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看呐,贼兵退下去了,贼兵退了!”这些话不知是谁最先喊出来的,但很快城墙上面的人都被感染了,所有人都在大声的叫着,欢呼着。
大家的语气中透露出欣喜,庆幸着自己又能多活一天。
看着贼兵如潮水般退去,林凡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暗暗问自己,这是这些天来他们第几次打退贼兵的进攻了?第二十五次还是二十六次来着?
他实在是记不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因为这没有意义。
不管他们能打退贼兵多少次,但只要有一次失守,对他们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城破人亡。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有火红色的晚霞能证明就在刚才,太阳还在那里挂着。
天马上就要黑了,站在城头上的林凡甚至可以看到远处贼营里已经升起了火把,看样子今天是不会再有下一次进攻了。
贼兵之所以会退,主要是夜间本就不利于攻城,而且对于缺乏训练以及大型攻城器械的贼军来说,更是如此。
贼兵大多是来自流民和地方贫苦百姓,长期的缺衣少食使得他们这些人身体虚弱,很多人都有夜盲之症。
凡是患有此种症状者,一到天黑,连夜间视物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作战了。
贼兵一退,只经过短暂的休息,城头上又开始了忙碌,所有人都在休整城防,准备明日的战事。
林凡则在城头伫立良久,盯着远方,陷入沉思。
没有人去打扰林凡,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整天的厮杀,城头上能站起来的人又少了一些。哪怕是加上补充进来的青壮,人手也依旧有限。
人少,事情却很多。大家既要搬运战死同袍的尸首,也要收集整理贼兵攻城留下来的兵器箭矢,以作明日守城之用。
而城内一些懂医理的人则忙着给受伤的兄弟包扎伤口,同时也要让人把重伤兵士抬下城墙,送往县衙医治。那里现在已经被林凡临时改成了安置伤兵的地方。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连彼此之间的交谈都尽量避免,就算是偶有谈话声也都尽量压低声音。
这也使得城墙之上虽然表面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但实际上除了伤兵的哀嚎之外,显得很是寂静。
连日的厮杀让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极致,就算贼兵退了下去也没有让他们放松下来。
尤其是前日夜里的一次偷袭,险些就被贼兵攻破了城池。
那日凌晨天将亮的时候,一小股精锐悍匪偷偷从西边城墙爬了上来。
由于当时猝然被袭,那些被临时征集的青壮军心崩溃,只想着逃命,纷纷向城内逃跑。而负责防守城墙的军士也被裹挟,溃散一空,城头面临失守。
危急时刻,如果不是林凡带着几十名巡检司的兄弟顶了上去,死战不退,奋力将攀上城头的贼兵又赶了下去,从而稳住了局面,恐怕现在贼人早已经在大家的尸体上开庆功会了。
而那一战,也让一直顶在最前线的巡检司伤亡惨重。
战至今时今日,这支由林凡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早已是十损七八,加上轻伤,还有一战之力的也不过三十多人。
可以说如果没有巡检司众人的奋勇作战,永阳城守不到今天。
只是那次偷袭虽然被打退了,可这也让所有人犹如惊弓之鸟,就好像是只要他们一旦有丝毫松懈,贼兵就会从黑暗中冲杀出来,将大家通通杀死。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而城头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大家在忙碌之余,不时的有人偷偷的看一眼林凡,仿佛是想知道林凡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而林凡依然在出神,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林凡回过神来,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原来是周伯在叫自己。
周伯和小远志是与林凡他们一同进城的。林凡对小远志很喜爱,觉得他天赋不错, 在围剿双龙领之后,林凡不想浪费了这么一根好苗子,凡是有闲暇的时候都会去指导小远志练武,当然读书识字也是少不了的,还会经常给他们送一些吃的用的过去。
久而久之,林凡与周伯爷孙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因为孙子的原因,周伯对于林凡也十分感激。
作为有着多年经验的采药人,周伯懂得一些药理,所以在战事开始之后主动找到了林凡,说是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要求参与到伤兵的救护中来。
一开始的时候林凡担心周伯毕竟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不愿意答应。
但他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人家的脾气,只能同意下来,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周伯一直都在城墙和县衙之间奔波,救治城内伤兵。
“不是我要打扰大人沉思,而是大人身上的伤还是先包扎一下,还有前天的伤口也该换药了。这可耽误不得,伤口一旦恶化可是不得了的事,再小的伤也能要人命,那时可就是神仙难救了!”见到林凡回神,周伯举了举拿在手中的绷带,又指了指林凡的左臂,示意道。
林凡闻言低头看向了左臂,在甲胄护不住的地方有一道约两寸的伤口,是刚才被流矢所伤。伤口此时虽然还在流血,不过并不深,也算不上太严重,只是皮外伤。
而在这道伤口上面不远处,靠近肩膀的地方,甲衣之下隐约能看出包扎的痕迹,那是前天贼兵偷袭的时候留下的。
相比之下 那道伤倒是更重一些,深可见骨,这让林凡抬起左臂的动作显得有些艰难。
知道周伯在关心自己,林凡心里一暖,他冲周伯歉意的笑了笑:“不过是一些小伤,不碍事的,周伯还是先去看一下其他兄弟吧,他们很多人都受伤比我重。”
周伯没好气的说道:“别人自然有人去照顾,用不着我,我的事就是照顾好你!快点,听话!”
从家中出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长辈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林凡的鼻子有些发酸。只能答应道:“哎!”
林凡直接靠着城墙坐了下来,褪去了铠甲和上衣,露出伤口。
借助附近火把传来的亮光,周伯小心翼翼的清理着伤口,然后一点点的上药,最后再包扎。
过程中,周伯悄悄打量着林凡,只见他面无表情,只是偶而的皱一下眉头。
第一道伤口并不麻烦,周伯很快就包扎好了,开始处理第二道伤口。
周伯是知道处理伤口尤其是换药的时候是有多疼的,在解开绷带的时候,他语气中有些颤抖的说道:“孩子,你
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叫出来,别硬撑着,这样会好受一些。有周伯在这,没人会笑话你的。”
“嗯!”林凡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道伤口的处理尤为麻烦,绷带和伤口接触的地方有些已经长在了一起,要一点一点的撕扯下来。而在换药之前,还要先把已经发臭流脓的烂肉给一点点割掉,这带来的疼痛不言而喻。
换药的时候,豆粒大的汗珠不停的从林凡的额头流下,一直流到脖颈。
他听出了周伯话中的怜惜之意,他努力的朝周伯做了个笑脸:“不要紧,周伯放心换药就是,我还撑得住!”
周伯不再说话,默默的处理着伤口。他是打心底里心疼林凡,明明不比自己孙子大多少,还是一个孩子,却要把全城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担子太重了,足够压到任何人透不过气来,可这孩子只是不声不响的扛在肩上,从来没有见他丧气过。
正是由于这孩子的坚持,给全城人带来了信念。不知不觉中,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已经成了所有人的支柱。
一滴水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周伯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他不敢抬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直等到打好最后一个结,周伯才轻声道:“好了!”
林凡闻言活动了一下胳膊,笑道:“好多了,真是有劳周伯了!”
林凡说这话的时候周伯正在埋头整理药箱,头都没抬的说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苦的是你才对!”
周伯一般在县衙负责照料伤兵,这是极其麻烦的一件事,片刻都离不开人。而县城里大夫总共就那么几个,其中善于治疗外伤的就更少了。他们却要照料那么多的伤兵,每天还要到城墙上面来给伤员处理伤口,协助搬运重伤的人;而且伤兵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人手根本就轮换不开。
林凡从远志那里得知周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虽说周伯自己总说没事,可他毕竟年事已高,林凡还是担心他支撑不住。
于是林凡说道:“周伯,你不要太劳累了,该休息时就休息一下,有些事交给年轻人就好!”
周伯捻着胡须,轻声笑了起来:“哈哈哈,不用;你们年轻人在前面打仗,舍生忘死,多少的年轻人啊,就那么死了。跟你们一比,我这什么都不算,只是尽一些力所能及的绵薄之力罢了!”
周伯的笑声温和慈祥,眼神之中却难掩疲态。不过他既然如此说了,林凡只能装作没看见,将担忧埋在心底。
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周伯劝说道:“你就不要担心我了,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撑不住,全城的人都在看着你呢,你可不能倒!”
最后他颤声道:“还有,能不拼命的时候,就不要太拼命!”
林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至于有没有听进去,周伯是知道结果的。
这时陈方舒走了过来,向林凡说道:“大人,下面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过去!”
林凡点头,再次歉意的看向了周伯。周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去去去,你小子忙自己的去,不用管我。”
林凡不好意思的打了个招呼:“那我就先下去了,周伯也不要太过劳累了。”
周伯挥挥手,驱赶林凡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