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怎么站外面不进屋?”一个系着围兜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
“云姨,我想邀请江寓来家里做客。”季川对她说。
原来她就是那天给她打电话的云姨。
忍不住看了两眼,眼神正好和她交汇。
“江小姐?”她走上前,“没想到那么巧,早上打了电话,晚上就见面了。你好,我是莫成云,叫我云姨就好。”
江寓赶紧打开车门下车,“云姨好,我是江寓。”
“江小姐,我刚做好了晚饭,吃过再走吧。”她也发出邀请。
季川站在那里,眼神瞟向江寓,似乎再说:“看吧,云姨也这么说。”
“不好意思云姨,因为我爸他身体不舒服,现在正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照顾。”江寓礼貌地拒绝。
“可…你不是原本还要做生意吗?”季川反驳。
江寓转过身,抬头看季川,他长得真的很高,她170已经不算矮个了,可却还是矮了他好大一截,估计季川的身高有一米九。
“你刚才的那番话说的很对,如果被投诉我和我爸工作都不保了,所以我决定不接单了马上回家。”
说完,她朝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
“嗯?”季川呆愣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江寓指了指车里的计价器:“八十六。”
季川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一百块,“八十六,这是个很棒的数字。”
她从车里拿了零钱找给他,然后对云姨说:“云姨,那我就先走了。再见。”坐进车里,启动车,扬长而去。
季川站在原地,银河般的眼睛里笼起一层雾,一脸挫败。
云姨见状,安慰他:“没关系,才刚开始,慢慢来,她会和你做朋友的。”
“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再见?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季川一脸疑惑。
“因为她和你还不是很熟。吃饭这种事,不能勉强人家,而且,这说明她的防备意识很强。如果我们是坏人怎么办?你应该理解她。”云姨说。
“可是我们怎么会是坏人,而且,我和她已经认识了17年不是吗?”季川皱着眉,捏住自己的裤边。
“确定是她了吗?会不会……”云姨难为地说。
“就是她。季成已经调查了她的小学,就是那一所,里面就只有一个江寓。”季川坚定地说。
“那,她应该是忘记了。慢慢来,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云姨温和地说。
“可是,我真的好希望能和她做朋友。我该怎么办?云姨,你可以再教教我吗?”他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神色痛苦,两道墨眉拧在一起,眼光闪烁,身体开始发抖。
云姨看到季川的情况不太妙,赶紧安抚:“多接触多交流,真诚地对待她。她会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
江寓开着车,只能对路边招手的乘客挥挥手。
她可不想因为挣个几十块钱而让自己和老爹丢了工作。
只是她着实有点心疼空车一来一回的油钱。
到了家,打开门,却见杜参云正和老爹正在边聊天边吃饭。
“参云?”江寓换鞋进屋。
“江寓,怎么回来这么早?”江湖率先问道。
“生意不大好就回来了。”江寓眼神看向杜参云,“怎么又过来了?”
“本来想陪你一起吃晚饭的。”杜参云说,“敲了门发现你不在,叔叔说晚饭你已经做好了,就让我留下来一起吃。你还没吃饭吧?”
桌上的菜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杜参云走进厨房,“正好我晚上来的时候是买了菜过来的,我再做几个菜。”
“诶诶诶这怎么行?杜老师啊你快坐下。”江湖急忙说,眼神传递给江寓。
江寓收到眼神,拦住杜参云:“做菜这种事,还是我比较拿手。你去陪我爸看球吧。”
她的态度非常坚定,杜参云也不好拒绝,也只好说:“要不要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了。这么小的厨房,你来了我反而觉得碍手碍脚。”江寓还是把杜参云赶了出去。
她热了汤,又多炒了一个丝瓜毛豆,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爸,肚子还疼吗?”江寓问。
“不疼了不疼了。”江湖摆摆手,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
…
等江寓吃好了饭,她送杜参云下楼。
“这么晚回去不要紧吗?”江寓问,期间他看到杜参云挂掉了好几次电话。
“不要紧,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杜参云回答。
“那路上小心。”江寓说。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走了。”
江寓目送着珠光银色的轿车驶离,尾灯亮着红色的光,慢慢消失不见。
…
杜参云回到家,见宋文竹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
“又去她家了?”
杜参云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电话也不接,饭也不回家吃,你到底想怎么样?”宋文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妈,这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再插手了。”杜参云沉着嗓子说。
“私事?婚姻大事是私事吗?这要真只是私事我会管吗?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我宋文竹绝对不要一个连本科学历都没有的女公交车司机当儿媳妇!”
杜参云甩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宋文竹气得不打一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杜参云!让她进门,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
…
江寓上楼关上门,江湖还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冰箱里的瓜要不要吃?”江寓问。
江湖白了她一眼,她这是故意的:“你吃,我可不吃。”
江寓拿出来,用牙签一块块插着吃。
江湖左看右看,还是说:“江寓啊,我是不管这个女婿有钱没钱,当然了最好还是有点钱。最重要的是你能过得开心。”
她明白老爹的意思,杜参云他很满意,只是他的家庭……
“爸,我心里有数。”
…
…
江寓现在的工作是两班制的,做六休一,她的搭档是老李,一个50岁的和善大叔。
她之前开的是早班,因为老李觉得晚班大半夜回家不安全。
但是最近因为老李的儿子要高考了,江寓便主动提出换班,队长考量了一会儿,也答应了。
江寓到达调度室的时候,队长还在抽着烟看报。
车队平常呆的地方,进门右边就是调度室,控制每辆车进站开拔的时间。左边的屋是队长和财务的小办公室。中厅的过道里放着一个小冰箱,里面放着司机从家里带来的饭盒以及一些清热解暑的饮料。最大的是他们的休息室,大概17平方米,里面放着四把折叠的躺椅。
不过这躺椅平时也不大用,中午休息的时候,只有20分钟吃饭上厕所,哪有工夫坐在躺椅上躺一躺,大多都是直接坐在公交车驾驶座上,头靠在方向盘上眯一会儿。
“小江来了啊。”队长翻着报纸说。
队长姓陈,单名一个宇字。
“嗯。”江寓从包里拿出超大号的塑料杯去一边灌水。
“看现在的天气,估计等会儿又要下雨了。唉,今年的梅雨季来早了嘛。你等会儿出车可要注意一点。”队长看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空。
“好,我知道了。”江寓回答。
“嘶。”队长在站起来倒水的时候吃痛地喊了一声。
“我来帮你吧。”江寓接过水杯,拿过去倒水,“关节炎又犯了?”
队长接过水杯道谢,吃力地撑着桌子:“老毛病了。梅雨就是这点不好,湿气重,骨头痛。你看队里那么多人,除了你这个小年轻啊,几乎都有毛病。我记得老李颈椎病、腰间盘突出就蛮严重的。难熬了呀。”
的确,司机最容易得的就是颈椎病、肩周炎、前列腺炎、腰间盘突出、腕管综合征这些病。
其实,江寓也时常感觉颈椎不适,应该是也得了颈椎病。
“前几天我跟另一边调度室里的朋友一起吃饭,吃饱了饭就在那边算公交车司机的平均年龄,发现我们队是最小的,我就说啊是全靠小江把这年龄拉低了。”队长说完哈哈大笑。
“我可听说我是全s市年龄最小的女司机。”江寓笑着说。
“不止了!你已经是全市年纪最轻的司机了。之前那个比你稍微小一点的外地小伙子,这几天辞掉了呀,说太累又没有发展。我就想说,你开个公交呀,好处就是稳定,能有什么发展呢?每天就是和车、和乘客打交道,乘客没找麻烦已经是幸运的一天了!”队长说话非常直率。
“辞掉了?还是熬不过来啊。”江寓感叹。
“说实话小江,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最不怕吃苦的小姑娘了。”队长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车开得是不错,但是啊,就我作为长辈来看啊,还是心疼的。一个姑娘,每天起早贪黑,工作强度还那么高,你要是有一天说不想干了,我绝对会支持你的。”
江寓吐了一口气,外面真的下起雨来:“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你也知道我学历不高,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当公交司机好歹待遇还不错。而且,我很喜欢车,虽然累,但至少是我喜欢的。所以,我应该会坚持下去。”
“唉。”队长叹了口气,眼神又是无奈又是欣慰,“年轻人就是犟啊。”
“最近你上夜班,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那个,高考是几号来着?”队长问。
“6号7号。”江寓回答。
“哦,那就这几天了呀。等老李的儿子考完试,我让你们俩再换回来。”队长说,“诶!老李回来了!”
江寓看着进站的公交车,拿起水杯,准备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