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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叮嘱
    福建的高官名帅们的奏疏和塘报,陈凯是暂且无缘得见的。但是,其中会写些什么东西,大致的他还是能够猜得到的——争功诿过、虚报浮夸,官僚的本性驱使,这里不分古今、不分中外、不分文武,分的只不过是关乎仕途、利益而导致无耻程度罢了。
    八月初,明军从泉州、漳州以及刚刚突袭得手的福州直接展开了对周边各府县的攻击。短短的一个月内,明军迅速的收复了兴化府、福州府、延平府以及福宁州的全境,连带着漳州府始终孤悬在外的宁洋县也为明军收入囊中。
    这些府县,尽皆是深受招抚银之害的。当地的经济、统治秩序、行政组织遭到了全面性的破坏,已经到了出了城池变为敌国的地步。明军带着大批的本地百姓进入这些地区,自然是如鱼得水,再加上当地的士绅阶级也已然想明白了利弊,大军所到之处,开城迎降者比比皆是,即便是不识时务的,防御也迅速的在里应外合之下土崩瓦解。
    大军光是战兵就有五万余众,突然袭击更是有效的摧垮了守军的心理防线和正面守御。一时间,大军似有一口将整个福建都吞下去的势头,直到将战火烧到了其他的府县。
    中提督甘辉率领六个镇一万两千大军出泉州,北上进攻延平府,一路上摧枯拉朽,迅速的夺占了大田、尤溪二县,顺尤溪之流而下,进入闽江,配合溯流而上的郑成功亲率的八个镇一万余大军攻陷了延平府城。
    攻占延平府城后,二人分道扬镳,甘辉率所部主力继续溯流而上,攻占昌化、将乐二县,进入邵武府,偏师沿着沙溪南下,夺取沙县、永安县两处,控制延平府西南。偏师的进展很顺利,很快便进驻了汀州府和延平府之间的安砂镇。但是甘辉的主力却在陈凯三年前北上邵武府时下船的拏口一带遭遇了本地清军的顽强抵抗,由于分兵后兵力削弱的缘故,一时间无法形成快速突破。
    与此同时,郑成功率领大军北上进取建宁府,凭的依旧是水路交通。明军的攻势迅速,很快就拿下了位于建宁府南部的府城,并且分兵北上。但是,利用这段时间,早先逃出来的佟国器带着福州的残兵败将也早已逃到了仙霞关,刘清泰担不起丢失一省的责任,立刻调集了浙闽督标和金华总兵马进宝两部南下,赶在明军抵达前控制了建宁府北部的浦城、崇安两县,为闽北的关卡提供了掩护。
    这两部,俱是在前期摧枯拉朽,但却给予了作为目标的那等未有遭受招抚银过大影响的府县以反应时间的情况下,如此,方才会出现这等情状。但是右提督黄山所部进去汀州府,是率先展开突袭,奈何两地之间缺乏河流,大军从龙岩县城出发,越过紫金山,直到攻陷了上杭县城才总算是有了便捷的水陆交通。但是如此一来,结果就是驻扎汀州府的清军有了反应的时间,迅速的收缩兵力,巩固府城的防御,使得黄山很快便在汀州府城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
    军情不断的送回泉州,陈凯看过之后,亦是只得叹了口气。五万四千大军,说起来确实不少了,可是一口气从两个府的地盘要扩张到一个省,无论是哪一路都会免不了要被分薄。更何况,福建这个省本就是以山地、丘陵为主,整个省也没有几块儿平原,素有“八山一水一田”的说法。大军快速机动,沿海还好说,一旦进入了内陆,最好的就只能是沿着水流走向展开。
    招抚银换来的是实力,突然袭击争取的时间,现在这些优势即将在空间面前消退,而且越是拖下去就越是如此。
    郑成功亲率大军北上,为的就是尽快夺取闽北的一系列关卡,从而占据一个较为有利的身位。现在攻势开始减缓,陈凯总算是发觉了他这尊大佛合着还真不能安心去当一个稳定军心的摆设。
    翻看地图,汇总资料,陈凯盘算着手里的筹码还有多少,如何使用才能达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效果,思虑良久,方才作出决定。
    “命令,水师前镇阮骏赴福州府听候忠振伯洪旭调用。”
    “……”
    “命令,前提督黄廷率本部兵马及仁武镇、义武镇两部在控制温州分水关后,北上建宁府助战,信武镇陈泽留守福宁州。”
    “命令,忠靖伯林习山统本部兵马北上福宁州,接替前提督负责节制福宁州防务。”
    “……”
    “命令,前出汀州府之右提督黄山所部之粮草供应,从九月十五起,不再由漳州府负责,改由潮州府沿汀江供给粮草。”
    “命令,三河坝协守总兵郭泰、余宽率本部兵马进攻汀州府之永定县,防止潮州粮草输送线路为虏师截断。”
    “……”
    “命令,后提督王秀奇率本部及左冲镇、右冲镇两部沿闽江北上,汇合中提督甘辉夺取邵武府。”
    “命令,中提督甘辉收复邵武府后,南下汇合本部偏师进攻汀州府北部之归化、宁化、清流及中部之连城四县,进一步压缩汀州府虏师的活动空间。”
    “……”
    闽南的大军尽出,手里的预备队不多了。除此之外,七月的时候,北上长江的张名振、张煌言返回中左所,请求郑成功派兵增援。为此,郑成功调派了忠靖伯陈辉、水师后镇施举、殿兵镇林文灿、游兵镇黄元、礼武镇林顺和智武镇蓝衍各部,计有水师五千、陆师一万前往助战。
    这,无疑是进一步的压缩了陈凯手里的筹码。所幸的是,潮州还有大量的部队和仓储,明军前期进攻顺利,王秀奇和黄廷的那两支大军完成了既定的作战任务。陈凯相信,握成了拳头才能打人,于是便立刻调整了军队的进攻方向。
    大军尽出,旨在收复福建一省,陈凯将闽南的水陆大军调派各处的同时,就连郑泰也始终留在中左所,未有继续出海。下达了一应命令,陈凯便让郑泰负责水陆大军的粮草供给事项,他则连夜乘船赶往建宁府去面见郑成功。
    船,从泉州出海,沿着海岸线直抵福州。随后,溯流而上,直到了延平府城才转入建溪继续北上。
    一路上都是坐船的,可是出了泉州地界,站在甲板上,眺望两岸,村落破败,渺无人烟,田埂里荒草萋萋。想他当年由此去江西时,沿岸飘着的稻香即便是在在船上都能嗅到。可是现在,已然是看不到的了。
    “哎,真是够缺德的啊。”
    陈凯没有教那些福建官吏去盘剥百姓,但是回扣一出,官僚的贪婪被激发,欺软怕硬,自然是会对那些普通百姓下手。对此,陈凯能够安慰他自己的便是夺取了福建,清廷就算是再想玩出迁界禁海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一个省的口子,根本堵不住。
    “上起辽东,下至广东,沿海三十里到两三百里不等,三天之内不能迁往内地者杀无赦,有敢越界者杀无赦,遑论迁入内地无生计而死者。迁界禁海,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年,遇难者何止千万?”
    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情也舒缓了许多。船,很快就驶到了建宁府城,郑成功正在此处坐镇,节制兵马与清军争衡,见陈凯赶来,兴奋之情自是难免。
    “短短一个月而已,已然收复了福建大半。原本,王师被鞑子赶到了沿海,现在反倒是鞑子几乎被咱们驱逐出了福建。”
    只是进军的速度减缓了,并非是陷入胶着。郑成功的心情很好,起码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是收获了胜利的果实,看到了更大的希望。这一点儿,不仅仅是郑成功,陈凯入城以来,所见的每一个明军的面上似乎都有着一种名为希望的神采,仿佛在发光一样。
    “绥靖主义害死人啊。”
    心中暗自想来,嘴上却没好说出口。明军高歌猛进,福建清军的状况很是不好。接下来,无非是最后能够取得怎样的战果罢了。照着陈凯的估量,不出意外的话,年底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只是,他未必能够在此等到年底罢了。
    “各部兵马的调动已经展开了,江西虏师,布防上主要集中与南昌、九江和南赣,短时间内他们能够给予咱们的军事压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西绿营,主要有三支大军,分别是江西提标、九江镇标和南赣镇标,都是五千大军的规模。其他部队,除了两支抚标和一支驻扎赣西的地方绿营是两千人的编制外,各府县驻军都只有几百人,尤其是毗邻福建的粤东地区。
    “咱们近期的主要对手还是浙江的虏师,最多算上南赣的。所以我让甘辉在拿下邵武府后兵进汀州府,迎战南赣绿营。而王秀奇带着另外的两个镇,也足够守住邵武府地方了。”
    陈凯分析了他的布置,郑成功的脑海中过了一遍福建的地图,旋即便做出了肯定的态度。按照陈凯的布置,黄廷的部队很快就会赶到建宁府,现在郑成功的主要对手还是浙闽督标、金华镇标以及那两支从福州逃回来的绿营和本地的绿营兵,加一起也有近万的大军。
    野战,郑成功倒也不怕这些绿营兵,问题是在于他们现今还在凭险而守,显然是还在等待后续援兵。至于援兵会是哪一支,其实已经用不着去猜测了。
    “那些坑爹货,已经送回去了吧?”
    “坑……”
    这个词,陈凯是顺嘴说的,郑成功倒是显得有些愕然,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倒是陈凯,一出口已知道是说错话了,只是再想反口,却已然被郑成功拦了下来。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从家父选择背叛先帝那天开始,我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苦笑了一番,郑成功收起感伤,随即便与陈凯提起了将那些愿意与明军合作的官吏绿营送出明军控制区的事情。
    不宰那些肥猪,是陈凯早前力劝过的。对此,郑成功也觉得树立些榜样,既可以坑清廷,又可以产生更多的合作者,对收复失地总是大有裨益的。于是乎,送他们离开时,明军已经与他们约定了说辞,无非是忠孝仁义感天动地。至于那些不肯合作的家伙,理所当然的就是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这样一来,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清廷不好,那便是最好。
    “大战过后必是荒年,况且咱们这一次用的手段实在狠毒,还是要尽快恢复生产才好。”
    “狠毒?竟成,还有这么说自己的?”
    哈哈的笑了两声,郑成功仔细想来这一路行军,所见之处的荒凉,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福建的经济和民生被破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想要恢复起来是没有两三年不要想的。可越是这样,就越要尽快做起来,否则恢复的速度只会更慢。
    “从泉州府、漳州府和潮州府抽调的官吏已经都在路上了,各府县的士绅,也要拉出来一批做官。不管在哪,当然,最好还是让他们去潮州、泉州、漳州、乃至是琼州,免得这些地头蛇越做越大。”
    “嗯。”
    “关于恢复生产,我不建议开仓放粮,那样太浪费了,而且还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争斗和死伤。我觉得,还是应该按照咱们在接收百姓逃难时做的那样,开粥场,给口饭吃,然后以工代赈。比如,兴修水利设施、军事设施什么的。另外还可以组织秋种,库房里的粮食只要撑到了明年夏收,福建的民生就算是得到了缓解,接下来无非是巩固罢了。”
    “嗯,言之有理。”
    “对了,水稻,我不建议种植,那个太浪费时间,也太挤占人力,咱们可以种植番薯。那些贪官污吏们的田产不都已经充公了吗,拿出来屯田,就种这个,产量比水稻高,也不挑地儿,好养活。就是吃多了胀气,不过现在是粮荒,胀气总比饿死强,就算是死了也算饱死鬼。”
    “这个倒是很有意思,我听说金门,还有很多处地方都有种植,是从吕宋传过来的。”
    “不是,是美洲来的,土豆、玉米也都是从那被泰西人带来的。”
    “哦。”
    “嗯,还有……”
    陈凯似有些滔滔不绝,郑成功听了半天,起初还很认真,但是到了最后总觉得陈凯是在交代些什么,而不是单纯的建议和商讨。眼见于此,他便干脆打断了陈凯的话,出言问及。哪知道,陈凯竟果真是这么想的。
    “福建大局已定,该动身去广州了,再不去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