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焰常说蛮儿的性子像宋稚,宋稚却说蛮儿的性子像他,两个人推来推去,到如今也没个定论,只说蛮儿是像她自己。
这番北境之行,由措陆和蓝跃一道去,蛮儿早就嚷嚷着说要去见见世面,又说初兕比她还小一些,前些日子也随着水路去了江南几日。
但对于女儿,宋稚总是挂心一些,一直放不开手。
此番有措陆和蓝跃同行,还有好些个余心楼的高手随行,到了北境自有人接待,可算是万无一失了,宋稚思来想去,也就允了蛮儿。
沈白焰原以为蛮儿离了家,宋稚会很无聊,早早的从繁忙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回了宅子。
一进门却见宋稚十分悠闲的坐在廊下瞧书,大咕和小咕分别立在她的椅背把手两处,这两只鸟儿年纪也不小了,让他们飞也飞不动,变得愈发黏人,时常赖在宋稚膝上睡觉,赶也赶不走。
桑戚坐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看账册,脚边是夏日惯用的冷香,散发着井水的清凉气息。
“瞧的这是什么书?”沈白焰走上前来,桑戚默默向其行礼,又坐下看账册额。
大咕掀开眼皮子瞧了他一眼,又默默的闭上了。
“一本从集市上淘换来的食谱,我瞧了大半,发觉是巫族的食谱,却是粟朝人写的。其实咱们粟朝的百姓还真是有意思,虽瞧不上对方,但对方但凡有个什么好的,总会千方百计的学了来。”
宋稚翻开一页指给沈白焰瞧,“你看,这道凉拌菜便是咱们先前在彭娘家里吃的,你说味道好。我本先叫松香学着做,可是做缺些滋味。如今我可算是知道缺什么了,就缺了紫苏呢。”
沈白焰俯身细瞧一笑,道:“那等下次阿蚺再来蹭饭的时候,做上一桌子他们本家的菜给他们尝尝,若是味比他们做的还要好,又能把他气个仰倒。”
“你怎么这般孩子气?”宋稚用书在沈白焰身上轻轻打了一下,道。
流星方才见沈白焰来了,便去取了一盏冰镇好的姜香乌梅茶来,沈白焰接过来先是饮了一口,抬首才发现面前这人是流星,便道:“他在院门外。”
流星有些忸怩的看向宋稚,宋稚点了点头,流星这才向他们俩福了福,朝院外走去。
“这丫头就是锅老火汤,得费些时候炖呢。”沈白焰在宋稚身侧坐下,道。
“这叫什么话。姑娘家嫁人,不得费些心思吗?”宋稚不以为然的说。
沈白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笑道:“都是你惯的。”
宋稚努了努嘴,得意的哼了一声。
桑戚在旁默默不语,嘴角却是含着笑。
这夏日的傍晚可真是舒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丫鬟们便抬了水出来,将这院子都泼湿了。
暑气尽数消散,露出夏日最最美好的一幕来。
天边有云霞,耳边有虫鸣。
还能瞧见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猫飞快的从院子里蹿过去。
流星一回来,就见桑戚和宋稚齐齐抬头瞧她,弄得她面红耳赤,像被爹娘逮住了一般。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稚正抱着膝盖,指使着沈白焰替她剥葡萄。
天底下唯有她一人敢这般做,连两个孩子都不敢呢。
沈白焰将葡萄塞进宋稚嘴里,也抬头瞧了流星一眼,道:“朔风的新宅子跟咱们的宅子在同一条街面上,倒比苏峥家还近些。”
流星的脸更红了些,错开眸子不说话。
“什么时候买的?”宋稚纳罕的问。
“就昨个的事儿,你问桑戚。”沈白焰道。
宋稚偏首去瞧桑戚,桑戚点了点头,看着流星笑了一笑,道:“嗯,契约文书还是我帮着看过的,都很稳妥。”
“唔。”宋稚若有所思的看着流星,有些俏皮的说:“流星可去瞧过吗?”
“自然是没有了。”流星急急的说。
宋稚笑道:“那得挑个日子去瞧瞧。”
流星臊的厉害,便道:“奴婢去瞧瞧晚膳好了没有。”说完,便着急忙慌的走了。
茶芝换走了宋稚手边的空盘,笑道:“流星姐姐近来愈发容易害羞了。”
“哎,看来是备嫁妆的时候了。”宋稚佯装失落的说。
“她的嫁妆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沈白焰毫不留情的戳穿道,又往宋稚嘴里塞了一枚葡萄。
茶芝又默默收走了果盘,眼见着就要用晚膳了,可不能让主子用多了。
两人往手边一摸,扑了个空。
茶芝觉得背后似有目光盯着,连忙快走了几步。
婢女走着走着竟小跑了起来,沈家夫妇对视了一眼,心里很是无语。
“定是你方才眼神太凶,吓到人家了。”宋稚连忙推责任。
两人推赖给彼此,绕来绕去的争执着。
桑戚觉得十分尴尬,默默的收拾好东西偷偷溜了。
宋稚又多了个可以推赖给沈白焰的由头,“瞧你,又吓走一个人。”
两个人年纪越大,就变得越发孩子气,有时候连孩子们都比不过他们。
小野猫卧在花丛边摇尾巴,瞧见一只蝴蝶飞过去,赶紧弹了起来,飞身去扑蝴蝶。
两个人的晚膳简单的很,也没布置在饭厅,而是简简单单在廊下支了一个小方桌。
如今的王爷和王妃又不是在京城,没有那么些的规矩要守着,便是把饭桌搬到房顶上,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事儿他们俩也的确做过,不过是沈白焰晚上回来的迟,带了夜市上的馄饨和烧饼回来,俩人睡不着觉,便爬上房顶瞧月亮。
塔安和提罗寨原先没有夜市,因着巫族人喜欢在晚上出来逛,所以粟朝百姓大多不敢在晚上出来。
如今有了沈白焰坐镇,像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再加上两族的关系趋于缓和。渐渐的,这两处小地方变得繁华了许多,往西南下的行商们都爱往这处过,一是求生意,二是求个太平。
百姓们也会在私下里议论,说沈白焰一家子为何千里迢迢的来他们这小地界?
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只是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一家来了此处,乃是福分呐!
这顿晚膳,宋稚吃得很舒心,也多用了几杯酒,面上酡红一片,显然是极醉。
她眯着眼睛看着沈白焰,傻呵呵的笑着。
沈白焰一面喝着酒,一面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一不留神,又滑到椅子下边去了。
“憬余。”宋稚醉醺醺的喊了一声。
“嗯?”沈白焰应了。
“憬余?”宋稚又喊了一声。
沈白焰瞧着她傻笑的样子,温柔的说:“我在,怎么了?”
“嫁给你真好。”宋稚口中的话是对沈白焰说的,却是仰头看着天空。
“娶了你也很好。”沈白焰像在哄小孩一般道,把宋稚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些。
“以前的事儿,我都不太记得了。”宋稚垂眸有些黯然的说。
沈白焰略皱了皱眉,也些不大明白宋稚在说什么。
他刚想说话,就见宋稚原本迷蒙的眼睛精准的看向自己,满满皆是爱意。
沈白焰心里一柔,摸了摸她的小脸。
宋稚向沈白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笑道:“你真好。”
沈白焰看着眼前这只小醉猫,一把搂进怀里,不留神碰翻了酒杯碗筷,碎了一地也无人管。
沈白焰径直入房,过了半晌,才见茶芝蹑手蹑脚的弹了出来,帮着把房门掩上,又招了两个轻手轻脚的小丫鬟过来收拾残局。
两个月后。
正在房中看花名册的流星忽听到小丫鬟急急的声音,“茶芝姐姐,茶芝姐姐。夫人要你去请吴大夫。”
近来流星把手头上的事儿大多分给了茶芝,茶芝又提拔了兰儿,只待流星外嫁之后补她的空儿。
可听到宋稚要请大夫,流星如何坐得住,赶紧也跟着去了。
没想到的是,得来的竟是一个好消息。
宋稚有孕了。
流星眉开眼笑的去小厨房吩咐忌讳了,茶芝和宋稚瞧着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茶芝笑道:“哎,如今我都可怜起那位公子了。这样一来,流星姐姐又舍不得走了。”
“舍不得走?那她也得给我走。”逐月端着甜汤走了进来,笑道:“她可抢不过我,这一胎,我给您伺候着。”
逐月生完了孩子,等孩子稍大了一些,找了两个奶妈子在家里伺候着,自己就急急的上宋稚这儿来了。
她怀着第二胎,这个不让做,那个不让做的,可把她给憋坏了。反倒是在宋稚这儿走动走动,跟宋稚说说话聊聊天,心里来的松快一些。
“逐月姐姐,小儿子不要啦?”茶芝笑道,“你们俩就这么放心不过我?”
“白天我来,晚上你来,你也给我喘喘气的机会吧。”逐月对茶芝道,熟稔的将甜汤放在宋稚眼前。
两人相视一笑,主仆俩的样貌都成熟了不少,想来是因为日子过的轻快,所以眉宇间仍旧有少女的明媚和清韵,更多了些从容不迫的气度。
宋稚起身瞧着外头蓝盈盈的天,远远瞧见沈白焰快步向自己走来,她淡淡一笑,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轻轻拥住自己此生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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