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极大的定力,苏和终于用一首剽窃来的诗词打发走了得寸进尺的妖精。
如果班瑟在并不知道是误会的情况下,还能把少女转换到女人的神态演绎的如此自然,苏和可以认她一个影后!
只是,这种纯情,真得是未曾有此经历的人能演得出来的吗?
苏和见她拿到诗词后,溢于言表的欢喜雀跃,心想如果她没有深入参与到这件事中,只是在被利用充当了一个信使的角色,事后就放她一马,把误会解释清楚从此分道扬镳吧。
班瑟确实是带着女孩的患得患失去兴师问罪的,相比于背后之人交代的探听情报的任务,能得到苏和亲自写下的一首诗词,在她看来才是这趟最大的收获。
她兴冲冲地回到了清音小筑,立刻回到自己的园子,急着品鉴这首自己独有的殊荣。被派到身边的“贴身侍女”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班瑟见到这情形,面色一沉,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她一改温婉的语调,皱着眉毛说道:“他此行的目的,是追踪阎隍一系的炼神者而来!这个情报应该不假,很容易就能从他的过往行程中得到验证!”
那侍女显然就是在等这个消息,听完转头就走,却又听班瑟毫无感情地声音传来:
“做完这件事,我和京中那位再无瓜葛!这些年你们胁迫我做各种事,到现在这份所谓的‘恩情’也到了一笔勾销的时候了!”
那侍女只是身形微微一顿,听她说出这种话,不着痕迹地轻蔑冷笑,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班瑟的眉头一直皱着,见她走远,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被其他忧虑笼罩心头。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谋划什么,遣自己接进苏和并试探他的来意,给出的解释是苏和身份特殊,搞清楚状况才能防止与堪院纠缠过深惹出麻烦。
班瑟自然就理解成了对方不想因为误判而和苏和产生过多纠葛,从而规避堪院那庞然大物不涉世俗的禁忌。而且她对苏和的才情敬仰是实打实的,公私两便,因此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把苏和陷于险地?
小迷妹送出了情报,却开始担心偶像的安全,但是转念一想,苏和本身就是修行者,本身的安全绝对不是问题,这才又安下心来。
她对炼神的了解太少,以至于如此轻松就被双方同时利用了……
……
苏和开始收纳剩余的线索,并开始布置最后的计划。
首先是荆玉安带来了雷州城内风月场所的调查。
当天在楼家,楼审一看似无意提及的一句“谁知道慕容家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让苏和上了心。经过调查,雷州城内的这些特殊经营场所,后台竟然迷雾重重抓不到正主!但这类场所收容的都是苦命女子,生老病死向来就少人关注,旁敲侧击之下,荆玉安还真的发现这些年加起来足足有数百位的风尘女子杳无踪迹!
其次是武承哲带来的有关慕容家收容安置人员的后续发展,结果是这些人早些年还以慕容家长工的身份偶尔露面,转过年来已经足足三个多月,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苏和想起自己接风宴当天看到的两个孩子,顿时心如刀绞,继而怒火中烧。
他喊来向炳山,秘密的布置了任务,后者立刻火速出城。
武承哲也在苏和一番秘密的指示后,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苏和布置好一切,想起城内那处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秘地,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稳,还是决定试探一番,于是向慕容家递上了拜帖。
……
“阎隍吗?”
慕容家的驻地里,神秘的老者接到了最新的情报,嗤笑道:“这种关头,这世上的炼神者还停不下勾心斗角!”
他身边还坐了两位面色阴沉的老人,对面站着一位苦着脸的中年男人,仔细看去,竟然是慕容家的当代家主慕容戈,看这情形,他反而是场中身份最低的一个。
神秘老者继续说道:“这个苏和,的确一直和阎隍一系纠缠不清,这次来雷州抱着继续追查的目的也不奇怪!但现在发动在即,就算他翻起起什么风浪,但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让留下的眼线不要放松了观察!”
慕容戈面色阴郁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立刻离去,眼神在神秘老者身旁的另外两个老人身上挪来挪去,欲言又止。
神秘老者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可不想有人心下迟疑拖后腿!”
慕容戈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开口就说出了“父亲”俩字。
这个神秘老者,竟然就是传闻中早就死了十几年的前代家主慕容卓!
“父亲!这数十年的运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实在看不出对我慕容家的未来有什么好处!”
慕容戈语气苦涩:“如果说不动声色地收集流散人等,供最初级的修行者先行突破一层也就罢了,可单单这位左道长,一个人就足足要消耗上万名的生祭!我慕容家就算千方百计掩人耳目,凑齐他所需竭尽所能都未能做到,反倒……”
“住嘴!”
被点名的人毫无表示,慕容卓却怒了,他呵斥道:“起势之前最大可能的提高战力才是最优选择!帮左道长星孛现身之前完成四转,比一百个发芽的‘种子’都有用!你以为堪院是吃素的?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的,还不是最高端的战力?”
慕容戈红了眼睛,近乎失控地顶撞道:“可为了这位左道长,几十年收拢的生祭都不足以供应,为了最后补缺,甚至连我慕容家的族人都被当作牛羊一样宰杀充数!”
他指着大门外仙境一般的慕容家驻地,痛心地说道:“现在族内冷冷清清,就连一些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都被做了垫脚石!就算最终成事,您老人家得偿所愿,我慕容家还能剩下多少血脉?”
慕容卓面无表情,语出冷血无情:“只要有老夫在,慕容家的血脉就断绝不了!亏你还是一家之主,这点长远的眼力都没有!族内冷冷清清?正好腾出地方给雷州城安置流民,多一个人安置进来,就多一个生祭!”
慕容戈还欲争辩,却有一个年轻人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身形单薄,散发着一股书生娇弱之气,竟然是慕容皓。
他全然不见了当日与楼正新对峙的淡定,极为畏惧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三位老者,颤抖着把手上一丝拜帖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见场中无人出声,他立刻如蒙大赦,扭头仓惶就出去了。
“慕容家尽是这种胆小鼠辈!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血脉?”慕容卓对自己孙子的表现极为鄙视,他朝慕容戈问道:“又送来了什么消息?”
慕容戈拆开拜帖,眼神一凝,继而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是那个苏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送上拜帖向来族中拜会。”
慕容卓眉毛一挑,思量片刻回道:“看来这小子到目前为止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要不然不会这个关头冒险前来!你直接回绝就是了,理由还用之前那套,就说慕容家立场尴尬,不宜与堪院人等交往过深!”
慕容戈被这一打岔,情绪已然不像刚刚那般激动,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想去安排,却听自己的老爹阴涔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事到如今,你没有反悔的余地!就算有着父子身份,这关键时刻你要是首鼠两端,别怪我把你也清理出门户!”
慕容戈身形一滞,而慕容卓的话仍未说完:
“没有几天时间了,雷州城不会任由封锁持续下去,最近肯定就会打开城门收置四面八方赶来避难的百姓。苏和这小子一来就弄这出,差点要打乱我们的计划!族内用来安置的场地一定要收拾好,在启动之前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尽可能多的收容一些人进来,有慕容家这些年蕴养的名声,这点难度不大。”
慕容戈背着身机械地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走出大堂,萧索之气难以掩饰。
那位之前被指名道姓的左道长问道:“二王,不会出问题吧?我看令公子怨气颇深,不会真得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吧?”
慕容卓摇了摇头道:“他不是草包,只是被凡人眼界拘束了而已!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别看他这般模样,为了保下老夫这唯一希望,自愿献身这种事他都是能做得出来的!”
左道长捋了捋胡子:“二王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惜将整个家族都押在上面,倒是让我俩有点汗颜了!”
慕容卓面色复杂,悠然叹道:“在迎神大事上,区区尘世牵绊不值一提!就算我们三个,为了最终的神圣使命,还不是早晚注定要有人献身?”
此言一出,堂中自此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