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并没有耗费王鸽太长时间,除了解放西路的那一段略显拥堵之外,其他道路上的车辆都已经很少了。八分钟内,王鸽就把吕小乐带回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这趟出诊,王鸽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路上也并没有遇到死神,他将救护车开回了停车场。但是大夫和护士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由于症状不明显,短时间内无法判断具体病症,刘崖只能暂时开了退烧药,力求让吕小乐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又吩咐着护士们去抽血验血。随车而来的白亚梅也帮忙开单子缴费,想要打电话给吕小乐的家属,却被吕小乐拒绝了。
毕竟现阶段还没查出什么东西,没必要让家里人紧张。这要是检查完毕之后只查出来是某个地方的小炎症,又惊动了家属,那岂不是搞了个乌龙吗?
检查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通过对血液的详细分析和检查,刘崖可以获得他最想知道的东西。
王鸽从刘崖的表情中就看得出来,吕小乐的情况可能十分严重,可是当着病人的面,刘崖和白楠也都什么都没说,这让王鸽感觉十分奇怪。
回到了车队的他看到车队里的人还剩下一半,便跟孙成德说了一声,不愿意继续闷在屋子里,拎着自己的大水杯和出车记录本来到了急诊大厅,直接在分诊台那边儿蹭了个座位,在分诊台写起了出车记录。
白天里分诊台还有四个护士值班,给前来急诊的病人和家属提供指引帮助,在晚上值班人数只有两个人。
王鸽的出现并没有占用护士的座位,两个小护士反而十分欢迎有个司机师傅来找她们聊天解闷。
但是王鸽没心思跟她们聊天,事实上他只是不想呆在屋子里,出来散散心,另外也想知道吕小乐到底得了什么病。
记录填写了半个小时,已经完全补完了内容,王鸽这才放下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白亚梅已经办完了医院的相关手续,在大厅中继续等待着,看到王鸽在这里,赶紧凑了过来。
“师傅,上夜班啊,这么辛苦。”说句实话,白亚梅这句开场白说的的确不怎么样。这姑娘长得算不得漂亮,但也不丑,只能说一般。这么长时间过去,聚会时候喝下去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打着哈欠有些疲惫。
王鸽笑了笑,“总有人要上夜班的,还好,轮值。事儿都办完了,人也在医院了,神志清醒,你可以回去了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白亚梅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心里总是不舒坦,想要知道这吕老师到底得了什么病。刚才去问了医生和护士,检查结果没出来,他们都不肯说话。你说这吕老师年纪轻轻的,为了学校的孩子们跑动跑西,这要是得了什么大病,可多不好啊。”
谁说不是呢?
王鸽叹了口气,好人命不长这样的事情,王鸽已经见得太多太多了,自己的三叔就是这么没的,这个痛楚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痊愈。在这件事上,没有公平与不公平,王鸽真的很像去问虚紫,人的寿命和意外到底是哪个孙子一拍脑门想出来然后填写在生死簿上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刘崖就拿着三张检查结果单据从急诊大夫值班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靠在了墙上。
由于吕小乐是急诊入院,而且晕倒和发热根本是看不出任何缘由的,所以他的所有检查过程被刘崖定成了等级最优先,值班的化验室医师在在第一时间汇报了检查结果。
王鸽和白亚梅对视了一眼,知道刘崖的这个反应,那就是情况不容乐观。他们赶紧走了过去。
“兔子,怎么个事儿?”王鸽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吕小乐说了,你自己看吧。”刘崖把检查结果单据递给了王鸽。
王鸽接了过来,看了两眼,单据上的数字和各种学术词语看的他头晕眼花,“我哪看得懂这个,你有话直说。”
“血红蛋白是正常值的二分之一,严重贫血。白细胞过多,是正常量的三倍,常见于病毒感染,血小板减少,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血常规的检查代表不了什么,顶多说明吕小乐血液不健康,身体有炎症。可是他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类似类似于淋巴母细胞的白细胞,通过胸腹部X光和CT检查来看,病人肝脾肿大,还伴有淋巴结肿大的临床表现。”
白亚梅还没有什么反应,可王鸽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你意思是说……”
要是放到以前,他可听不懂这些检查结果代表着什么。在医院急诊部车队工作以后,通过工作之后的学习,他了解了很多医学知识。
“这事儿瞒不住,接下来肯定要进行脊髓穿刺,检查骨髓。吕小乐虽然不是大夫,但是却是个知识分子,他知道这项检查意味着什么。”刘崖把自己担心的情况说了出来。
“大夫,你倒是快说啊,到底什么病?”白亚梅见刘崖神色暗淡,王鸽听了检查结果之后也变了脸色,突然意识到事情问题严重,也是着急了。
虽然结果难以接受,但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刘崖到底还是个大夫,这样令人难受的情况见的不少,内心早已足够强大。
他始终拥有一个大夫所有的职业操守。
“从早期临床表现和现阶段进行过的检查来看,初步诊断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刘崖回答道。
“什么?”白亚梅眼圈红了,两行泪马上刷的就流了下来。“不带这样的吧?”白亚梅这姑娘二十四岁,刚上班两年,良心未泯,看到路上有人晕倒便出手相助,一直到半夜都没有回去休息。
即便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在听说了吕小乐经历之后的她更是不愿意离开这里,最起码等到吕小乐经过治疗情况稳定了之后再走,可一听这消息,白亚梅马上就懵了。
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虽然与吕小乐非亲非故,白亚梅还是难过的要命。
也许旁人不会理解,只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才会真正的有所感触。
“你先别急,要经过脊髓穿刺检查,看一下是否有造血干细胞增生现象才能够真正的确诊,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白血病。而且,白血病并非是不可治愈不可战胜的。”刘崖见眼前这女孩儿大哭不止,赶紧安慰道。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是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的疾病。由于肝细胞增至失控,分化障碍,凋亡受阻,大量不健康的类似于淋巴母细胞的未成熟白细胞会血液、骨髓、淋巴结、人体内脏被发现,而且会抑制造血功能,恶性细胞取代正常的骨髓成分的时候,就会发生骨髓衰竭。
由于正常细胞数量减少,造血功能就会被抑制,病人的身体机能会快速下降,引起贫血、出血不止、内脏功能异常、内脏衰竭等等。
淋巴细胞白血病的高发期,其实是七到八岁,成人发病在所有白血病的类型中只有百分之二十,并不算高。发病理由,也是多种多样。长期生活在重度污染地区、遭到核辐射、或者是遗传因素,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在医学上,弄不清楚病因的疾病,往往是难以治疗的,白血病也是如此。难以治疗并不代表治不好。
在很多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通常会把白血病列为绝症之中的绝症,事实上白血病的危险程度还没有恶性脑部肿瘤大。
人们害怕白血病,并不应该怕它的致死率,而是要怕治疗难度。
通过现代医疗手段进行化学治疗、放射治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加以血制品注射和脊柱化疗,虽然治疗过程比较痛苦,但是能够保证病人的生活质量,五年内存活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在病情稳定后,尽早的进行造血干细胞的配型和移植术,甚至可以完全治愈白血病。通过终生服药加以控制,白血病并非是不可治愈的。
可是刘崖和王鸽都高兴不起来。现在中国造血干细胞数据库并不完善,查找配型难度大,而且就算找到了,人家是否愿意捐献还是要打个问好的。
也好在吕小乐并不是什么稀有血型,不然配起来可就麻烦的很了,最起码不是希望渺茫。
让他们真正担心的,是治疗费用。
按照吕小乐的说法,他本身是支教老师,没什么钱,家里也不是富裕家庭,前期化疗放疗的治疗费,再加上后期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的费用,加起来要五六十万的样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一个普通家庭,凑十万出来就算不错了,五六十万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有国家的医疗保障,但是大病保险最高额度只有二十万,剩下的亏空,王鸽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家庭到底怎样才能凑齐这笔钱。
“我去告诉他继续治疗吧。财务那边儿催着我让吕小乐交钱了。”刘崖站直了身子,“他应该挺得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白亚梅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前期检查急救费用都是她先行垫付的,吕小乐身无分文,刚才在急诊室里还一直承诺说要还钱给她。
王鸽也跟了上去,来到第一急诊室门口,靠在门边上。
刘崖推了一把眼镜,拖了一张椅子到床边,把检查单据递给了病床上半坐着略显虚弱的吕小乐,轻声的跟他解释着后续的检查,以及可能被确诊的病症。
吕小乐看了一眼检查结果诊断书,放了下来,双眼失神,呆呆的看着正前方,右侧鼻孔一阵泛红,血液顺着嘴唇流了下来,吧嗒吧嗒的滴落在诊断书上。
“我们会马上为你准备检查……如果确诊,尽早治疗。如果排除……”刘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还没见过临床症状表现如此明显,但脊髓穿刺却证明误诊的病例。
白楠赶紧拿着酒精和棉签过来,为吕小乐清理着鼻腔,用面前按压在他的鼻孔里,为他止血。
“治好了以后,我还能教书吗?”吕小乐点头向白楠致谢,接过棉签自己进行按压,不想再麻烦护士。
“当然可以,你要有信心。”刘崖强笑道。
白亚梅躲在一边抹眼泪。“吕老师,没事儿,我刚才给领导留言,请了假,明天可以先照顾你,带你检查什么的。也可以帮你联系家里人和学校……”
吕小乐也笑了笑,点点头,他没有拒绝。毕竟家里人和学校的人赶到这里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自己在这里只会麻烦医生护士,白亚梅虽然是萍水相逢,现在却感觉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样。
但是吕小乐仍旧是不好意思麻烦她。“等我病好了,请你吃饭啊,别嫌弃。”
“等你病好了,我请你吃饭!”白亚梅看到吕小乐仍旧能保持乐观,没有自暴自弃,看来自我调节能力还是不错的。
她最怕吕小乐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意志消沉,一蹶不振。既然能去乡村里面支教,就代表这个小伙子心地善良,成熟大度,而且心怀梦想,心中充满了激情,而且不愿意轻易放弃。
放弃不是吕小乐的性格。
只是在这灯红酒绿的都市之中,吕小乐伟大又略显简单的梦想,不知是否能够实现。
王鸽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前往分诊台,拿回自己的出车记录本,回到办公室去继续待命。
毕竟,今晚的夜班才刚刚开始。
刚出急诊部大门,他口袋里被调整成震动的手机就嗡嗡的响了起来。
除了自己的父母,陶米,还有沈慧和车队里的同事,几个高中时期的酒肉朋友,几乎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的交际圈子很小。
接近凌晨一点,父母早已休息。自己人在医院里,如果是沈慧或者是其他同事找他,直接过来找本人就是了,也用不着打电话。
王鸽有些奇怪的掏出手机,屏幕上的那串电话号码的名字,是朱乐天。
他接起了电话。
“喂?”
“是王鸽吧。你还记得我吗,公交车上咱俩一起把一个女孩儿送去医院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的确是朱乐天的声音,只是多了一点颤抖的意思。
“我是,这个点儿了……”王鸽问道。
“是兄弟的话,就帮我个忙。”朱乐天的语气,似乎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