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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爱的勇气
    人生的路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充满坎坷也充满了机遇。同样一个年代,有的人在命运的作弄下会有爱的遗憾,有的人也会因为对方的坚守重到达京城后的三天后,远在兴凯湖“五七干校”的常显璋也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真情实感。

    常显璋的确没想到,自己已经远离了八年的京城,除了留在那里的一个妹妹,居然还会有不少人在深深地惦念着他。他们是他的两个昔日的学生,洪衍武和陈力泉,还有他自动中断了一切联系,以为早已嫁作他人妇的昔日爱人。

    桌面上放着**封“班主任”亲笔写给他的信件,是洪衍武和陈力泉特意给他带来的。据他们说,那都是班主任无法发出,而为了寄托思念,只好夹在他家中旧书里的一小部分。

    昨天,不知是出于惧怕还是内疚,他并没有敢当时翻看,甚至没敢细问。直至今天早上,他把两个来看望他的学生送上火车之后,回到家中,才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这些信件。

    这一看就不可收拾,每一个字他都没有放过,那简直是声声眼泪声声赤诚,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更是发疯地爱着你。爱情是自有人类以来就浇灌的常开不谢的花。为什么要压抑各自的情感,使这朵花枯萎呢?你说我们的处境糟糕,但再坏的处境总能容纳这朵爱情的小花吧。你知道吗?当我们分处两地,我常常整夜失眠。唯一盼望就是你的回信,可你竟如此残忍,不再给我写回信了,还把我的信都寄了回来。告诉你,我完全不能如你所说,还能另外寻找到其他的幸福……“

    “……家里逼着我见了不少的人,可是不行,我见到每一个人都会想起你。你应该知道,情感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真正的爱情对人生只有一次而已,除了你,我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人了……”

    “……我崇尚自由,首先崇尚爱情的自由。裴多菲的诗把爱情与自由对立起来太可笑了。这充满荆棘的世界确实太坏了,但是你知道还有一个词叫‘决斗’吗?这种勇气才是对爱情真实度的考验。我们为什么不能跟可恶的外部世界决斗呢?为了爱,我们应当去冲破一切牢笼。坦白讲,即使你不愿意和我携手战斗,我也已经决定对世界宣战了,哪怕只有我自己孤军奋战!即使你最后愿意和别人组成家庭,我也绝不会另嫁他人,这也许就是你常说的,我的固执所在吧……”

    恍惚中,常显璋想起了许多被尘封已久的往事,那些只被淡漠回避却从没被遗忘回忆,好象同时被一种灼亮的光源所照耀,全都象电影画面一样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想起了和她在校园老榆树下的轻声细语,他想起了和她在筒子河边看荷花的心情愉悦,他想起了和她一起在北海范舟湖上的那艘小船,还有那天的雨,那天的伞,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还有永远荡漾在心里的甜蜜……

    是的,他终于想清楚了,那种一直在困扰着他心灵的情绪是什么,那分明是一种离愁,一种后悔,使他感到震惊的是,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是那样突然,那样强烈,一时竟使他难以自抑。

    他本以为把“班主任”的信件退回,就能让这个姑娘回心转意。可谁又能想到,“班主任”居然是这样一个激情绚烂的女子,拥有这样一份浓墨重彩的感情。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居然还在痴痴地等着他。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了她好”来坚定自己的信念。可现在细思起来,恐怕真相,并非是他勇于为爱牺牲,而是出于不能承受之重,在对爱逃避。他是既伤了她的心,又耽误了她的青春!他的所作所为又是多么的懦弱,多么的低级,多么的恶劣呀。

    一想到这里,常显璋就有些受不了,他突然感到嗓子里发堵,有一股火烫的热流从心灵深处喷涌而出,在这一瞬间,他多年来的固执己见彻底崩塌……

    他从没这样哭过,这是一种揪心挠肺一样的痛苦,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狠狠地咬住嘴角,好不使自己哭出声来,这种感受实在太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唿吸困难,根本喘不过气来,那股急于喷涌而出的热流因为找不到出口,在他的体内翻腾奔突着,使他的身体忍不住地剧烈地抽搐。而他最终也没有控制住,忍不住嚎啕起来……

    常显璋的父亲常仲昆和母亲许美容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屋中。他们看到书桌上的信件,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对这件事,其实通过洪衍武,他们昨天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现在并非一无所知。

    徐美容忍不住出言劝慰儿子“显璋,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男人也要哭的,这不算丢脸。”

    常仲昆也说,“是不丢人,为这么个女孩子,也算值得。她……叫什么名字?”

    “顾凌烨,她叫顾凌烨。”

    常显璋终于哭够了,擦干眼泪平息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彻底下定了决心。

    “爸,妈,我要回去啦,回京城去找她。”

    可却没想到,似乎他的父母对此早有预料,全都非常支持。

    甚至常仲昆还非常赞成地说,“照我看,你是该回去了。你的那两个学生不是说,京城就要大变样了吗?或许你回去碰碰运气,也许我的帽子真有机会尽早摘掉,要是那样,你和那个女孩子的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常显璋一听这话可十分意外,忍不住询问父亲。

    “爸,您不是最反感跑关系,走后门这些事吗?怎么现在又……”

    哪知常仲昆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现在也是这么想,反对靠人情钻营办事。不过人活一世也会有例外情况。还是你那个叫洪衍武的学生,昨天把我说通了。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想想,不为了你想,也得为了那个姑娘想想。你没几年就四十了,那姑娘也过三十了。我能按部就班地等平反,你和那个姑娘却等不起。我毕竟是个肉胎凡身,又怎么能让你们俩为我个人的原则,彻底耽误了一生呢。只可惜,跑关系光靠交情也是不够的,但咱们家现在的情况……”

    “爸,您别担心。我有钱,我的两个学生今天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五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就是为我回城跑关系用的……”

    常仲昆和许美容又是大出意料之外,再次对视一眼后,不由一起由衷地感叹。

    “儿子,你这几年老师倒是没白当啊,这样的学生,我们俩干了半辈子的教育,也没遇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