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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鄱阳湖畔听金咒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当云气听到纺织娘已经开始鸣叫的时候,知道该是踏上行程了。
    就在六月初一这天早上,云气背上大小合适的包袱,腰间佩上「秋水」,便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没有偷摸摸走,已经提前跟镇上说过了。
    他推开门,虽然还是天幕还是只有微光,但程家院子的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见到云气出来,人群蠕动,让开一条路来。
    云气笑着对大家招了招手,“今日远行,老宅和父母坟茔还是劳烦各位看照。”
    静悄悄的人群这才突然爆发出声响,
    “应该的,应该的。”
    “云气路上小心。”
    “小夫子时常回来看看!”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含笑点头应着。
    他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走着,走了三五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门牌上的字,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他面带微笑,大步离去。
    ————
    出了镇子,还是踏着熟悉的路来到雨霖观,不过云气这次没有入观,和很多香客一样,他在观门前广场上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俯身下拜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观门口的观主,他提起「秋水」,扬在空中挥舞几下。
    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观里,与观主探讨剑法,实在受益匪浅,老观主虽无法告诉云气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却把自己走过的弯路毫无保留的说给了云气,说是云气的剑道半师也不为过。
    但此刻离别,却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观主脸上也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云气远去。
    而跟随观主左右的小童儿仰头望着老观主,心想着怎么看起来观主爷爷又年轻了些呢,难不成观主真是神仙?
    而云气走下毓秀山,一路向西而行,此次游历除非遇着了难以逾越的天险,否则他不打算驾云。
    ————
    二十多天后,六月下旬,暑气渐盛。
    夏天的凌晨很有意思,前一刻还是漆黑,可仿佛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天就成了青乌色,再一个不注意,就转成了灰白,天亮的极快。
    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林中,一个不算太高的山顶上,这里有一株枯死的树,树皮焦黑,树干中空,残枝无叶,看起来像是因雷击起火而焦枯。
    方圆几里内,便数这棵树最高,再无遮挡。
    在枯树顶端的一个细枝桠上,云气盘膝而坐,清晨的夏风将人与枝吹的微微摇晃。
    去岁的时候贺炳锟对云气说在疾驰的雷雀上安坐,打坐功夫才算入门,云气当时连站都站不稳,到现在身轻如叶,在风中细枝上入定,也不过一年而已。
    云气两眼微闭,嘴唇微阖,却在唇中留了一个小口,吐气之时,浊气从小口处泄出,隐隐间可听着一个【嘘】字。吸气时,丝丝缕缕的木行灵气被吸入鼻窍,进而入喉窍,过十二重楼,运行一个木行单相小周天,化为一缕木行法力,停驻在肝窍附近。
    忽然,东方天际传来一道亮光,赤红的光芒照射在云气的眼皮上,云气口中【嘘】字自然转为【呵】字,吸食火气。
    若此时素空法师再入云气人身内景小天地,便能见得此时在火府四周,有无数赤红的流萤环绕,比上其余四府要壮观的多,而四府之中又水、土法力最重,木次之,金行最少。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炽烈,遇上这样的好天气云气是不着急赶路的,一直从卯时到午时,他都不曾动弹,吸食着太阳火气。
    直到过了午时,云气才悠悠睁眼,停下了食气,此后的太阳火气掺杂着暮气,他有心炼成正阳丙火,暮气多食无益。
    道士身子一偏,从树上落下,捡起地上的包袱,准备再启程。
    这大半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遇矿脉食金气,遇林莽食木气,遇江河食水气,遇艳阳食火气,余者皆食土气。道士专挑深山大泽、人迹罕至处行走,红尘集镇中,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
    不过眼下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拔出佩剑,在树皮上削下了巴掌大一块的焦黑树皮。他已看出,这是一株枣树,枣木受雷击便有雷火阳刚之气,可以用来做雷符或火符的符纸。
    这东西算不得多珍贵,但碰巧遇见了也足以让人心生喜悦,这种东西向来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那天真想寻这个东西,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这也是游历的好处之一,只要留心,总是有意外之喜。
    云气没有贪多,割一小块足矣,剩下的便留与其他有缘人。
    把雷击枣树皮放进包袱,佩剑收回腰间,云气再次上路。
    走过这片不大不小的山林,一股充沛的水汽乘风而来,与刚出山林的道士撞了个满怀。
    云气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开始以【吹】字诀食水气。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眼远望,却见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泽,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诸多山岛点缀其间,此刻洽值一群白鹤飞过,好似个水国胜地。
    鄱阳湖到了。
    鄱阳湖,又称担石湖,乃五湖之一,天底下少有的大湖。
    三清山在鄱阳湖东南,云气出山后一直西行,此时应位于鄱阳湖的南角。
    道士往湖边走去,如此胜地路过了当然不能错过,云气打算停留些时日,此处水汽丰沛,可以积攒下不少水行法力。且五大湖各有行属,其中鄱阳湖便属金,对金性修炼也有益处,金性之地在五行中最是少见,眼前自个五行中便属金性最弱。
    而且鄱阳湖石久负盛名,水下定有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石,若是碰巧寻上三五个,也是为「秋水」积攒口粮。云气自个山门屋舍里,便有贺炳锟送的一盏石灯,就是用这鄱阳湖石炼成。
    大湖近在眼前,可真当云气走到湖岸,以他的脚力,却也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可想而知这湖有多辽阔。
    站在湖岸,午后的湖风有些暖意,粼粼波光如湖上浮动的金箔,略有些晃眼。
    云气眯眼看着,不过穷尽目力也不见北岸在何处,他没有见过海,心想着都是无限旷远,湖和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气往左右看,光是南岸他也看不到尽头,不知东西止于何处,只晓得他所在的这处草木葱郁,耳畔有虎啸猿啼,入眼有犀鳄成群,唯不见半点人烟。
    云气四下张望,沿着南岸走走停停,花费半刻钟,终是让他寻到一处宝地。
    南岸有一处凸入湖中,是一块平坦地,四周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朝阳,遍地是着高大的桂树,桂树林中零散立着几块巨石,那块大的比桂树还要高出一些,是打坐修行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一路食气,就数此处金气最盛,难怪有桂树成林。
    云气唤出「龙车」,驾云至高空,在这片桂树林方圆五十里内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瞧见他人洞府或是行迹,一派莽荒景象。
    回到桂树林中心的巨石附近,云气打算就在此地结庐一段时日,或是十几天,或是一两月,或是待到桂花放香时。
    他卸下包袱,从中拿出了一截树藤,这藤上长着九个木铃铛,其中有八个就指甲盖大小的,还有一个约半掌大小。
    这是一套法器,唤作八卦子母铃。将八个子铃按八卦方位放在四周,人居中,周围但有什么法力波动或是气血旺盛之物走过,母铃便会摇响警示。
    这也是云气在山中为自己出门游历购置的几件为数不多的法器之一,价值十两雪花银。
    他将八个子铃摘下,按八卦方位挂在离巨石方圆三里左右的树上,这铃铛一靠近树干,顶上的梗便自行与树干相连,像是本来就生在树上一样。
    回到八卦中心位置,他将木藤靠近一棵桂树,木藤便自动攀附了上去,不须再管了。
    一个简单的护法警示便布置好了,在外不比宗门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打算久居,还是得做好准备。
    不过法器终究还是死物,要是有个行尸或是灵宠护法便要方便安全许多,云气现在是一个也没有,兜里只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虫尸。
    云气扫了一眼巨石,巨石一共四块,均有十数步方圆,小的那块与人等高,大的那块有两丈高。
    云气选了一个两人高大小的,看拍了拍,质地还算硬实,并不酥脆,他靠着挂有母铃的那颗桂树席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几日不要下雨才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贴身放着的玉简,正是《广成敕虚随心咒》。
    他将玉简贴到眉心,驾轻就熟的探念进去,又看见了那白茫茫虚无中的四十九个金字,云气看向那个【裂】字,没有犹豫,运念贴了上去。
    这次,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炽白的世界,似刀山地狱,似剑雨穹笼,哪哪都是锐气,处处飘着金丝,一头横亘天际的白虎若隐若现。
    虎背上盘坐一个虚幻的道人,看不清面相,那道人左手结一个诀印,拇指屈压在中指和无名指之上,食指和小指挺直,正正指着自己。
    此时天地间无数兵器齐齐朝向手诀所指方向,铮鸣尖啸,响应着道士口中迸发的那个音节:
    “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