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命数
劳佛爷皱着眉,将身上的青年假和尚推开。
呃,青年是个光头,做和尚打扮,却是刚从长春武馆转业而来。
连经文都不会诵念,敲木鱼时嘴里嘀嘀咕咕,念的都是道经。
来辅助他修炼欢喜禅法,也只是勉强够用。
劳佛爷赤条条站起身,走到屏风前。取下先前胡乱挂在上面的锦绣袈裟,他费了点时间好好裹住身子,才迈步走到画堂大门口。
推开门,果然见到一身玄色镶金边衮服、头戴通天冠的关城隍,正背着身站在门外。
“关城隍,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突然来到贫僧家门口了?”劳佛爷在关键时刻被搅扰了清修,心情不愉快,语气也带着些不痛快。
关城隍转过身,威严的国字脸上闪过诧异之色,“连头发都剃了,还穿上了僧袍,自称‘贫僧’。你果真弃道从佛,当了和尚?”
劳佛爷竖掌在身前,喧了声佛号,道:“佛和道,都是在追求大道。”
关城隍目光下移,看着他脖子和胸口处的“草莓”印子,心里冷笑,面上也冷笑道:“老友,你懈怠了。”
“懈怠什么?”劳佛爷奇怪道:“你听不到、看不见?贫僧刚才正在画堂内‘禅修’呢!贫僧只是皈依佛门,并不曾改易追求大道之决心。”
“你哪来的欢喜禅法?”关城隍好奇问了一句,又摆手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老夫不该多事。
老夫所说的‘懈怠’,不是指你懈怠佛门功课,是懈怠了自身的安危问题。”
劳佛爷眼睛微眯,盯着关城隍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说:“你若有事相求,可以开口直说。只要不耽搁贫僧的苦修,贫僧愿意帮扶一二。”
关城隍笑道:“你可知最近两个月,羽凤仙经常在劳府转悠?
她还悄悄购买了第二套房产,就在隔壁街。”
劳佛爷瞳孔收缩,“她把贫僧当成了赤鸠罗?”
“应该不止,老夫感觉她想杀你。”关城隍道。
劳佛爷哈哈大笑,“羽凤仙杀贫僧?她脑袋被门夹了?”
关城隍道:“在被钉头七箭书诅咒的几日里,她依旧不忘在劳府周围游荡。
你可以理解为她被诅咒,越发担忧妖蝉找上门,故而靠近你。
可你不晓得,她自创了一套《警世观音剑》,专门针对采补之术。”
接着他将羽凤仙在紫山别府用“警世观音”暗算油道人、降龙禅师等人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
劳佛爷心中凛然,面色淡然,道:“贫僧最近苦修佛法,倒是忽视了外面的消息。”
他不是有意忽视外面的事,而是在躲灾。
往年他虽然也很勤奋,几乎日夜都待在画堂里。
可若是遇到大排场、大人物的饭局,比如太子驾临迎祥府,他还是会去捧场。
毕竟他住在迎祥府,需要迎祥府的资源和人脉,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真要与世隔绝,直接去深山老林里苦熬算了。
最近他闭门不出,连太子的宴会也没参加,是因为不久前,他佛爹亲自登门,警告他:他杀劫临身,过不了350岁这个坎。
劳佛爷十分清楚,要渡过杀劫,最佳之法是闭门清修——绝对不过问外面之事,尤其不能被牵连进大劫中。
当年封神之战,截教众多金仙上封神榜,不就是违背了教主“紧闭洞门,静诵黄庭”的告诫?
“可贫僧对羽凤仙还是很了解.对了,她昨天才杀了剑仙弟子贺玄,她重铸剑骨,能和上邦剑仙的剑气对抗.”劳佛爷嘿嘿一笑,“她若要杀贫僧,应该用她最擅长的招数——剑骨神通和犀利剑气。
毕竟杀人不成,就可能被人反杀。
她的命也只有一条,何必用自己的弱点,对抗贫僧的最强项?”
关城隍道:“她在双修之道上的境界并不弱大概迎祥府境内,仅在你之下。
老友,你扪心自问,你能否让油道人、降龙禅师口吐银膏,直到魂飞魄散?”
劳佛爷摇头道:“亏你还是个神医,现在却说起外行话。
能杀人不等于能救人,能让别人吐银膏,不等于她双修之道强。”
关城隍皱眉道:“她在研究你的《长春功》,在针对《长春功》创造克制之法!这么简单的道理,别说你不懂。”
劳佛爷古怪一笑,“让她研究去吧,贫僧早已弃道从佛。”
关城隍愣了愣,疑惑道:“老友,你这是怎么了?即便灵山的佛祖,也没你这种面团似的气性吧?
关键不是《警世菩萨》能否破你的欢喜禅法,是她对你敌对态度!
她想要你的命,要杀你,要你惨死。”
劳佛爷沉吟道:“你是否准备要对羽凤仙下手?”
关城隍只略微一迟疑,便点头叹道:“我也是被人架在火上烤。
妖蝉带着‘西八仙’进入了迎祥府,还跟太子李荣基达成默契。
他们对羽凤仙心怀忌惮,都要关家充当马前卒。
虎臣的媳妇鬼迷心窍,一定要挖羽凤仙的剑骨。”
劳佛爷道:“你能坦言相告,贫僧很感激。但贫僧同样不愿被人架在火上烤,不愿充当马前卒。”
关城隍道:“我既然坦言相告,肯定不是真将老友当成马前卒。
我的要求很简单,请老友站在我身边,若有万一最好及时出手掐灭苗头。
若老友实在不愿冒险,可以只确保我能从容离去。”
劳佛爷惊讶道:“你连其他关家人都不管,只让我阻止羽凤仙斩杀你.这怎么可能?
迎祥府境内,你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连我留在院子里的阵法,都拦不住你。
地利在你,羽凤仙不可能提前布置法界阻拦你。”
关城隍道:“求个万无一失而已。”
“你可真是谨慎过了头。”劳佛爷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你能在这种时候找贫僧,既代表了信任,又代表了亲近,贫僧本不该拒绝,可贫僧也有苦衷”
关城隍皱起眉头,道:“只是请你站在边上而已。今次羽凤仙死定了,我几乎不可能失手。
万一失手,也不至于连退走也做不到。
即便两个‘万一’同时发生,失手了,还无法退走,也不是要你和羽凤仙拼命,只是拉我一把而已。”“两个‘万一’绝不可能同时发生。有没有贫僧,都不影响结果。可贫僧若参与其中.”
劳佛爷满脸纠结,最终还是决定说一点实话。
“唉,贫僧不是怕羽凤仙,更不是担心你们失败。贫僧是在清修避劫,怕的是沾上因果和杀劫。”
“杀劫.”关城隍先惊讶,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可能你的杀劫,就是羽凤仙!”
“贫僧一直在家苦修,何时得罪过她?”劳佛爷道。
“你没得罪过她,可她创造了《警世观音剑》。”关城隍道。
劳佛爷叹道:“她的根本法是长春真气,可她只有残篇。
贫僧估计,她在窃取《长春功》‘内力篇’之后的功法。
创造《警世观音剑》,不是针对谁,纯粹是灵机一动,有所顿悟。
就像她的黑鱼剑法,回禄剑法,你说她是想针对谁?
完全是机缘巧合,碰上了,临时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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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天赋,尤其是剑道上,仅此而已。”
关城隍正色道:“老友所言,大概是事实,可要是你也遇到了‘万一’呢?”
劳佛爷没好气道:“你都说是‘万一’,连续‘万一’,还能叫‘万一’?”
关城隍严肃道:“关乎自己性命,再谨慎也不为过。你距离杀劫只差一个‘万一’,我可是差两个‘万一’呢!你应该比我更小心才对。”
“还小心啥?被你、被太子、被妖蝉同时盯上,羽凤仙要逃过死劫,至少得同时发生三个‘万一’,万一你失手,万一李荣基失手,万一妖蝉失手这怎么可能?”劳佛爷失笑道。
关城隍想骂娘:狗攮你娘哟,原来你不是不担心,你是把咱们都当成了马前卒!
他强忍着怒火,道:“老友,你可知道‘水月庵之变’?”
劳佛爷点头道:“家仆打听不到什么机密。可这种众所皆知的事,贫僧肯定晓得。”
关城隍道:“那晚水月庵有冯尼婆、毒手头陀、渡风真君、五福瘟君、落尘仙姑,他们人数占优势,还有地利。
羽凤仙则只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东西,见到他们都在,有些慌乱。
那时冯尼婆他们若当机立断、一起出手,羽凤仙必定饮恨当场。
此时的情形,和那晚何其相似。
我们难道要重蹈冯尼婆等人的覆辙?”
劳佛爷沉默片刻,嗄声道:“羽凤仙身份太特殊,她被天帝注视。
杀她容易,杀了她而不被天帝记住,绝不可能老友,我的杀劫,就来自天帝的一瞥啊!”
他佛爹明确告诉了他,原本他气运还算昌隆,只因羽凤仙衙门口赌天意,他被天帝看了一眼,被符使在《善恶天册》上记录了平生功过。
他的福运便被削了,杀劫降临。
他的情况几乎和清河郡王一模一样。
而且,他和清河郡王,并不是迎祥府“唯二”。
类似的人还有很多。
比如已死去的冯尼婆、毒手头陀看似巧合,实是杀劫临身。
“命数”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
玉帝并没安排羽凤仙成为他们的“人劫”,纯粹是命该如此。
羽凤仙就是臭狗屎、大瘟神,对天帝而言也是如此。
“如果你要对付的不是羽凤仙,哪怕没有《警世观音剑》,贫僧也愿助老弟一臂之力。
现在请老弟见谅,为兄杀劫临身,真不能再被天帝注视了。”
劳佛爷当然明白“水月庵之变”的教训是什么,也不愿low逼如冯尼婆他们。
可佛爹警告在前,他相信佛爹绝对正确,绝对不会害自己。
说完,他朝着关城隍不停作揖。
关城隍无奈叹息。
他对“杀羽凤仙”这件事最大的顾虑,也是天帝的关注。
若非这次行动,妖蝉和李太子要承担更多因果,更受天帝关注,他即便能轻易斩杀羽凤仙,也不会动手。
“老友,若真有杀劫,光靠躲,是躲不掉的。”
留下最后一句告诫,关城隍消失在劳府,出现在另一位老友家中。
他一生唯谨慎,定要在动手前,为自己找个保险。
劳佛爷只是最佳选择,不是唯一。
“如果紧闭大门都躲不掉,主动入局,更加愚蠢.”
劳佛爷嘀咕了一句,站在门后,面色阴晴不定。
这种时候,他肯定不能继续回画堂修炼欢喜禅法。
“连关老鬼都知道直接来画堂找我,如果羽凤仙真的不行,画堂不能待了,至少今天,在尘埃落定前,必须出去避一避。
让妖蝉、李太子、关家去围猎羽凤仙,佛爷我出城——不,不能出城!
羽凤仙今次必死,所以她必然不是我的‘人劫’。
若出了城,反而可能遇到真正的杀劫。
唉,画堂不能待,府城不能离开,先远远观望吧,看羽凤仙是个什么结局。”
劳佛爷进入画堂,先将剃度的少年少女打发走,再悄无声息离开劳府,来到距离咏河宫最近的长春武馆。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打算就近看个热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