向着郑家集西南的吴家围子而去。
原本大同边镇只有卫所,后来才有了府县衙门,卫所和地方官府辖地交错,颇为复杂,以大同左卫和怀仁县为例,各自所辖并不是完全相连,都有在对方范围内的“飞地”,这吴家围子就是一处怀仁县的飞地。
从郑家集去吴家围子,要穿越大同左卫的各处百户所,甚至还要在锦屏山那边兜个圈子,这才能到达,即便骑马也要花费一天半的时间,怎么也要在路上过一夜。
百姓去往自家田地所用的路程不会超过五里,再远就不合算了,对于郑家这样的土豪也是同样的道理,田产店面之类的太远,收租管控都有麻烦,还不如专心经营近处,更有一点,郑家毕竟只有个巡检身份,他所能控制的田地和产业是有局限的,不可能太远,这种骑马走一天半,还要跨过卫所辖地的远处庄子,已经有些不合道理,也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
之所以郑家始终不放手吴家围子,是因为这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产一种药材黄芩,这种俗称山茶根的中药能止血清创,这样功效的中药在边地的需求都会很大,无论大同边镇还是草原各部。
有这个药材,郑家就等于掌握了类似盐货的需求,南下北上的商队也会为这个绕路而来,除了采买黄芩之外,还带动了郑家和郑家集的其他生意。
因为这资源如此重要,所以郑家对这里看得紧,郑勇每月都会去一次,其他郑家管事跑的更加频繁,一方面是督促生产清理账目,另一方面也是威慑各方力量,让他们不要对这块肥肉乱伸手。
隔着很远,还要兜个圈子,没出过门的人一听还以为路途艰险,实际上不然,自郑家集一路到这吴家围子,实际上没有丘陵起伏,是一马平川,走的也是通衢大道,各处都方便的很。
骑在马上的郑勇很轻松,和他的四名随从有说有笑,自从他开始接触家业,这条路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因为是平坦大路,所以不存在什么拦路的盗匪,最多有些钻空子的蟊贼,这等角色当然不敢得罪骑马带刀的人物,无非是骑马去骑马回,沿路可以看看风景,在吴家围子还被当成上宾伺候,这趟行程对郑勇来说很轻松,对他的四名随从来说则是难得的美差。
随从们殷勤奉承着郑勇,他们都知道轻重,知道自家将来在郑家的前途全要仰仗眼前这位郑大爷,好在这位郑家老爷做事说话都很体面,对下面人也很照顾,大家将来非但不会难做,日子更好过也未可知。
有一名随从注意到郑勇偶尔眼神闪烁,会去看看路边和田里的女人,这都是些粗手大脚的乡下女人,谈不上什么姿色,这随从还特意私下说,在晚上留宿的客栈有县城过来的唱曲娘子,可以喊来伺候老爷。
这个体贴的提议被郑勇拒绝了,但也没有端着摆什么姿态,反倒说兄弟们若是想要玩乐,他可以出这份银钱,提议的那名随从笑着接了几句话,以为自己误会了郑勇什么,男人看看女人再也正常不过,可能就是看看。
他们走的并不快,在这条平坦官道上也没办法纵马奔驰,对郑勇一行五人来说,他们反正也不急着赶路,乐得轻松自在。
“老爷,还有半个时辰日头就要落山了。”一名随从说道。
听到这句话,郑勇还好,其他几人都跟着兴奋起来,他们身上银钱带的足,晚上住店吃肉喝酒不说,还能找些别的乐子。
到了这个时候,路上行人已经渐渐稀少,住在附近的百姓农户都是回家,只有走惯了的行商之辈和郑勇他们这种才不怎么着急。
晚上要投宿的那处庄子已经在视野中了,此刻路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向那边去的,郑勇和随从们愈发的放松。
“看那边,你说这人解手也不找棵树遮挡着,就那么在田间道站着,这几十步远,怕是连下面那话的大都看得清楚。”
“田里要是突然蹦出什么来再给他咬住!”
一名闲极无聊的随从指着路边说道,另一人接了句话,大家都是哄笑,他们本就没什么礼数可说,这等话司空见惯。
距离官道三四十步的田间路上,有一人一马,人带着夏日赶路常见的斗笠,应该在那边方便,这人倒没有和随从说得那般暴露,人站在马后,官道上的人也看不到什么,也没人会去看这个。
而且那人是站在背光的位置上,大路上的人看过去,会被夕阳晃到眼睛,这就更看不清楚了。
郑勇瞥了眼过去,只是笑了笑没接话,正在这时候,却听到后面有人吹响了一声口哨。
大家都是赶路一天,到现在人困马乏,没什么精神谈笑,大路上颇为安静,这声口哨实在是突兀刺耳,郑勇和随从们下意识回头看去,吹口哨的人应该在身后不远。
和口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急速破空的呼啸,郑勇和随从中的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射箭!
距离实在太近,这箭来得又是太过突然,弓弦响动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听出来,可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也想不到提防,这太平世道,这官马大道,这平平常常,他们五个人一看又是不好惹的,怎么突然就会有人射箭。
另外两名随从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身经百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弓箭破空。
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郑勇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心”
这句话刚出口,落在后面一名随从惨嚎了声,一根箭已经将他射中,箭射入腰背之间的位置,那边有骨头挡着,没办法贯穿,伤处也不是致命所在,只不过这人接下来行动会有些不方便,没办法做太大的动作。
事发突然,直到这时候,路上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有人射箭,有人中箭!
虽说围观看热闹是几千年来的传统,可性命要紧,别遭池鱼之殃也是祖训,惊叫乱喊之后,大家一哄而散,倒是将射箭那人暴露了出来。
这人距离郑勇五骑三十余步,一身褐色土布短衫,脸上带着头罩,只露出眼口鼻,身边停着匹马,正在张弓搭箭,第二支箭已经上弦了。
“冲过去,砍了他!”郑勇反应的不慢,在马上就抽刀出鞘,其他两名随从几乎和他一样的反应,都在兜转坐骑,其中一人也是张弓搭箭,在这个当口,他们知道自家调转坐骑需要时间,可无论如何不能逃,那就把后背暴露给敌人,也不能下马,那就给敌人射出更多箭的空档,只能冲过去,那人在这段距离最多再射一箭,何况还能用前面的同伴挡着
落在后面的两名郑家随从,包括中箭那位,此时也只能咬牙抽刀,准备转身战斗,他们现在可以逃,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五骑怎么也吃了他!
几乎就在这同时,隐约间“嗡”的一声在路边响起,随即箭支破空的呼啸大作,郑勇等人此时已经警觉异常,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却被日光刺了下眼睛,可众人也反应了过来,那就是方才被调笑的那人。
三十余步的距离可以一箭射杀,可后面那人只是射中了非致命处,如果路边田间那人的射术也这般,还
这种侥幸的念头刚起,身边“噗”一声响,又听到同伴闷声痛呼,声音好像被堵在嗓子里,郑勇转头看,发现身侧一名同伴的脖颈已经被箭射穿,正歪歪的载下马来,在田间那人好射术!
“动起来,跑起来!”郑勇到底是经历过厮杀场的,身边被随从环绕,他还有几分从容能反应。
可他要动,其他三人也看到了被射杀的同伴,就要到达过夜客栈的时候,整个人疲惫想要休息的时候,走了一天无聊无趣的时候,突然间的截杀和射箭让每个人都吓坏了,先前受伤措手不及,同伴的突然被射杀更是让他们震撼,身后两人已经有些慌了,此时不知所措,更不要说中箭那人活动不便。
站在官道上,在郑勇他们身后的那人的第二箭已经射出,郑勇他们每个人都是下意识的弯腰低头,尽可能的蜷缩身体,想要靠着同伴,想要靠着坐骑来躲过。
这一箭他们躲过去了,只是人躲过去,坐骑却没躲过去,在这个距离上,箭支的穿透和杀伤都足够了,箭镞直刺而入,连着箭杆没入两寸,马匹受到这样的剧痛,立刻被刺激的人立而起,直接把上面的那个人掀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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