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满州上下鸡飞狗跳,北京城却依旧海不扬波。母子、叔嫂、兄弟之间斗得不亦乐乎,朝臣们也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切都是那么的安乐祥和,茶馆里的闲人们没事总要说上一声“同治中兴有望”。不过一切的祥和,都在同治十三年三月初一的朝会上戛然而止,一纸来自关外的国书,把大清推到了亡国的边缘。
初一是正日子,朝会的规模比较大,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部一体参加。北满州驻京办事处的官员也不例外,他们不从朝廷领工资,但也算是同治皇上的臣子,没事要来走个过场的。一般这种礼节性的出席,栾玉这个正二品的总办大臣是不会出面的,多是过来个四品的主任充数。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北满州一下子过来了四五个人,刚刚从关外回来的栾玉也亲自出席。
朝仪开始的时候,群臣们一起舞蹈叩拜,北满州这几位,却好像鸡群里的丹顶鹤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站在班首的奕欣、奕譞兄弟一时并没有发现,但是丹壁上的太监和侍卫们,以及同治天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同治的脸色非常难看,太监们则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处置。朝臣们到是有不少人发现了,可是北满州和朝廷关系微妙,朝廷最近在舰队、援助等方面,还指望着人家,他们也就不好有什么表示了,就连御史们也都闭上了眼睛。
叩拜已毕,奕欣和奕譞便都得到了消息,一声一声的小嘀咕,把消息送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奕欣暗叫不好,栾玉这些人可是向来很给朝廷面子的,叩拜这种礼节上的小事,他们也从来没有搞过特殊化,这次突然一反常态,肯定是出了大事。奕欣大脑高速旋转,反思着近来朝廷的政策,看看有没有哪里得罪了北满州。
“朝会叩拜,敬服天子,乃是臣子的本分,尔等毋自不拜,还是大清的臣子吗?”奕欣还在思考,他的好弟弟奕譞却已经跳了出来。鹰派和恭王党的斗争一直在持续,奕譞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击哥哥的机会,奕欣因洋务运动与北满州走的极近,找北满州臣属的毛病,一样可以攻击恭王党。
“我们不是大清的臣子。”栾玉走出班列回了话,再没了颔首垂肩的恭顺,反而是趾高气昂的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这是大不敬!”奕譞没想到北满州的愣头青这么配合,简直是喜出望外。北满州的臣属如此桀骜无礼,奕欣还天天说要和北满州搞好关系,这便是他的大不是。
“大不敬什么的,已经与我们无关了,我们今日是来投递国书的。”栾玉从公文包里拿了一个圣旨模样的东西出来。
“什么国书?果兴阿不是大清的臣子吗?你们凭什么说国书,你们只能上表天子!”奕譞渐渐觉得有点不对了。
“从即日起,我北满州不再是大清领土,我等也不再是大清之臣,同治皇帝也不再是我北满州之主。国书在此,请诸位详阅,栾某告辞!”栾玉见没有太监下来接他的国书,便随便把国书塞给了身边的一个朝臣,然后带着一众属员转身就走。
“中润先生,哪里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奕欣一头的冷汗,追了几步问道。
“恭王爷,朝廷煽动我北满州逆党叛乱,谋害大将军,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驻京办已经撤销,栾某这便带属员返回关外,今后如何,看天意吧!”栾玉对奕欣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隆宗门。朝廷上无人发话,自然也没人敢阻拦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奕欣紧走了几步,一把抢过了呆若木鸡的官员手里的国书,打开只看了几眼,便一翻白眼仰天摔倒。众臣们急忙上前搀扶奕欣,奕譞则上前把国书给抢了过来,看了几眼之后,也是差点没晕过去。脸色惨白的奕譞,疑惑的看向了黄罗伞下的同治,却见同治面目铁青,一言不发的走了。
奕欣缓醒过来之后,拉着奕譞,又召集了一部分重臣和宗室亲贵,头也不回的杀向了内宫,其余的大臣们只能散班回家。大家都在纳闷,朝廷近来和北满州的关系不错,没几天前才刚派了观摩团过去学习,又说要接受舰队,这怎么就闹翻了呢?而且北满州的国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呢?怎么奕欣看了之后,当时就晕了过去?
大臣们不知道国书里写的什么,两宫太后和一众重臣、宗室们却全都知道了。国书非常的简单,就是通知朝廷三件事。第一,北满州准备废除大清国号,也不再使用北满州自治称谓,改称中华帝国。第二,北满州准备废止同治年号,改元中正。第三,果兴阿希望朝廷对暗害他一事做出解释,并交出谋划此事的元凶首恶。同时果兴阿个人,对于其遭受的人身伤害表示愤怒,所以他非常有兴趣邀请同治皇帝,沐浴净首,与他会猎燕郊。国书的最后,是果兴阿亲笔手书,七个大字,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果兴阿的新年号,出自《易经》第二十卦,他是有心争天下了!”文祥面色灰败,这个难关怕是不好过了。
“废话,建元势必称帝,果兴阿改年号不就是想称帝,这有什么好说的。他都要会猎燕郊了,不争天下争什么,争口气啊!”奕譞急的要发疯,还是没忘了时刻打击恭王党。
“别吵,想稳下来,这个时候乱不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果兴阿怎么突然就反了呢?他又说朝廷谋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慈禧之前几次都是靠哭来解决问题,这次哭是不成了,所以她也拿出了心底的钢骨。
“北满州素来便不敬天子,为我大清藩镇之首,实为朝廷的一大痼疾。怎奈朝廷柱石多年来一力回护,以至于逆贼猖獗,方有今日谋逆造反之举!”李鸿藻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无外乎是问责奕欣。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慈禧恨不得将没完没了的李鸿藻赶出去,这些年不惯着果兴阿,有别的办法吗?这个时候还窝里反,也是太不知轻重了。
“果兴阿背天逆人,辜恩负义,如今其反迹已明,两宫太后及皇上万不可再以宽仁待之。应即刻檄告天下,兴六师以彰天罚,令天下忠义之士,急讨此篡逆叛乱之贼!”倭仁比李鸿藻好一点,提出了一个解决事情的方案。
然后大家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倭仁老爷子今天没吃药吧!若是朝廷打得过果兴阿,还用拖延这么久,早十年便把果兴阿给收拾了。北满州能发展这么多年,还讹诈了朝廷十年,其根本原因,便是人家拳头硬,朝廷惹不起他们。倭仁的这个提议,往好听了说是大义所在,往难听了说就是自取灭亡。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果兴阿若是想挥军入关,早几年便打进来了,何必等到今日。必是近期出了什么大变故,才导致了今日之事!”听够了鹰派胡吣的奕欣,出来说了一句正经话。
“除了观摩团之外,朝廷近期与关外的交集只有舰队移交一项,该不会是他们想赖了 的舰队不给吧!果五不是这样的人呀?”宝鋆分析了起来,他素来和果兴阿不睦,但也觉得果兴阿不至于玩得这么下作。
“八成是观摩团出了事!可一个使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闹的这么大吧!莫非使团中有人谋刺果兴阿!”文祥找到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谋刺暗杀,确是可能,但果兴阿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也不会因为个别刺客,影响大政决策,事情怕是还要大一些!”沈桂芬觉得不会是一两个刺客那么简单。
“不要乱猜了,查问一下,观摩团现在何处,尽快向他们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伙儿瞎猜总不是办法,奕欣觉得需要问一问一线人员。
“不必问了,观摩团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明日便可到京。事情是很大,果兴阿的伪奉天巡抚石殿臣死了,伪十九师师长姜百书死了,伪蒙东战区司令长官毕云涛也死了,其他还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从朝会上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同治皇帝,突然开口说了话,把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消息爆了出来。
“什么?”两宫太后都惊讶的站了起来。
“石殿臣是一方封疆,姜百书是新锐战将,都是北满州高层重臣,他们是怎么死的?毕云涛是满洲军中最为忠义之人,向来尊奉朝廷,也是朝廷在满洲军中最为亲近的人,他又是怎么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奕欣骇然的望着同治,一连串的抛出了几个问题。
“不必再说了!为今之计,唯有与果兴阿这个逆贼做殊死一搏。即刻拟旨,令湘军、淮军各部精锐北上讨逆,同时责令西北左宗棠安靖西北地方,整饬西安,做好万一之备!”同治皇帝原来一直在盘算如何善后。
“朕是天命所在,果兴阿不过一逆贼耳!天朝忠义之士何止千万,朕即便迁都西安,也必能克定祸乱,剿灭果兴阿这个逆贼!”同治最好还给臣下们打了打气,可是他的旨意没有人去颁布,大家全都呆呆的看着他这个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