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巡检司,并不多话,快马赶往薄柳镇。
现在距离案发之时已过了数日,时间拖得越久,能够留下的证据也就越少,他们想要破案的可能也就越渺茫。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凡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先做好了功课,对薄柳镇和镇上的邱家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从规模上来说,薄柳镇的规模要大于青阳镇,也更繁华,是永阳最富庶的镇子之一。而这富庶,主要就是针对邱家来说的。
总的来说,占据薄柳镇的邱家,势力不同于田家这样一个小人得志的暴发户。
田老爷出身低微,是一个泼皮破落户,全靠自己摸爬滚打才积攒了这一份家业。
而这邱家可是不一样,邱氏一族是安州本地大族,盘踞安州至今已几百年。
安州作为邱氏一族的大本营,历经数百年经营,邱氏的影响在体现在安州的方方面面。
而邱氏的势力更是无孔不入,将安州经营的铁桶一般。
数百年的繁衍生息,邱氏族人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在安州地界,绝非是普通势力可以相提并论的。
虽然这几代以来邱氏科举不盛,逐渐有了破落的景象。昔日繁盛的门庭日渐冷落,不复往日盛况,势力也不断收缩,只能龟缩在安州一隅之地。
邱氏族中官职最高的是现任族长,虽依靠祖荫,得以出仕,现如今在京任职。但其人能力并不出众,又非科甲正途,因此不受朝廷重视,出仕二十余年,到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官职不过从五品。
人人都知道工部是六部中的清水衙门,工部员外郎坐的也是冷板凳,没什么实权,就更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最主要的是明眼人皆知这位邱族长的仕途到此已然是尽头,想要再进一步的希望已经无比渺茫。
因此,在各大世族看来,邱氏一族虽然还顶着世族的名头,但早已沦为末流。
虽是如此,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通过上百年的底蕴积累,邱氏一族的势力在安州地面上盘根错节,上百年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抹去的。
因此邱氏的名号在安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依然还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可小觑,远超杨远望所在的杨氏。
而薄柳镇上的邱家,是邱氏的一条支脉,主要是负责邱氏家族在永阳境内产业和生意的打理。
依靠着邱氏之威,他们在这永阳县也算得上是地方一霸了,就算是县令对邱家在永阳的主事人也要以礼相待。
邱家在薄柳镇的主事人邱泽为人精明,善于经营。在他的打理下,如今整个永阳的茶米生意,大多都是邱家名下的。
这些年来,邱家源源不断的从薄柳镇将钱财送往安州主脉,而这些钱财大多是巧取豪夺而来。
除了邱家之外,永阳原本还有着十几家的茶行米行。
却都被邱泽依靠权势一家家的打压,难以为继,最后只能被他吞并,从而让他控制了米价。
依靠着囤积居奇,提高价格来搜刮民财,赶上荒年更是不顾百姓死活,控制粮市以牟取暴利,可以说发的都是国难之财。
而对于安州邱氏的嫡系子弟来说,只要能给主脉提供钱财利益,让他们能够不断的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才不会管你的钱财到底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通通的都是来者不拒。
这也是邱家为其他世族所不齿的主要原因之一,虽然大家的富贵都是建立在盘剥平民的基础之上的,可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也没有谁像邱家这般赤裸裸的不择手段,不管百姓死活。
不管怎么说,有着主家的庇护,地方官府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加上收了好处,也只能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
而有了官府的放纵,邱家更是变本加厉,鱼肉乡里,邱家子弟也是倚
仗家族势力肆意妄为,劣迹斑斑。
青阳镇上的田家毕竟势力薄弱,行事还有所忌惮,不敢太过放肆;而邱家之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无所畏惧,比田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永阳县内,邱家之名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啼,令百姓噤声;也难怪被傅天临给盯上,成为了他下手的目标。
几人到了薄柳镇上,同样是没有在镇口多做停留,便直奔邱宅而去。
邱家主事人邱泽也早早地就得到了几人来访的消息,让人到门口来接。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在门口等候,看见林凡几人打马而来,赶忙迎了上来,问道:“敢问前方可是巡检司林大人?”
在得到林凡的确定答复以后,他一边安排人接过几人的马,一边笑道:“小的是这府中的管家,奉命前来迎候大人,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大人快里面请!”
说完便在头前带路,领着几人向着府里走去。
到了客厅,林凡果然见到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正在等着几人。在林凡看来,想必这就是这宅院的主人,邱氏一族在永阳城的主事人邱泽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林凡悄悄地打眼观察。
邱泽看上六十来岁的模样,身着锦衣,看质地做工,应是从蜀地运来的上等绸缎。蜀锦名贵天下皆知,加上他正襟危坐,更显得气度不凡。
越过衣物,林凡接着打量。可能是多年操劳的原因,邱泽脸上皱纹沟壑很深,看上去有一些疲态。颌下半尺长的灰白色胡须飘飘而下,梳理的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仿佛知道了林凡在看自己,他不经意的抬头向林凡看了一眼,也只是点点头,笑了一下,随后开始闭目养神。
此人单从外表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笑起来也很有感染力,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面目可憎。
见到几人进到客厅,有背后世家作为底气的邱泽才起身爽朗笑道:“老夫邱泽,见过几位!”
然后他又向林凡说道:“想来这位就是林大人吧?早就听说林大人少年俊杰,只是一直无缘,未曾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林大人英姿勃发,当真是少年才俊啊!哈哈哈!”
林凡轻轻还了一礼,开口道:“晚辈林凡,见过邱先生!”
“先生着实过誉了,晚辈万不敢当!不瞒先生说,我这次来府上叨扰,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府上失窃一事而来,还望先生提供个方便,让我等进府中察看。”
邱泽捋了捋胡须,笑道:“林大人过谦了,老朽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也非儒家贤人,可当不得大人先生的称谓。大人可真是折煞老夫了,大人称呼我邱泽就行!”
话虽是这样说,可看邱泽脸上都快笑出花来的样子,连皱纹都快皱在一起了,分明就是对林凡的这番吹捧很是受用。
林凡也不去拆穿,只是说道:“先生过谦了,晚辈初来乍到,有很多事还不懂,往后还要仰仗先生多多指点,教导呢!”
邱泽对林凡的态度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连忙说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以后但凡若是有用的上老夫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便是,老夫自当不会推辞。”
林凡笑道:“那晚辈在此就先行谢过先生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大人太见外了!大人公务繁忙,没想到因为家中的一些区区小事竟然有劳林大人屈尊亲自奔波跑一趟,当真是罪过啊!林大人快里面请,我已让人备好了茶水,还请林大人先喝口茶,歇息一番。”说着,邱泽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林凡几人入座。
林凡也不推辞,让大家分主次落座。
在下人上过茶水之后,邱泽先是端起水杯饮了一口,然后问道:“林大人,家中失窃之事早已过了数日,官府也早就来看过了。不知今日怎会又劳烦大人亲身至此,莫非是此案有了什么进展不成?”
林凡摇了摇头,苦笑
道:“案件至今还并无太大的进展。只是晚辈昨日突然接到县衙命令,由晚辈来负责勘破此案。故晚辈才来到府中叨扰,如有打搅,还望先生多多见谅!”
邱泽闻言面色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官府的那一帮废物,平时在老夫面前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老夫也没少给他们好处,如今真的遇上事了,却一个都不顶用,连一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都抓不住,真是废物!”
说完,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林凡还在跟前,连忙道:“哈!老夫失言!林大人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大人,我说的是县衙的那帮官差!”
林凡苦笑,暗道:真是好大的一个下马威啊,没想到他这么快撕开了刚才温情脉脉的伪装。不过就算是明知这老头就是在指桑骂槐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当场翻脸,拂袖而去不成。那可真就是会在永阳县令高文升等上司眼中落得个不堪大用的评价了。
林凡只能装傻充愣说道:“先生教训的是!不过先生也不必着急,也不必迁怒于他人。这傅天临确实非同一般,纵横淮南道这么长时间,从未失手,县衙的官差们抓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邱泽说道:“他傅天临算什么东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毛贼而已,不过是侥幸混出了一些名堂,难道还能比得过我邱氏一族在淮南道的赫赫威名?”
“一个小小的毛贼,如今竟也敢虎口拔牙,把算盘打到了我邱氏一族的身上。如果不能将他拿下,剥皮抽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有损我邱家的名声?到时候族里怪罪下来,在这安州地面上,有谁能担待的起?”
他又接着向林凡笑道:“林大人少年英才,定然有过人之处,既然现在县衙的那群东西不中用,所以还是请林大人多用心,只要能抓住那小贼,老夫定有重谢!”
见邱泽挥起了邱氏一族这根大棒来压自己,林凡心中暗暗腹诽:你邱家都干了什么事自己还不知道吗?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名声,骂名一片还差不多!
不过,见邱泽气急败坏,不再注意自己的高人形象,林凡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他原形毕露,不再故作高深。
也许是邱泽觉得通过前面的一番试探,认为林凡唯唯诺诺,不像是世家子,有哪个世家子可以受得了这等对待?
自己先是让下人接待,而自己放高姿态,没有出中堂,又被指桑骂槐的将他训斥了一通训。
如果他是世家子地,哪怕是他受得了,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家族名声也会逼着他发作。
所以他认为林凡应该不过是运气好才取得功名出仕的傻小子罢了!要不然为什么不继续参加秋闱呢?
而对付林凡这样一个初出茅庐又身世平平的雏鸟,用不着这许多手段,只要摆出安州邱氏的威名就已经足矣。
他邱泽就不信林凡这么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使,敢对邱氏交代下来的事掉以轻心,必然会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完成邱氏的安排。否则邱氏扎根数百年,岂是这么个年轻人能得罪的起的?
却不知道林凡整日与平民摸爬滚打在一块儿,对这些家族名望一类的其实看的并不太重。而反过来说,眼前的形势对于林凡也不算坏。对付这样一个仗势压人的草包,总要比对付一个城府高深莫测、又不明底细的人要容易许多。
林凡心中虽是如是想,却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只是向邱泽说道:“还请先生放心,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见到林凡表态,邱泽对林凡的态度还算满意。
他轻轻的捋了捋胡子,说道:“有大人此话,我就放心了!管家,带着林大人去库房看看,府里都丢了什么东西,都要向林大人说清楚!”
又向林凡说道:“林大人,老夫老迈,精力不济,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所以老夫就不陪大人了。咳…咳咳,管家,替我照顾好大人!”
林凡连忙说道:“先生尽管先去休息便是,不必在意晚辈!”
邱泽点点头,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颤颤悠悠的往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