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名士兵脸色异常沉重,看了一下周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于是只好小声说道:“等下您看了就全都知道了!”
安宁点了点头,知道定然有重要的事,要不然这士兵不会这样。
他指着那几名受伤的山贼,对其他人说道:“你们现在这里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死了,等我回来再处理。你们几个,跟我来一下!”
安宁带了几个人,跟在这名士兵的身后,来到了山寨后面的一片不大的空地上。
众人很快就发现地面上有着一个洞口,应该是地窖入口一类的。
还有两个士兵在这洞口外边守着,跟刚才那个士兵一样,这两人同样是神情凝重。
安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两个见到安宁过来,打开了遮挡洞口的木板,用和刚才那人一样的口吻回道:“头儿您看了就明白了。”
安宁俯身进入地窖,首先迎来的就是一阵阵熏得人头晕的恶臭。
他用手捂住鼻子,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里面昏暗的光线,开始打量地窖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让他手底下的人这么重视。
可看到的画面却让他大吃了一惊,随后不敢再待或者说不想再待,连忙就退了出去。
山风轻轻轻拂吹过,吹散了沾染在安宁身上的臭味,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可这风却吹不走他心头的怒火,那是深深的愤怒,是让他恨不得杀人才能发泄的愤怒。
他在地窖里发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群赤身裸体的女子。
她们被关在狭小肮脏、不见天日地窖中,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身体不断的散发着恶臭,甚至还可能沾染了死亡同伴的尸臭味。浑身的污秽和泥垢,早已经让人看不出来她们的本来面目了。
刚才的画面深深印在了安宁的脑海中,他感到愤怒和无力。
他知道,就在他看到她们的时候,地窖里面的女人同样发现了安宁。
可她们却只是本能的往后退了退,不停闪躲着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其它反应了,甚至连赤裸的身体都不去遮挡。
她们的反应透露出的,是深深的麻木和绝望。
可安宁不知道的是,每当这个地窖口打开,也几乎是她们唯一能看见外界的阳光的时候。
可这阳光每一次带来的都不是温暖和祥和,而是山贼们淫邪的目光和笑声。
每次都会有同伴被带走,直到那些禽兽们发泄完兽欲后再被扔回来,或者说再也没能回来。
她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那如同森罗地狱般的场景。
他们被人当做猪狗一般圈养起来,除了当做发泄工具之外,还要忍受山贼们的百般折磨,每一次被带走的姐妹被送回来的时候都是伤痕累累。
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同伴死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没人去在乎她们的死活,甚至也包括她们自己在内。
一直到尸体腐烂发臭,才会被山贼们发现,然后谩骂着拉出去草草埋葬了事。
山贼们只是把她们当成了发泄兽欲的工具,至于工具的死活她们才不会去关心。如果没了的话,再下山去抢也就是了,反正山下多得是。
安宁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缓缓说道:“你们都把外衣脱了!”
一边说,他另一边先是把自己甲衣里面的外衣脱了下来,只剩下了内衬,然后再套上甲衣。见到安宁带头,士兵们也都纷纷脱下了外衣。
单单只是这些外衣还远远不够,他又让人去山贼住的地方翻箱倒柜,把凡是能穿的衣物都拿了出来。
他看也不看,通通的扔进了地窖里。
他冲着里面喊道:“各位……”
他这时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只好统称道:“各位……姑娘,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是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是朝廷官军,这里的山贼已经被我们剿灭了,你们赶快穿上衣服出来吧!”
安宁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可里面却一直都没有动静传出来。他只好敲敲木板,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们,你们都快出来吧!”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安宁只好掀开木板,再次进到地窖里面。
他看到他们扔下来的衣服依然凌乱的散落在地上,没有被动过。
看着他们惊恐的靠在地窖里侧的墙边,安宁不敢离得她们太近,害怕惊吓到她们。
他站在洞口正下面,让阳光照到他的身上,指着自己身上的甲衣柔声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们真的是官军,你们看我身上,这是甲衣,看出来没有。我们真的是来救你们的,山贼已经被我们杀光了,你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看着安宁身上反射着太阳光芒的甲衣,她们原本黯淡无光,只剩麻木的眼神开始也有了一丝亮光。
一个胆大的女孩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
安宁看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女孩,心中闪过一丝怜悯。
他慢慢点点头,轻声道:“真的,小妹妹,不骗你们,骗人是小狗!”
听到安宁肯定的回答,让她们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得救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开始逐渐有哭泣声传来。最后越来越多,充斥着整个地窖。
安宁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哭就好,总比死气沉沉的要让人安心。
“那我先出去了,我去帮你们找点吃的和水,你们在这里先穿上衣服,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安宁从地窖里面爬了出来,这时候王虎等人也被惊动了,除了留下一些人在那里看守以外,其他人全都赶了过来。
听见里面的哭声逐渐的小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传了出来,安宁才算是放心。他让大家把随身的水囊和干粮拿出来一部分,为她们准备好吃食。
“咚咚咚!”良久之后,下面有人敲击木板,安宁连忙让人把木板移开,接她们出来。
午时的太阳正热,安宁守在门口,把她们一个一个的拉出来,然后由士兵们接过,扶着她们去阴凉通风处休息,递给她们干粮和水。
等到再没有人上来的时候,安宁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二十五。”
一共出来了二十五人,这是安宁默默数出来的数字。
为了确保没有人被留在里面,安宁又再次下到地窖里查看,下去之后,他瞳孔一缩,下面还有两人没有上去。
他从地上拿起两件衣服走了过去,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晕倒了,没有力气,准备帮
她们披上,好叫人扶他们出去。
可等走进之后,他手中的衣物蓦然滑落到地上,因为他发现不用了!
两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呼吸都已经停止。就在她们知道了自己被救的消息之后,她们死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们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了被救的这一刻。
安宁将衣服盖在了她们满是泥垢的身体上,找人把她们抬了出去。
尸体停放在空地上,原本狼吞虎咽的其余人看到这一幕,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她们都围在两具尸体旁边,隐隐有哭泣声传出。
安宁蹲在尸体旁边,他倒出水囊中的清水为她们洗去脸上的泥垢,顺便帮她们整理一下遗容。
他向她们问道:“你们中间有没有谁知道她们两个的家住在那里,就算人死在外面了,也总要送她们回家啊?”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一个年龄大点的说道:“就算知道也没用,她们家里没人了,都被山贼杀光了,送回去还有什么用?其实我们也都一样,有的是家里没人了!有的呢,是有家回不去!其实呢,死了也好,也省的再遭罪!”
安宁沉默无语,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女子身死事小,失节事大,千百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她们以前都是过路客商或者山下人家的女眷,可她们既然已经被山贼强掳上山,无论如何也再难被世俗礼法所容。
纵然家里还有人在,恐怕也会被认为有辱门楣,会让全家都抬不起头来,然后被扫地出门。
女子的一席话,也让其余的人从获救的狂喜中醒了过来,她们想起了以后的事情,神情又黯淡下来。
或许,活下来还真不如死了的好,最起码可以获得解脱。
看着她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她们,只好说道:“不要想这么多,就算你想这么多也没用,还不如先吃饱肚子再说。”
“大家吃饱之后再洗个澡,重新开始,事情已经过去了,总会有转机,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吗?”
安宁叹道:“家里没人了,那也总得有个名姓吧,哪怕只是立个碑也好啊!悲也好,喜也好,总归能让人知道她们来世上来过一遭”
女子点点头,说出了“梁玉秀,张桂瑛”两个名字。
安宁让人找了块长木板,用剑一寸一寸的刻下了“梁玉秀,张桂瑛之墓”这几个字。
刻好墓碑之后,安宁把墓碑递给一名士兵,对他说道:“你们几个去找个地方把她们埋了吧,埋在一起,让她们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然后把这个立上。”
“别忘了找一个向阳的地方,我想她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关了那么久,以后一定想多晒晒太阳!”
安排完这些之后,安宁又看到了那个最先跟自己说话的小女孩,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对着梁玉秀和张桂瑛的尸体抹眼泪。
安宁走到她跟前,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她。
她却下意识的连续退了好几步,捂着脑袋惊声尖叫,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种深彻骨髓的恐惧实在让人心疼。
看着她的表现,安宁把想要问的话又都咽了回去,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再面对她们。
只好把她们交给了其他士兵看护,吩咐士兵们照顾好她们,便转身向向聚义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