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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抓我?我犯法了吗?你有什么资格抓我?”寸头青年虽然劲大力沉、拳重腿狠,但是当他双手被夏何峻很专业地反扣在后背,便不能动弹分毫。
“你跟踪我们几个月了,你有什么目的?你是谁?”谷采宣上去用高跟鞋后跟踩了他一脚,“你偷偷剪了我的头发,你恶心不恶心?猥琐不猥琐?”
寸头青年不吭声。谷采宣又踢了他一脚。他目光一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谷采宣被他一瞪,吓了一跳,不敢再轻率出脚。寸头青年这才开口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们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跟踪你们什么了?证据呢?”
“你躲在后面跟着我们,就是证据!”
刚才夏何峻跟在舒子真和谷采宣身后时,隐约发现了另一名跟踪者,但是这名跟踪者很狡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为了引蛇出洞,他故意把自己的身形暴露给她们,和她们站在路边说笑聊天,麻痹跟踪者,引诱他近身,然后突然发难,不再让对方有任何逃遁的机会。
“你走路我也在走路,凭什么说我跟踪你们?姓夏的,你放开我,有本事我们再单挑,你靠一个女人帮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何峻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寸头青年一愣,半晌才道:“你……你是大名鼎鼎的缉毒警官,我当然知道!”
“呵呵,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有名。”夏何峻道。
“不管你有没有名,我就是知道你名字,怎么啦?犯法了吗?”
周围围观的人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舒子真皱了皱眉道:“我们别跟他啰唆这么多,把他揪到派出所交给民警去审讯!”
“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去派出所?”寸头青年嚷道。
夏何峻稍一迟疑,舒子真急道:“这有什么好磨蹭的,快走啊!”
夏何峻咬咬牙,押着寸头青年到了辖区派出所,把寸头青年交给值班民警。寸头青年犟着头抗议无效,骂骂咧咧地被带走了。
夏何峻把值班民警拉到边上,耳语了几句。三人分别做了笔录,出了派出所。
谷采宣问:“夏警官,你不亲自参与审问那个坏蛋啊?”
夏何峻道:“那个坏蛋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审讯他。如果他熟悉法律,我真要被他告了!”
“他告我们?这还真没有王法了!天理何在啊!”谷采宣气呼呼地道。
“行了,没事了,我已经跟值班警长沟通了,他们会妥善处理的。”
回到公司,杨弘开、白三博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关切地过来询问有关情况,特别是杨弘开,忧切之情溢于言表。
谷采宣看在眼里,若在过去,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天特别有感觉,特别是看到杨弘开那双眼紧贴在舒子真身上似的,对同样遭遇跟踪的她却不闻不问,好像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心里来了气,眼珠一转,故意道:“今天幸亏有夏警官在,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勇猛,只见他拳打脚踢,威风凛凛,拳拳到肉,三招过后就把那坏蛋斩于马下。白三博白总监,哪像你,在北京那次,被对手一拳两脚就打趴下了。不过平时我看夏警官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我们真姐有难,他来个英雄救美,激发出了全身的潜能,这叫什么?这就叫爱情的力量,对不对?夏警官,以后我们真姐的安危就全部托付给你了,你跟真姐认识也有四五年了,爱情的长跑跑了这么久,早该把真姐负责起来!我告诉你,工作是做不完的,爱情是需要培养的,你不能再放养了知不知道?不然你们两个人四五年的爱情,我就不敢保证了!”
谷采宣乱讲一通,重点突出舒子真和夏何峻的“爱情”,把他们的爱情当作“既成事实”加以渲染、强调。
她口口声声说在嘴上,杨弘开听在耳中,一句句如针扎在心上,脸上铁青僵硬,极其难看。谷采宣看在眼里,暗哼了一声:“看你还死不死心,小样!”
不过看他难过之极的样子,又不免为他发酸难受,自责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舒子真明白她的用意,反正她和夏何峻的关系真正明确下来了,也该让杨弘开死心塌地地离开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的念想。她对夏何峻道:“刚才在街上我真是吓得灵魂出窍,采宣说得对,你不能再不负责任不管我死活了,万一我出了事,你到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女朋友?从今往后你负责接送我上下班,当好护花使者,确保我安全。我给你一个期限,半年或一年,怎么样?如果这个期限里你做得令我满意,我会考虑……嫁给你!”
这句话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要作秀给杨弘开看,而是——她累了!
她需要有个人在身边让她有所依靠!
这消息像个重磅炸弹,炸晕了在场的人。
夏何峻高兴得要晕过去。上次在巴黎爱墙求爱成功,迈出了关键性一步,没想到第二步这么快就到来,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惊喜”了,以至于他有些语无伦次:“半年?一年?都可以!我会把你保护得很好,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放心,我保证!”
杨弘开痛苦得要晕过去。他知道舒子真对自己没有感觉,但他一直为渺茫的希望不着痕迹地默默做着努力,希望奇迹的出现。即使她不爱他,他还是小心地保持着不让她讨厌的距离,痴情地呵护着对她的感情。
即使他对他们之间未来的爱情越来越不抱希望,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去认真想过:那就是有朝一日她会和别人结婚!
那是他不愿意、不敢去触碰的一个问题,他有意无意地把它给屏蔽了。
而今天,它却突兀地、残酷地、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面如死灰,全身麻木,所有器官仿佛都丧失了功能,然后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起来,脸色涨红起来,他的嘴巴张了张,好像说了几个字,但是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又像一头笨拙的骆驼站在那里引人注目。
办公室里的几双眼睛都望向他。他却不知如何应对,傻傻地站在那里,似哭似笑,似癫似狂,似呆似傻。
谷采宣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突然很想为他哭一顿,或是抱着他痛哭一顿。
她心痛如刀割,这个时候她狠狠地咒骂自己不该故意挑起话题,不该如此伤害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很残酷,觉得舒子真和夏何峻很坏很残酷!
我们每个人,为什么对杨弘开都这么无情无义?
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患得患失,如此维护着她喜欢的人!
她的心比他还要痛。她走上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他对知觉迟钝了,他的头慢慢地转向她。
他的目光空空荡荡、飘飘渺渺,好像黄昏下暗淡的荒野,只有孤魂,还有荒草在疯长。而他好像正伫立在这茫茫荒野中,像惊恐、迷失的孩子,浑身瑟瑟发抖,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心里一酸,眼里装满了泪水。
她轻轻地然而坚定地推着他,把他推出办公室,推离这个令人难堪、令人心碎的地方。
杨弘开被谷采宣如行尸走肉一般地牵引到副总经理办公室。他像一桩将朽的树根从泥地里挖出来,安放在单人沙发上,脸呈土色,浑身散发出腐烂腥气。
谷采宣烧了开水,泡了两杯茶,一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杯捧在手里。
她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慢慢地喝茶,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弘开。杯中的茶喝干了,她又续了一杯。她还是不说话,她就是想让他自己清醒过来。
感情像茶叶,被热水泡开,翻滚着,舒展着,然后又渐渐地被时间冷却,被一次次冲淡。是这样吗?
那么忧伤,也会如此吗?
她胡思乱想着。
他的眼皮动弹了一下,又动弹了一下,他的眼珠缓缓地转过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视线里传达出来一些温度,她希望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温暖、温馨。
但是他的视线以同样的匀速死水般地移出她的视线范围。
他咳了一声,端起眼前的茶杯,有点夸张地仰脖“咕噜咕噜”灌进几大口。茶水滋润了他的心田,活络了他的筋骨,刺激了他的思维。他挺了挺腰板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走几步,但他的右腿牵动了一下没有迈出去,又重重坐回到沙发上。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杯空了。谷采宣拿过茶壶给他添了水,他说了声“谢谢”。
看样子,他似乎恢复过来了。杯中的水,他没有去喝,他盯着谷采宣,把谷采宣盯得心如鹿撞。但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令谷采宣的心像那头鹿,撞啊撞啊,撞死过去了。
杨弘开没头没脑地发问:“子真和夏何峻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他们两个会不会真的结婚?”
谷采宣瓮声瓮气地道:“当然真的,你以为他们闹着玩啊?他们两人相爱那么久,早该结婚生孩子了!”
“采宣你告诉我,他们两个人在法国发生了什么事?”
谷采宣不知他到底要问什么,心头又堵得慌,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她的答复,在那儿自言自语道:“他们在法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从法国一回来,子真对我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我感觉得出来。当时我真应该自己过去,无论如何都得自己去。本来就应该是我去的,当时怎么就不去了呢?我不去了怎么让他代替我去呢?明明知道他们两人一起去法国是为他们创造机会,我为什么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呢……”
谷采宣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是啊,你就是那么傻!过去那么傻,现在比过去更傻!什么法国不法国的,他们的事跟去不去法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去法国,他们两个会在一起,不去法国,他们两个仍然会在一起。反过来,你去不去法国跟你和真姐的关系也根本不会改变!你还是你,她还是她,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如果真姐接受你,六七年前就接受你了,或者武林哥去世后就接受你了,为什么没有?因为她对你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知道吗?你懂不懂?即使没有夏何峻,真姐也不可能接受你,还会有下一个宁武林下一个夏何峻出现!你永远就是傻傻地站在她身边,她却永远关注不到你的那个人!你连一个备胎都不是,她的车不停地往前开,你这个轮胎却在别人的另一辆车上!”
谷采宣多想告诉他,你这个轮胎,就安装在我的车上,我们一起载着爱,一起风驰电掣地向前冲。
一直温婉宁静的谷采宣一番冲动激昂的话,像一块块硬邦邦的石头,劈头盖脸地无情地砸向杨弘开,把他砸痛了,痛得要晕过去了。
他又待在那儿,待在一个凝固的世界里。不过这一回,他没多久就从呆愣中清醒过来,缓缓地道:“我不傻,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说了这十个字后,说不下去了。
谷采宣不想再陷入难堪的沉默,接着他的话道:“你不傻,你就是痴!痴得执迷不悟,痴得自欺欺人。今天这个局面,你迟早要面对,真姐就是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她和夏何峻的事一拖再拖,一直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直到现在。”
杨弘开重重地吸进一口气:“她之所以不明确接受夏何峻,不是考虑我的感受,而是还没有完全放下宁武林,现在她终于把他放下了。也好,也好!我们的女神,嘿嘿,还是被别人追去啦!呵呵呵!”他边说边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阵。
谷采宣柔声道:“放下一段感情,很不容易,很痛,真姐把武林哥放下了,你也该把过去都放下,放下了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弘开
,振作起来!”
杨弘开凄苦地一笑,不再说话。谷采宣心想,他受重创的心灵需要时间去修复,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疗伤。她站起来,默默地往外走。
“采宣,你等等!”他喊住了走到门口的她。
他目光闪烁地望着她。她回到沙发前坐下来,凝视着他,用目光鼓励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嗫嚅了一阵,道:“其实我正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谷采宣心头狂跳,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抱着她自己都认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幸福不会来得这么突然吧?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关于p2p网贷平台的事,我们应该马上停止收贷,不能再开放了,不然会出大事。”
谷采宣明明不抱希望,但失望真的降临时,还是很失落,轻轻地“哦”了一声:“真姐不会同意这个时候把它关停的。”
“我们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是公司总经理,你说了算!”
“真姐上次说过她可以马上撤了我的职!”
“那么你就在她撤了你的职之前先关掉平台。”他说。
谷采宣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没想到他刚刚经受了重大打击,现在还有心思这么认真地去做这件事。
“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谷采宣道,“谭政会向真姐反映的。”
“先关停,子真有不同意见到时候再说。”
“为什么非要关停?”
“p2p网贷平台像谭政这么操作,本来就是走偏门,我们暂时应急一下,弥补易行资金缺口,假如再继续下去,一旦出现问题,说小很小,说大很大,到时候子真会被牵连,很难脱身!”
杨弘开一脸的焦虑,仿佛方才的打击已经远离他。他又跳回到之前那个杨弘开,对爱情抱着残存的希望,对心爱的女人怀着最贴心的关切。
谷采宣把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目光收回来,重重地喟叹了一声。
不过她也像杨弘开一样,几分钟时间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对自己说:好吧,我不急,慢慢来吧,这是个痴心长情的男人,如果他一下子移情别恋,他还是你喜欢的杨弘开吗?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信心,在不远的将来,总有一天会把这头犟驴给拉回头!
她这么一想,舒心了许多,展颜一笑:“行,就按你说的去做!我这个总经理同意了。”
谷采宣重新回到舒子真办公室。夏何峻刚刚结束了和派出所值班警长的通话。夏何峻告诉她们,寸头青年已经被释放了。
“这么快就没事了?”谷采宣问,“他交代了什么?是谁指使他的?”
夏何峻摇摇头。
寸头青年在派出所的几个小时里,一开始矢口否认跟踪舒子真和谷采宣,后来承认了这件事,但仍然否认受谁指使。他说他喜欢舒子真,暗恋她,所以跟踪她。他反问民警:“喜欢一个人,这也犯法了吗?”
他还威胁民警:“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进派出所,小心我告你们知法犯法!”
民警反驳:“你长期跟踪一名年轻女子,从轻的角度讲,已经骚扰了她,从重的角度讲,你对她人身构成了一种威胁。我们完全有理由拘留你!”
寸头青年这才停止了抗议,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供出受谁指使,一口咬定因为喜欢她才跟踪她。他还举出帮助她们打跑了卖假鞋的小摊贩的事例来支撑自己的说辞。“不信你们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这寸头青年是文州本地人,现在的职业是文州一家武馆的散打教练,几年前曾获散打全国季军。
从询问笔录和其他方面情况看,上次在北京跟踪她们的也是这寸头青年,但是排除了他去巴黎跟踪她们的可能性。
“虽然不清楚什么意图,但我们确实看不出他对她有恶意。”值班警长最后小心地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
“照警长的说法,那坏蛋是真的喜欢真姐喽?”谷采宣边说边回忆几次被跟踪的经历,“现在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做出伤害我们的事,除了剪了我头发。对了,他对剪我头发这件事怎么解释?”
“他说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逻辑啊!”谷采宣道。
“他不可能喜欢我,他在说谎!”舒子真道。她虽然与寸头青年只照过短暂的几次面,但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她对这事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
夏何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舒子真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认为,是马一铭指使他在背后搞鬼?”
“我不能确定。如果真是马一铭在背后搞鬼,大家都在明处,倒还容易对付,而且如果他受马一铭指使,肯定对子真不怀好意,这跟子真的感觉与判断又有差异。”夏何峻缓缓道,“我担心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其他什么人,是我们不知道的。我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大阴谋!”
舒子真和谷采宣顿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夏警官,你别危言耸听!现在除了马一铭处心积虑地要替父报仇,我们还有什么仇家?没有啊?”
舒子真道:“何峻,你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的预感对不对,自从去了一趟法国,在那里遭遇了一番意外,我对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或者说好奇。”
“你是指……”舒子真话说了一半。
夏何峻点点头:“是的,就是他!”
“谁啊?你们两个别打哑谜了行不行?要把我吓坏急死的节奏吗?”谷采宣嚷道。
夏何峻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啊?他?”谷采宣不禁惊诧地轻呼一声,“姜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