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承看着仪态得体、笑容完美的江夜茴, 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在这里等着他。
    他心中暗恼, 母亲之前找他谈过, 劝他给江夜茴安排一个有头衔没实权的职位，等时间一长估计她自己就嫌无聊主动离开公司。
    他只是表面听着, 其实压根没想让她进公司，所以她主动问时他只是随口说了个“前台”，想她一个大小姐也不会降尊纡贵跑公司来当前台, 干些零碎打杂的事。
    哪想到她真的来了。
    此时还有一位前台挡在两人中间，他并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行离开。
    这时后头有人过来, 是某个事业部的负责人，一路小跑着叫：“顾先生，请等一等！”
    来人身形偏胖, 有些气喘吁吁, “顾先生，我正好有工作要去您办公室汇报, 关于这次在乐城的项目。”
    他来到顾景承边上，一转脸, “咦，什么时候换了个前台？”
    他出差在外一个星期, 今天刚回公司。
    江夜茴已经看到这位男士胸前挂着的工作牌，微笑，“丁总监，早上好！”
    “早上好, 早上好！”丁总监满脸堆笑，打量江夜茴好几眼，抬抬脸上的眼镜，读出她制服胸牌上的名字：“江——夜——茴，新来的是吧？”
    江夜茴笑着微微颔首。
    顾景承扯扯嘴角瞥她一眼，拔脚就往前走。
    丁健忙跟上，殷勤地按下电梯，走前还不忘和两位前台热情地挥挥手。
    站在电梯前的顾景承面色如常，心里头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越想越恼，因为这几天她躲着他，本就心里不爽，早上被告知她要把他东西搬出主卧更是心中烦躁，哪想会在这里看到她，看就看了，她还笑眯眯对着别人一副世界小姐选美的样子。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她到底要干什么？
    旁边丁健在自以为幽默地调侃，“人力资源的赵总办事就是靠谱，您看这新前台招的，乍一看气质还有点像陆明明，大气优雅。但是细看五官又完全不像，比陆明明要精致柔和许多。”
    顾景承微微皱眉。
    丁健并没觉察，继续开玩笑说：“要不外头怎么说咱们公司福利好，挤破了头想要进来呢！男员工们真是有眼福，一大早上班看到这样的前台心情得多舒畅，特别有助于一天工作的开展。”
    他像是又想到什么，饶有兴趣地说：“前阵子我们不少女员工还开玩笑，说如果前台放个傅声，她们愿意以公司为家天天加班。
    所以我建议，为了公平起见，也是为了我们女员工的福利着想，两个女孩的前台组合以后应该设置成一男一女模式。请傅声是不可能了，找个差不多长相的帅哥对于铭基来说还是小case。”
    顾景承冷冷瞥他一眼他还不自知，继续说道：“我要没记错的话，那个小方已经做了两三年前台了吧，大家看也看腻了，给她调个岗换换位置，找个小鲜肉替她。”
    顾景承终于忍不住了，这时转脸看他，轻飘飘一句，“要不换你去？”
    丁健一愣，老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接地气会开下属玩笑了？
    再定神仔细一看，顾景承眼里蕴着冷意，冷气正丝丝往外冒，忙咽口口水打哈哈：“哈哈我刚才就是开玩笑随口这么一说，要真放个傅声，小姑娘们都没心思干活了！要说我干不了人力资源的活呢，还是赵成厉害。”
    电梯来了，顾景承转回脸，径自走进。
    进入电梯，丁健觑觑老板面色，终于领略到“言多必失”，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顾景承这时开口，语气淡淡，“等下收拾收拾飞新加坡，由你代替陆桥主持那边的业务。”
    “……啊？”
    丁健又惊又疑，以为自己听错，话都结巴起来，“顾先生，我……我这边项目还没结束。”
    去刚成立不到一年的新加坡分公司是什么概念，就是明升暗降被发配出去开荒拓土的意思。
    顾景承语气不容置喙，“金济宁会跟进，给你两天时间交接，两天之后立即飞过去，做不出成绩就别回来。”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一般人，丁健迅速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最近是哪表现不好，惹得老板如此嫌弃。仔细一想没犯什么错啊甚至前天视频会议的时候他还被点名夸了一下，怎么今早一回来说变天就变天了。
    那肯定就是今早的事！他思忖刚才也就开了句招男前台的玩笑，但老板也不至于为这就把他发配了。
    再一想，他不仅调侃了前台，还提到了陆明明，其余就再没别的。
    陆明明？
    想到这个他突然恍然大悟，联想起公司传了很久的流言，自以为领悟到要点，尝试着补救：“刚才那前台气质是不错，不过和陆小姐一比也就是个小家碧玉！陆小姐现在可是国内最优秀的青年女演员，有颜值有口碑，观众缘也是没话说！还是顾先生您当初眼光好，独独把她挑出来！”
    顾景承嘴边扯出一丝冷笑，微侧了脸看丁健一眼，语气阴沉，“今晚加班，明早就飞，别让我明天在进公司见到你还在。”
    丁健张大嘴巴，心里一阵叫苦。
    男人心海底针啊，这到底是顺错毛了还是今儿个老板就是气不顺看他不顺眼？
    顾景承眉头紧锁，确实此刻有些气不顺。
    他刚才说什么？
    说那个女人小家碧玉，不如陆明明？他眼怕是瞎了吧？
    不过，来气归来气，对待工作他并不会意气用事。这个丁健虽然话多有时还有些不着调，但真正干起事来却很有自己的一套，也有冲劲，善于和下属打成一片。
    对于一个刚成立的新公司来说，他是一个很合适的管理者。
    而且他这次本就打算调暂驻新加坡的陆桥回来，丁健也在接替人员的名单上，只是还没最后敲定，好巧不巧今天他主动送上门，他不去谁去！
    “干好了升职加薪。”
    顾景承打一闷棍之后不忘发点甜枣。
    铭基的人都知道，顾景承一向对能干事的人十分大方。
    眼见事已成定局，还不如在老板面前表表决心。丁健一咬牙，立下军令状，“您放心，干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电梯已经停在二十七层，丁健果然很快接受现实，积极主动地去找金济宁交接去了。
    顾景承心中满意，可转念想到一楼的某个新员工顿时又忍不住揪揪眉心。
    而一楼，刚决定了丁健工作调动的新员工正坐在自己工作岗位上，打开自带的保温杯惬意地饮上一口。
    杯子里装的是兰姨一早煮的香喷喷的红茶。
    “来面试的时候我猜就是你，果然最后你被录用了！”
    说话的是方圆，江夜茴新认识的同事，是之前来面试时见到的那个长着一对小酒窝的前台，也是丁健嘴里已经做了两三年前台该被换掉的小方。
    很热情且自来熟的一个女孩，看上去和江夜茴差不多大。
    江夜茴听她说得笃定，不由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说话时，她注意到方圆瞄了瞄她随手放在座位旁的包包，这只包是她前几天逛街的战利品之一，某奢侈品牌当季新款。
    方圆收回眼，看着江夜茴裹在合身套装里纤细窈窕的身材，甜甜地笑出酒窝，“因为你是里面最漂亮的！”
    江夜茴忍不住笑了，却心知肚明她话里有恭维成分，单论外形长相，她在当天面试几人中肯定不是最出挑的。
    她相信自己能被录用是因为自己的综合评分胜出。
    方圆挤挤眼，一脸神秘，“你知道你前面那位去哪了？”
    江夜茴知她还有下文，轻轻挑眉，“不是辞职？”
    方圆煞有其事地摇头，“她被广告部老大看中挖走了。哎，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江夜茴听她话里满是羡慕，还隐隐有丝酸意，不由笑，“怎么，你不想做前台？”
    “前台是青春饭，哪能做一辈子呀！”方圆撇撇嘴，“不过你肯定不用担心的！”
    江夜茴听她话里有玄机，顺着问:“我为什么不用担心？”
    “我刚才听丁总监夸你好看来着，而且，”方圆意味深长地努努嘴，“顾先生好像也对你……”
    话说半截她却又不说了，眼睛却盯着江夜茴脸上的表情。
    江夜茴弯起嘴角，语气淡定，“顾先生怎么了？”
    方圆看看四周除了门口远远站着倆保安再没第三个人，这才小声说：“顾先生刚才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来看你，还跟你说早上好。反正我在这快三年了，来来去去换过好几个前台，还没见哪个前台有过这种待遇。”
    江夜茴面露困惑和惊讶，猜测，“大概他忽然发现我是生面孔，才多看一眼？”
    “是吗？”方圆怀疑地打量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是我第一份正式工作。”江夜茴知道面试前填的登记表其实方圆看过，这是明知故问。从这么一系列谈话看来这小姑娘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简单。
    方圆这时才像突然想起来，“你是留学回来的吧？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做前台呢？就算没有工作经验，也可以进其他部门先从基层岗位做起啊。”
    江夜茴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前台多好啊！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工作压力小，还能天天见到那么多高层，别的部门哪有这待遇！”
    “那倒是。就算老板也得从这过，有些部门的人一年到头见不到顾先生几回，咱们还能说句早上好。”
    方圆语露赞同，话里有些得意，话峰却是一转，“可是前台没发展前途啊！你就不想往上爬？你前面那位就是被广告部总监点名要走做助理了，以后前途好着呢！”
    听出方圆话里的试探和提防，江夜茴语气轻松，“人各有志，我可没那么大的事业心。有句老话不是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她故意误导她，抬手撩撩头发，露出袖口的腕表。
    方圆还没来得及思索她话里的真实成分，眼睛已是一亮，“这不是t家出的新款雏菊系列吗？太漂亮了，我去商场看过，要好几十万呢！”
    她眼中露出一丝艳羡，套近乎地问：“你是个富二代吧？”
    江夜茴眨眼，“高仿，朋友圈买的，看起来跟真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也不便宜，得小两千呢。”
    方圆眼中立即了然，转开脸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富家千金跑来当前台体验生活有可能，但是富家千金周围怎么可能缺优质男人，还用得着跑来当前台钓老公？
    现在看来，她椅子上放着的那个大牌包包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她故意往那瞧一眼，调侃道：“这个包……不会也是朋友圈的吧？”
    江夜茴语气自然，“撑门面用的，帮我保密！你要的话我介绍朋友微信给你，报我名字打八折。”
    方圆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鄙夷，随口应声：“再说吧。”
    谁朋友圈没两个代购卖假货的？还用得着她介绍！
    她心里对江夜茴的身家背景已经有了个评估，顶多就是个独生女，家里辛辛苦苦攒点钱送出去留学不过是镀层不值钱的银，也就学历比她高点，实际高贵不到哪里去。
    她这时再看自己桌下的精致小包甚至有了优越感，虽说只是个二线品牌，但好歹是正品，还是最新款。
    再说话时，方圆就没了之前那份恭维和小心，有意无意摆出前辈的架子。
    “刚才主管把你交给我，让我带带你。”
    江夜茴点点头，表情乖巧。
    “要不你先去帮我倒杯水？我早饭还没吃呢，等下再和你说工作的事。”方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客气。
    江夜茴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进出一楼大厅，方圆从自己包里拿出在旁边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看看杯里昨天剩下的花茶，又补充一句，“杯子洗干净了再倒，我最讨厌杯子里有茶垢。”
    江夜茴微笑，“没问题。茶水间在哪里？”
    方圆咬一口三明治，头都没抬，随手指了个方向。
    江夜茴拿起方圆的水杯，往她指的那个方向走。
    茶水间很好找，就在之前面试时接待室的旁边，原木色的标牌。
    门敞开着，江夜茴刚要踏进一只脚，就听到一个关键词：“孙秘书”。
    她默默又收回脚。
    “小道消息，她过几天会有调动。”
    “不在秘书办了？”
    “调去分公司，据说是高升。”
    “咦？她可是唯一一个被拍到和上头那位在酒店共度一夜的，就为了升职？”
    “嘁！她又不傻！估计是周家那位小姐发威了。怎么说也还是新婚，闹这么一出周小姐面子往哪搁，怎么可能还能容忍她待在二十七楼和那位朝夕相对。”
    江夜茴听到这里不由弯起嘴角，果然公司茶水间是八卦流淌的好地方，第一天来就听到总裁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