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你是愚蠢,过分缺乏智慧,还是甘愿这样,乐于忍受苦难?”
——《荷马史诗:奥德赛》
“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莫里斯骑在他的那匹花斑母马上,定立于雷诺茨山堡的大门前,看着马车里的阿格尼,“愿你早日养好身体,我的兄弟。克雷斯一战你劳苦功高,可惜我却没有足够的余力来褒美你的忠诚。不过,雷耶斯王不会对我们的努力熟视无睹的,下次让我们在卡尔加里王庭再见吧,我的兄弟!”
“咱们就不用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了,祝你好运,莫里斯。”阿格尼在马车上向莫里斯伯爵致意,“里维拉伯爵去世之后,你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了。”
一声号角,领主归来。
带去克雷斯城的一百三十名盟约团成员折损半数,只有不足七十人得以归返。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是阿格尼成功赢得了银血氏族和白鸦氏族的效忠,一共四百多名约姆斯战士让他的队伍看起来不再那么单薄。加上留守在雷诺茨山堡的士兵,阿格尼有了五百人,虽然这并不是他人生中指挥过的规模最为庞大的军队,但比起刚刚登陆希罗时的人数,阿格尼对未来的信心显然充实了许多。
没有了刘峻辰的山堡让阿格尼有些不知所措,自从让这个自己无比信赖的副官出发组建商队起算,时间已经过了约莫八个月,但副官音讯全无,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不知,不由得让阿格尼担心起来,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分拨更多的人手给他当做商队护卫。他不知道没有刘峻辰这样一个能干的管家辅佐他调度后勤,他会面临怎样的困难。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在雷诺茨山堡碰见了两个令他没有想到的面孔,两个他曾经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的奥弥尔人。
那是东奥弥尔被废黜的王弟伊萨克·拉罗斯和他的副官牧沢正成。
“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阿格尼阁下。”当阿格尼在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之后,伊萨克和牧沢便来到了他的居所前来拜会。“时局艰难,传言克雷斯城塞经历了一场壮绝的血战,我们对于阿格尼阁下的勇武传说也有所耳闻。”
“能够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王弟阁下,牧沢大人。”阿格尼在床上尽量礼貌的行了一个宫廷礼,“有伤在身,礼数不周还请两位见谅。两位不是前往密涅瓦城了吗?”
伊萨克和牧沢面面相觑了一会之后,牧沢开口道:“事实上,卡尔加里王庭的态度令我们难以接受。雷耶斯王不仅不愿意为我们提供政治庇护和人身安全的保障,王国的掌玺大臣马塞勒斯·梅格还嘲讽我们王弟大人是‘奥弥尔的乞丐王’。更过分的是,海政大臣盖瑞·梅里克大人甚至提议让我们表演倒立喝水以换取卡尔加里的庇护,这让人如何忍受这样的屈辱?”
“我没想到王庭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恶劣,牧沢大人。”阿格尼沉吟半晌后缓缓说道。
“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考量。”伊萨克叹了口气,“我虽然有东奥弥尔王位的宣称权1,但卡尔加里并没有为我出兵奥弥尔的计划和打算,也没有统治奥弥尔的野心,对他们而言我并不是一个能够有所帮助的客人,而是一个千里迢迢前来乞讨的小丑。”
“但这种态度实在太过分了。”阿格尼气愤的表示。
“再次叨唠贵处也是迫不得已之举。”牧沢说道,“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西方的芬里尔帝国虎视眈眈企图恢复旧日帝国疆域的野心已是人尽皆知,即使我们投靠了利奥波德皇帝,东奥弥尔也只能落得惨遭吞并的下场。塔罗斯的扶桑帝国支持着西奥弥尔胜利城的施瓦茨家族,投靠他们等于把整个奥弥尔双手奉上,这也是我们所无法容忍的。其他王国距离奥弥尔又实在太过遥远,即使有心帮助我们,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你们放心在我这里住下吧,王弟阁下,牧沢大人。”阿格尼说,“即使没人帮你们复国,就是仰仗你们曾经帮助苏克鲁斯的恩情,我也会尽己所能帮你们达成目的,这是我的承诺。或许我现在说这样的话有些太不自量力,但两位可以相信我,我将是你们坚实的后盾和盟友。”
“听到这番话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阿格尼男爵。”伊萨克王弟动容的说道。“自从年少离开奥弥尔王庭之后,就很少有人如此对我坦诚相待了。我们会作为食客待在你的帐下的,阿格尼。”
“但我有时候会需要两位忠实的谏言,”阿格尼说,“听闻伊萨克王弟旅居芬里尔十多年,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们已经和芬里尔产生了冲突,今后的日子我或许会有许多关于芬里尔的问题想要问你。牧沢阁下,您也一样,我们同样对您的祖国充满了好奇。”
“诸神将见证我们的誓言,”伊萨克宣布。“我们一定知无不言,在必要的时候,我和牧沢的剑也为你而挥舞。”
在居所里又躺了三天,阿格尼才从旅途的劳顿中缓过神来,伤口也恢复了一些。当他走出雷诺茨山堡的屋子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在他面前的,是依然因为烧伤而被绷带包成了木乃伊的艾能奇,还有身边趴着那只灰白色苔原狼的海尔萨·白鸦。海尔萨已不是阿格尼在克雷斯城地牢里初见她时的那般落魄模样,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约姆斯样式的皮毛大衣和靴子,外面套着一层连身锁子甲,左手与腰间还夹着一顶北方护鼻盔,脸颊左侧的黑色蛇形战纹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略显发青。说来奇怪,阿格尼第一次见到海尔萨的时候还以为这些约姆斯人的战纹只是由颜料画上去的,但那似乎并不是,至少海尔萨脸上的战纹是实实在在的刺青。海尔萨已经不是在地牢时的邋遢模样,她的一头红发已经经过了仔细梳理,腰间的单手剑、背上的圆盾和背后别着的战斧让她看起来俨然一个装备精良的北地盾女。
“你能走路了,艾能奇?”阿格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正在交谈的两人。
“没什么大碍,比起漆吴山,这都不过是小伤。”艾能奇用维桑话回答了阿格尼,“倒是你,好像被芬里尔人好好修理了一顿。”
“我比你总是要好一些的,你这个南池道矮子。”阿格尼笑骂道,“看到你没事我可真是太开心了,兄弟。”
“我也是啊,团长。”艾能奇伸出手,重重的拥抱了阿格尼一下,其结果便是两个人都吃痛的龇牙咧嘴。
“在北方人面前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流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阿格尼·柯蒂斯。”海尔萨耸了耸肩。“你能够出屋真是件不错的事情,当你躺在床上闷头睡大觉的时候,我和我的人已经把你可怜的小山堡彻底加固了一遍,虽然防御工事还是薄弱的可怜,但至少不会像看上去那么摇摇欲坠;我们唯一的疑问就是,你许诺给我们的土地在哪里?我在这里只看到了一些尚未开垦过的丘陵和森林,而你承诺的内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丰饶的土地‘。”
“请给我一些时间吧,‘盾女’海尔萨。”阿格尼说道,“我的承诺绝不改变,你和你的氏族将拿到我许诺的土地。如果我违背了我的誓言,你大可以用你的剑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想霍里克·银血会比我先出手。”海尔萨道,“银血家族的人比白鸦更受不得别人的欺骗。”
“别这么说,海尔萨。”艾能奇告诉白鸦的盾女,“阿格尼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你不相信她,至少相信我,好吗?”
海尔萨略微前倾,盯着艾能奇包着纱布的木乃伊脸看了半天,突然露出了和她北地战士装束并不相符的温暖微笑。海尔萨伸出手,揉了揉艾能奇脑袋上唯一没有被纱布包裹着的、黑色的蓬松头发,对他说:“好的,小弟弟。我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拆了纱布的脸是什么样子。”
说罢,海尔萨回身向她正在和盟约团军兵一起巩固堡垒木墙的氏族走去。
“你还挺会的,艾能奇。”阿格尼看着海尔萨远去的背影,对艾能奇说道。
“什么挺会的?”
“脸上包的像是要去跳大神,还能撩妹?”阿格尼赞叹道,“你简直可以去威远城地下街当头牌牛郎了,兄弟。”
“说什么屁话,阿格尼。”艾能奇摇了摇头。
这时,戴维斯·德雷克、格里芬爵士和霍里克·银血走了过来,他们的皮靴在雷诺茨山堡坚硬干燥的土地上发出“哒哒”声,而此时的阿格尼不知道有多么羡慕这些还能正常走路的家伙。但显然,他们也或多或少的挂着伤。霍里克·银血因为在找到合围的时候及时向克雷斯的守军投降而没有受伤,但戴维斯的肩膀上被射了一箭,透入内甲,以至于他的胳膊直到今天还不能活动自如。格里芬的额头上也包着纱布,在芬里尔人攻上克雷斯断墙时,一个抡着大锤的银血氏族战士险些砸掉格里芬半个脑袋,要不是他被吓得后退时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以至于那大锤只长长的擦掉了他额角的一块皮肉,恐怕格里芬如今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和他们站着说话。
“终于能走路了啊,阿格尼。”戴维斯关切道。
“诸神保佑,我还没死。”阿格尼喘了口气,“你们也都辛苦了,克雷斯城一战,你们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包括我。”霍里克·银血摇了摇头,“确实,你们打了辉煌漂亮的一仗,值得被好好赞颂一番,或许知道几十年之后还会有人传唱你们的故事,但关于我的那部分你们还是忘掉吧。”
“不,霍里克。”阿格尼道,“和我们一起,几十年后南方的吟游诗人也将会记得你的故事。”
“话说回来,阿格尼。刘峻辰走之后留给了我们一个很大很重的摊子,虽然不能说是烂摊子...但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格里芬告诉阿格尼,“每人能像刘峻辰一样把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但现在要吃饭的嘴巴突然多出了几倍,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分派人手管理虎鸫和收发信件,到目前为止,这件事情是我来做的。”
“那你就接着做下去吧,格里芬。”阿格尼脱口说,“我相信戴维斯爵士会很乐意帮你处理这些麻烦,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从阿尔格隆村把乔伊斯喊来。”
“还有件事。”格里芬咳嗽了一声,“雷耶斯王送来了虎鸫。”
“虎鸫?”
“我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阿格尼。”格里芬粗声说,“芬里尔人滚蛋啦!在双石口和克雷斯吃了那样的败仗之后,芬里尔人就整顿军势离开了卡尔加里的国境,回到了埃塞克斯,然后缩减了他们的军队规模。我想,他们的皇帝正在跟雷耶斯王商讨停战协定呢!这场战争他们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于铸下大错的人,自然要进行惩罚,据说萨洛扬·麦考利爵士将被剥夺骑士统领的头衔和他的城堡,”格里芬表示,“但对于建立战功的人,也将有相应的奖赏。雷耶斯王召集你和托兰爵士前往密涅瓦的王庭,看来你要发达了,阿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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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宣称权:基于封建法律的赋予统治者统治合法性的土地占领及其附属权利的统称。